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就又有新八卦傳來,裴將軍被參了,罰俸半年,官降一品,聖諭讓他回家好好整頓家風,裴倫內外交困,再加上裴府老夫人的施壓,終於把於氏送進了家廟裡給祖先念經求福去了。那於氏的父親本是個六品小官,因此事也被以教女無方的緣由免了。
裴小姐也從舅舅家回了裴府,不過那裴小姐的未來夫家定國公楊家卻是派了人上門,表示了退親的意思。
雖然楊家找了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楊家定是聽說了那關於裴小姐的傳言。前一段時日於氏的八卦正盛,這幾天又有了關於裴小姐的流言。
傳言中裴小姐被一位公子親手所救,也不知是什麼人編的,倒把裴小姐如何從搖搖欲墜的馬車中跌下來,那位公子如何撲身相救,抱着小姐在地上滾落了好幾圈,公子後背受傷,而小姐安然無恙等等說得細緻入微,狗血惡俗之至。
傳言中當時孤男寡女的,裴小姐芳心暗許,只恨自己已經定了親,不敢言語表示,只能秋波傳情,那位公子也異常熱心地幫着裴小姐一路送回了京城,這倒也算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話。
雲濤知道了很是憤怒,恨不得去揪去那傳謠言的傢伙來暴打一頓。
“可惡之極,明明當時還有丫環和小妙在,後來又趕來了一堆的人,怎麼就是孤男寡女了?什麼撲身相救,哥要接個人還用撲身麼?不行我得上楊家去說明白!”
雲妙攔住他,“哥呀,這分明就是有心人造出的謠言,人家楊家又沒用這個當藉口,你這樣冒失地跑過去,說不定反而壞了事。”
雲濤有火無處發,恨聲道:“難道就任流言損害裴小姐的名聲不成?”
雲妙見他急得團團轉,心下不由一動,難道哥是瞧中了裴小姐不成?不然怎會這般着急發怒?
轉念一想,裴小姐那般品貌家世,配我哥哥倒也還好,雖有個極品岳母,也送進了家廟,此生只怕也很難出來,倒不足爲慮。
雲濤見雲妙低頭沉思,知道小妙常是個有主意的,便問,“好妹妹,你可有什麼辦法讓這流言澄清,莫要影響了裴小姐的親事?”
那定國公楊家是京中六大世家之一,裴小姐的未婚夫是二房的嫡子,那位京城四大公子之一楊端的堂兄楊颯,聽說本來今年就要成親的。
雲妙眼珠一轉,道:“你若是上定國公的門,那世家大族,人多口雜的,沒有事也傳出有事了,不若咱們一道去尋那位裴小姐的未婚夫去,那未婚夫不會老呆在府中,總有出門的時候,咱們找個時機跟他把事情頭尾說了,也好澄清。”
雲濤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咦,小妙你說咱們?你也要去?”
雖然京中的風氣比較開放,但是未嫁女子還是少出門的好。特別是讓娘知道了,非得臭罵自己一頓不可。
雲妙道:“你不覺得當時的情景多個女子在場比較可信麼?”
雲濤一想也是,卻道,“那小妙你可得跟緊了我,莫要跑丟了。”
於是兄妹二人以去桑林看看的名義出了雲府,卻是打聽得定國公府的所在,一路尋去。
那定國公府卻是在京城西邊的石頭巷子裡,卻是分成東西兩府,中間隔着一條街。街面上直分齊整,除了穿着定國公府下人服色的就再無旁人。
那些商鋪,攤販什麼的都是在對面的街上,就連討飯的也是在石頭巷口對面的小街中,生怕定國公府的人出來瞧見嫌撞了黴氣。
雲濤倒是胸有成竹地在附近找了個討飯的小乞丐,給了一小錠銀子,問他可知道這定國公府裡少爺們的行蹤,這下可算是問對人了,那小乞丐見天地守在這附近,什麼時候哪位主子出來,他自然記得清楚,而且賣點消息對他們這些乞兒可真是無本萬利的好事,小乞丐笑成了朵花,老練地問他們想知道哪位公子的消息,一邊掂着手上的銀子。
嘿,看樣子這收費還分檔次的。
雲濤笑問,“若是打聽楊端公子呢?”
小乞丐討好的笑道,“那還得再有這麼多。”說着舉了舉手上的銀子。京城四公子呢,好些下人都會替家中小姐來打聽,因此行情一路看漲,連帶着他們這些小要飯的也有了固定收入呢,楊公子功德無量啊!
雲濤想了想道,“算了,那我還是打聽旁的吧?楊颯公子呢?”
小乞丐略有點失望,本來還以爲能多賺些呢,但還是把楊颯出入國公府的規律說了。
得了消息雲濤和雲妙在附近找了個臨窗的茶樓,邊喝茶邊等着那楊颯出來。
雲妙道,“哥哥打聽消息倒是很老辣麼,倒象個老江湖。”
雲濤笑道:“你忘記了師父閒時也常給說些江湖舊事的麼?”
