第529章 不想讓她擔憂
前世長公主受死前，溫宴去探望過。
不爲別的，她想親眼看長公主上路。
若不是怕吳公公太過爲難，溫宴甚至想親手把毒酒喂到長公主的嘴巴里。
是長公主和沈家，設計了平西侯府通敵案，也害了外祖父一家，和她的父母，還害了霍以驍。
光是當時的她數得過來的血債，壓了那麼多年的仇怨，最後只化爲一杯毒酒，還是輕了。
永壽長公主並沒有反抗。
大勢已去，再作掙扎也無用。
溫宴記得，長公主端着毒酒時，並沒有多少畏懼之情。
那女人梳妝打扮，一身華服，妝容精緻，在府中花廳裡怡然坐下，晃了晃酒盞，彷彿其中裝着的是瓊漿玉露。
甚至，她還交代了吳公公幾句。
霍以驍道：“剁好了之後，我來拌。”
溫宴嗤之以鼻。
待這一人一貓離開，霍以驍眼中的那丁點笑意倏地消失了，只餘下沉沉的鬱氣。
可今生，溫宴重新來過，走了一條和以前不一樣的復仇路。
這會不會和小公子有關？
黑檀兒擡着脖子叫了聲。
榻子上的黑貓耳朵立了起來。
剛纔，溫宴說，可能夢裡時候，他們錯過了真相。
濺開的水珠溼了髮絲，也沾到了衣領與袖口，霍以驍根本不管，依舊潑了好幾下。
他深吸着氣，又緩緩吐出，好幾個來回，才慢慢平息了心中鬱氣。
只能說明，如此選擇，對長公主更有利。
在掌握到足夠的線索之前，他們還得“護”着小公子。
溫宴笑得眼睛彎彎：“魚圓就魚圓吧，我去剁魚肉泥。”
她說：“溫宴，你永遠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所以……
喝下毒酒之前，永壽長公主扔下了一句話。
話說到了這兒，霍以驍先轉開了話題。
只衝溫宴說了一句。
轉而繼續支持朱鈺、朱茂？
大廈將傾的沈家已經來不及掉頭了。
然後，他雙手按着銅盆，半垂着眼簾。
他看了一眼黑檀兒，與溫宴道：“不給它接個風？”
而沈家敗落，只長公主一人，沈家還有什麼將來？
能指望朱鈺、朱茂跟長公主一條心？
殺小公子，對皇上有利，但對她和驍爺，則不是。
可她全忍下了。
雖然，溫宴一直都說，彼時無痛無感，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兒，可霍以驍想的是，溫宴的夢到此結束，夢裡的他呢？
霍以驍想，他瘋起來能把皇城都給拆了！
光是想到彼時情景，霍以驍就胸中鬱郁。
比如，霍以暄的死不是意外，比如，沈家還有一根姓朱的獨苗，比如，朱鈺在運輸中夾帶鐵器……
她得弄明白那些。
可霍以驍想到的是，他們還錯過了小公子的結局。
這一些事情一點點浮出水面，把這一次的復仇勾勒出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走勢。
小公子的出身，長公主和沈家手中皇上失德的證據……
“吃不吃魚圓？”霍以驍問黑檀兒。
她做鬼都能看一場好戲。
朱鈺前些年就敢揹着沈家夾帶鐵器了！
朱茂也不是什麼善茬。
溫宴直笑：“吃了小魚乾，烏嬤嬤又給做了魚湯，沒喝完的還全給帶了回來。”
溫宴抿了抿脣。
他直接進了淨室，打了一盆水，彎下腰去，雙手捧起水，一下接一下地往臉上潑。
吳公公看在她將死的份上，又盼着她趕緊喝酒，自是都應下了。
溫宴應了，起身往廚房去，黑檀兒樂顛顛地跟了上去。
尤其是，從今日猜想來看，永壽長公主知道皇上見不得光的把柄。
小公子在一天，長公主和唐雲翳會爲了他想方設法地蒐羅皇上失德的證據，而溫宴他們依舊可以順藤摸瓜。
以至於，溫宴必須認真去思考，長公主臨死前的那句話，到底是放狠話，還是一句真話？
若是僅僅想放一句狠話，讓窮途末路的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狼狽、滿盤皆輸，永壽長公主該向皇上放，見不到皇上，還有吳公公。
否則，翻了案，報了仇，她眼睛一閉又死了，纔是真的白白辛苦一場。
如果不想重蹈覆轍，就不能圖一時之痛快，他必須把所有被掩蓋的真相翻出來。
“想弄明白真相，那小公子的存在就不能讓皇上知道，”霍以驍端起茶盞一口飲了，“我不會給他一刀子，皇上就不好說了。就東明縣那麼個小地方，幾個暗衛悄悄殺個孩子，衙門都不知道去哪裡查案。”
兩廂拉鋸的前提是力量的平衡，沈家倒下之後，沒有平衡了，朱鈺和朱茂也斷斷不會聽孤零零的永壽長公主的話。
死得那麼突然，死得毫無徵兆，死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什麼毒發身亡不夠優雅，勞煩吳公公讓收殮的人替她擦拭嘴角血跡，再整一整表情，她不要一副痛苦神情入殮。
盆裡映着他的倒影，霍以驍沒有去看，從臉上發間滴落的水珠砸在水盆上，漣漪盪開，模糊了人影。
還有，她爲何會一覺睡過去了？
回到了十三年前的莊子上，意味着上一輩子的她在那一刻死去了吧。
他們誰都不知道有那麼一個人，沈家覆滅時他不在，長公主死時他也不在。
臨死前放狠話，死了也不讓活人踏實，確實是長公主會做的事。
夢依舊是那場夢，其中一切已無法改寫，但現在的生活不是。
小公子一死，什麼沈家，什麼長公主，都不用鬧騰了。
溫宴沒有理會。
溫宴知道霍以驍的意思。
得了噩耗、千里奔襲回京，看到溫宴躺在棺槨裡，沒有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夢裡，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小公子。
那是瑞雍二十一年，小公子那年十六七歲。
也看到了很多以前不知曉的內情。
她前世真的錯過了什麼吧……
他去了哪裡？
之後又會做些什麼？
永壽長公主服毒後的半年，溫宴在家中睡了過去，與腹中還沒有成型的孩子一起。
如果說，瑞雍二十一年時，證人、證物隨着時間而不在了，那麼，十年前的現在，瑞雍十一年，也許還有一些可以挽救。
他不能接受溫宴就那麼死去。
一如現在，他得支開溫宴，不讓她看出他的情緒。
他不想讓她擔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