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半數之上
架子上點着香爐。
皇上看摺子時會點這個，用的是提神的香料。
這會兒聞着，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卻依舊讓他疲憊。
是心累。
俞皇后這個人，皇上自是不喜歡的。
沈家挑出來的皇后，他怎麼可能信任、又怎麼可能歡喜？
哪怕不喜歡，皇上先前也沒有找過俞皇后麻煩。
平心而論，他自己，從皇子到九五之尊，都被沈氏一門弄得煩悶不已，遇事時不得不斟酌、退讓，俞氏只是一個女子，孃家又依附沈氏，在被沈家架在權力場上時，她難道還能不從嗎？
同樣是別人手裡的一顆棋罷了，他爲難俞氏，有甚麼意思！
把俞氏摘了，在沈氏的“指點”之下，再續一個？
怕不是事情太少、閒得慌！
近來查俞氏，是皇上在查私運鐵器。
恰恰，他最痛恨的、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種失控。
說完，見趙太保一副若有所思模樣，金太師心念一動，問：“怎麼？還有什麼狀況？”
皇上不需要爲那位擡身份，而壓俞皇后的身後事。
金太師擡手捂住臉，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俞皇后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而是，俞皇后打亂了他的計劃。
此話一出，引了幾人頷首贊同。
趙太保道，“四公子爲了生母不肯鬆口，皇上又想認兒子，折中的辦法就只有認嫡母。俞皇后不行，前頭那一位，還未追封。”
皇貴妃之儀……
趙太保說完，一羣老大人們，面面相覷。
爲了權利交接，皇上要做的事情多得去了。
年紀大了，牙痛。
朱鈺自身罪過不少，可外祖家的拱火也不能忽視。
趙太保匆匆進御書房面聖，又匆匆回到衙門書房，與衆人講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若是這麼個主意，”金太師的牙更痛了，“皇后娘娘突然薨逝，他怎麼可能不氣。”
趙太保吸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以只有兩人可聞的聲音，道：“如果皇上覺得有必要呢？”
鴻臚寺卿樑歸仲摸着鬍子，道：“道理上說得通，但是，沒這個必要吧？”
皇上看不穿俞皇后的想法嗎？
可是，追封也礙不着俞皇后。
再者，俞皇后也擺了皇上一道。
勸不通啊。
除非……
前頭那位是鬱錚將軍的孫女，病故那麼久了，趙太保不提，金太師一時半會兒都想不到。
待衆人離開，金太師湊近了問趙太保：“皇上怎麼想的？這不合皇上的性子。”
金太師敏銳，自明白其中彎彎繞繞，只不過，這事兒與其說是對錯之分，不如說是立場之別，皇后出此下策也能理解。
那位是元皇子妃，俞皇后是繼皇子妃，皇后之前排一排，那位也在俞皇后前頭。
說得難聽些，挺好一機會，皇上卻直接降等了。
只是，查俞家是查俞家，皇上沒有想過這就去要俞皇后的命。
所有的佈局全毀，別說是運籌帷幄，根本只能匆忙應對。
不甘心屈居沈氏之下，又藉着沈氏的名頭胡作非爲。
只要俞家夠聰明，捲起鋪蓋、遠離朝堂，一家子閒散，能保住家底保住命。
後宮原只是水渾，現在是沸騰。
金太師聞言，嘆道：“既如此，就先依着皇上意思把章程定下，衆位都辛苦些，做兩手準備，我們這些天再想辦法勸勸皇上。”
“除非皇上想好了，”金太師道，“他想的就是……”
金太師眼露不解，以眼神示意趙太保快說。
又是逼、又是擺，皇上心裡氣得不行，這一去一回都壓着火，可這會兒坐在這裡，一個人靜靜思考，他才意識到，最讓他惱怒的並不是俞皇后的選擇。
俞家因她自殺而被牽連，也會被降罪。
身後事降一等，真是爲了省錢也就算了，既然不缺銀子，以皇后之儀風光辦了，也能彰顯皇上仁厚。
朝廷缺銀子嗎？不缺。
三公統領着，需要依着律法規矩，把各項事宜都敲定下來。
他看得明明白白。
結果，俞皇后一死，空出來的皇后之位如何定奪，其他殿下又如何安排，全要從頭再來。
糟透了。
朝中衆位老大人們應該會勸着皇上不要以此降罪，而皇上要體面、當仁君，又怎麼能因皇后喪子後鬱郁不能活而下旨定罪呢？
更何況，前朝事情多，後宮還得儘量平穩些，得按部就班，一樁樁來。
皇上與四公子之間還未曾談攏，皇上要說通這個兒子還得費不少心思，畢竟，龍椅愛的人多，也有不愛之人，四公子若一點心思沒有，皇上硬把他按在椅子上，那是對天下的不負責任。
俞皇后在逼皇上放過俞家。
“等氣消了，還是得勸一勸，降一等，真沒這個必要。”金太師嘆道。
皇上治朝，以“仁”治。
原本，他以爲朱鈺與沈家一塊弄了那等不要命的事情，柳仁灃的口供和永壽死前的交代，讓皇上意識到，真正讓朱鈺走上那條路的，其實是俞氏。
區別在於，前一樁必死無疑，後一樁，皇上興許“看”在她喪子之痛的份上，開個恩。
皇上本就爲朱鈺的死難過，尋着這麼一個泄火的口子，自是要查到底。
後宮有後宮的議程，前朝也有前朝的規矩。
金太師問趙太保道：“怎的沒有勸勸皇上？”
皇后娘娘悲痛而亡，自戕有傷國體，諒她情有可原，不降罪了，但身後事以皇貴妃之儀來操辦。
皇上擡起手，食指關節抵着眉心，重重揉了揉。
定了屬意人選，纔要如此擡舉。
趙太保道：“勸了。”
沒有說完，金太師豎起四根手指頭比了比。
俞家被皇上查出罪證來，死路一條。
沈家雖亡，朝中各處卻也留下了不少、例如蜀地一樣的陳年問題，整改需要時間。
不管何種緣由，廢后都不好聽。
俞皇后薨逝，滿朝治喪。
“這不是氣頭上嘛！”趙太保苦笑。
失控了。
起碼，近幾年裡，不再揪着俞家不放。
哪怕將來有一日，四公子那位提不得的生母身份被翻出來，他也高高在上。
趙太保見金太師凝重，道：“我也就是一猜，做不得準。”
金太師哼了聲：“依我之見，能準半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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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