雲妙忍俊不禁,“難爲你都記得牢!”
卻對這個哥哥是徹底放了心,若有一天自己要離家遠行,有云濤在,也能頂起一家人的門戶了。
二人閒話一會兒,便見得一乘小轎自石頭巷悠悠而出,轎邊隨着個身板結實,身穿青綢衣的長隨,生得有些黑黃,左臉上有顆黑痣,正是那小乞丐描述的那般模樣。忙會了茶錢,下樓暗中尾隨着。
眼瞧着那小轎走過幾道街,七折八拐,到了一處京城有名的酒樓醉歌樓停下,小轎中的人方纔出來,遠遠瞧着,身量中等,皮相隱約看着倒還算得俊美,想來正是楊颯了。那樓前也早有另一位錦衣公子在等候,見着楊颯便熱情地招呼着,兩人想是老相識,親熱地勾肩搭背,一同上得樓去。
雲濤依舊尋了樓前乞兒打聽方纔那上樓的可是楊颯公子,確認之後,便也上樓去包了一間臨街雅室坐着,恰好跟楊颯他們所在的雅室相鄰,笑語杯盞之聲相聞,再加上雲濤自幼年習武,耳力較常人更佳,那邊桌上的談話,倒是能聽個一清二楚。
雲濤隨意點了幾個菜做樣子,便是凝神細聽。雲妙不用費神也能聽到這整個樓裡的動靜,再說這事兒本來就是雲濤更上心些,她便好奇地打量着這醉歌樓的佈局。
這醉歌樓按說在京城中名頭也算響亮,只是一般規矩嚴格的人家子弟卻是很少在此宴飲,因爲此地離那聲色之所甚近,有時客人會點了小二去附近的堂子裡召些美人來相陪彈曲兒,故而這樓中樂音不絕,得名爲醉歌樓。
其實見了那楊颯來這裡,雲妙已大致能推測出這位是個什麼人了。富貴人家嫡孫,不用辛辛苦苦的地念書也有幾輩子吃穿不盡的錢糧,自小又是奴僕成羣地捧着擡着,能不長歪的那真是少之又少。果然這楊颯沒有辜負姐的期望真是個紈絝麼?
很好很好。
那就不要怪咱哥搶你的未婚妻了啊!
果然不大一會兒,便見樓下幾乘彩畫小轎悠悠擡至,上面下來四位女娘,嫋嫋娜娜,衣飾綺麗,身邊丫環們各捧着琴箏琵琶等物,轎旁還有婆子服侍,那四位女娘倒如大家小姐般,細步款款,由隨從丫環們扶着上了樓,徑直朝楊颯所在的雅間走去。
隔壁雅間登時一陣喧鬧,見禮的見禮,嘻笑的嘻笑,間或還能聽到幾聲女子的撒嬌。
那桌上除了楊颯,應還坐了三位,正好四個人。想是那女娘一人分得一個,頓時那打情罵俏,撒嬌賣乖之語漸漸多了起來。
雲濤瞧了瞧笑眯眯若無所覺的雲妙,臉色漸沉,有些後悔帶妹子同來,誰知道這位楊颯是這麼個不檢點的主兒。
雲妙微微一笑,輕聲道:“哥你還想跟這主兒解釋麼?”
雲濤正要答話,卻聽那隔壁已經響起了琵琶樂聲,一個年輕女聲嬌聲曼唱。
“燈兒下,細把嬌姿來覷。臉兒紅,嘿不語,只把頭低,怎當得會溫存風流佳婿。金扣含羞解,銀燈帶笑吹,我與你受盡了無限的風波也,今夜諧魚水。”
那聲音囀得清且柔,軟語帶着甜意,好似情人含着糖在耳邊叮嚀,直把個雲濤聽得臉熱不已,瞧見妹子卻是笑眯眯地不動聲色,忙道,“小妙快把耳朵捂上,這等詞可不是你聽的。”
雲妙見雲濤着急,真的將耳朵捂上,但那也擋不住聽到那小曲唱完,四位紈絝的叫好聲。
雲濤正想結帳走人,不能讓自家純真小妹紙污了耳朵啊!
其實他是想差了啊,要是讓雲妙知道他的想法,定會樂不可支。
想當年雲妙在那羣芳院掃地打柴,後來又混跡江湖,所見所聞可比他這個十九歲小青年多了不知幾倍呢,還在乎這幾句豔詞小調?
卻聽隔壁有人道:“楊兄,聽說你家要和裴家退婚,可是真事麼?”
雲濤心神一動,暫且按捺,凝神細聽那楊颯是怎麼回答的。
雲妙也放下雙手,只聽隔壁一個聲音滿不在乎地答道,“確有其事,可惜裴家那邊沒答應呢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