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馮喆臉上還是問詢狀,但是一聽李金昊的名字,反而釋然了:“李金昊指證我撞人了?”
“對,你怎麼講?”
“我想我說的比較明白了,李金昊是在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和報警途中到的現場,而且李金昊自身就是警察,如果是我肇事,李金昊爲什麼不當即就扣留我的肇事車呢?”
“這還用問?你心裡比誰都明白。”
“我不明白,你是說要是你的話你會明白?”
馮喆的言語犀利,一直冷言冷語的人哼了一聲說:“禿子頭上的蝨子,你是半間房的領導,李金昊的妻子在半間房工作,他要是當時給你難堪,還不怕你給他的妻子穿小鞋?”
馮喆看着這人說:“所以,李金昊就在時隔幾天之後才站出來?”
“事隔幾天怎麼了?不管早晚指出來就行。你說李金昊心裡有顧慮也好,說他思想有鬥爭也好,人非完人,總而言之他是指認你了。”
“要是我肇事的,那我還不走,還等着有人來?”
“你不也說傷者當時還睜着眼睛,只是說不出話嗎?你就是覺得他認出了你所以纔沒離開。”
“你說我覺得傷者認出了我我才當即沒離開,後來李金昊來了我卻離開了?就是說一個人見證我我不走,反而等人多了再離開?你這話說的我聽着有些費勁。”
“那誰知道你當時怎麼想的?或許你給李金昊說了些別的也不一定,事情的重點是有人指認了你,作爲一個鎮的主要領導,你的所作所爲是不是有失領導者的身份?”
這個人的意思是說馮喆可能給了李金昊好處李金昊才讓馮喆離開的,但是現在李金昊良心發現了,就說出了“實情”。
馮喆的心情變得沉悶,但是他的頭腦卻異常的清醒着:“肇事,是車輛肇事,既然你們說李金昊指認是我撞得人,他是親眼看到的?還是聽我親口說的,還是當事人那個傷者描述的?”
“這重要嗎?這有區別嗎?”
“有。”
“什麼區別?”
“我現在不想說。”
“爲什麼?是我們在問你話!”
“你們在問話?有這麼問話的嗎?你們問問題的時候是不是該列一個提綱,起碼想好了要問什麼好不好?我有不回答的權力。”
“呵呵,別,馮書記別急,別急,”那個一臉笑的人閉了好大一會嘴,見場面失控又開始說話了:“我們就是履行程序,馮書記,你看,你是領導,我們這只是工作,你別爲難我們,是吧?呵呵。”
這兩人一個扮演紅臉一個演白臉,一哼一哈的就是哼哈二將,可惜黑白無常再橫也不是閻王,馮喆說:“我來是配合你們工作,可是你們這態度像是在審訊我,指鹿爲馬、邏輯不清,我拒絕回答,請你們領導來。”
裘樟清纔沒走幾天,馮喆在縣裡認識他的人非常多,這兩人對視了一眼,那個冷臉的人說:“好吧,我說話的語氣不對,請你原諒。”
“呵呵,來來來,喝水,喝水啊馮書記。”
僅僅是語氣不對嗎?馮喆已經不想和這兩人糾纏了:“你們可以記錄一下:第一,如果是李金昊親眼看到我當時撞得人,而且我報了警——這個接警記錄是可以查的,那現在傷者有沒有清醒,是不是可以說話?如果有,如果可以說話的話,傷者應該能說得清楚事情的真相;傷者在昏迷前並沒有見到李金昊,也就是說李金昊是在這個人昏迷之後纔到場的,那也就是說李金昊沒有親眼見到是我撞得人,這樣說的話,李金昊就是在撒謊。”
“第二,如果李金昊說他沒有親眼見到我撞人,而是後來他到場後我說給他聽的,那麼,我撞了人既不趁着沒人離開,還等李金昊這個交警來了我給他親口坦白,這就是說我不是在逃逸,有承當責任的意思表示,那麼,這個肇事人都不想隱瞞什麼,李金昊這個互不相干的人卻思想鬥爭了好幾天想爲我遮掩?這是怎麼回事?這說的過去嗎?”
馮喆話語很慢,但讓這兩人沒法迴應。
“第三,說我開車肇事,既然開車肇事,將人撞成那樣,還有一輛摩托車也被撞了,我開的車應該有痕跡吧?那請有關部門覈實一下,我當晚開的車是不是遭到撞擊了呢?”
“這個問題你沒必要闡述,很明顯嘛,因爲你可以將肇事車修理。”
“哦?你這樣說似乎很有邏輯,其實更是一點邏輯也沒有,”馮喆面無表情的看着這兩人:“當晚我在縣裡參加完會議,開車出了縣委大院是有時間的可查的,因爲縣委那邊有監控,可以看到我的車子是幾點幾分離開的,我先送了城關鎮的李副書記回去,這個中間用了十分鐘左右,然後到半間房路邊發現傷者,再開車回半間房,半間房鎮政府大院也是有監控的,這一切的時間都可以查得明明白白……”
“你到底想說什麼?”
馮喆沒有理會這人的質問,繼續道:“我離開縣委有監控,到了半間房也有監控,也就是說我一直開的是同一輛車子,我將車停放到了半間房的車庫裡直到第二天早上十點多才讓司機將車開出來用,如果說晚間監控不太清楚的話,白天十點多監控是比較清晰的吧?你們現在可以調一下監控,看那天早上司機將車子從車庫裡開出來上面有沒有撞人的痕跡,這不是一目瞭然?”
“你說的倒是明白,不過,也許,你的車撞得就沒有痕跡,吃重的是摩托車和傷者;或者,也許,你中途換了一輛車,後來又開着原來的那輛車回去了呢?”
馮喆立即不客氣的說:“那你要不要開車撞一下人和摩托車試試?”
這個冷臉的人一聽馮喆這樣說就生氣了:“你怎麼說的話?”
“你怎麼說的話!還中途換車?我開一輛車到了半路換成另一輛,然後撞了人再將原來的那輛車換回來?你是小說看多了還是在臆想?你的意思是我和那個傷者有仇,故意的計劃好想撞死他撞傷他?那麼我在原地等待救護車和報警以及等李金昊的到來是什麼行徑?你們覺得我這個半間房的書記腦子有病嗎?”
這人一時語塞,另一個人就要說話,馮喆看着他說:“你現在就去給你的領導彙報,我還有事,他要麼來見我,要麼我就走了,不然,咱們現在去見縣委主要領導,讓領導給評評理!”
這人一聽,一臉的猶豫,和另一個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一前一後的出去了。
但是他們沒想到馮喆等他們走出房門後就站起來到了門口,聽着他們的腳步進到隔壁的房間,然後馮喆放輕步子走了過去。
馮喆到了這間房外,他聽到剛進去的這兩人給誰在彙報剛剛和自己談話的過程,然後,一個聲音響起了:“先這樣,讓他回去,你們……”
馮喆登時聽出來了,現在這個說話的就是那天自稱是紀委的要馮喆到公安局去的那個人。
馮喆猛地推開了房門,裡面的人都愣了一下,剛纔問自己話的兩個人站在屋子中央,辦公桌後面坐着一箇中年人,這人馮喆不太熟,沒什麼印象,他驚訝的的看了一下馮喆,然後咳嗽了一聲說:“有事?”
馮喆盯着這個人,停了一會才說:“打擾了,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馮書記,你可以走了。”
馮喆再次看了那人一眼,出門對着上面的門牌瞧瞧,才走了。
事情已經很明白了,這一切都和易本初有關係。
“剛剛代理了縣長,就要對我動手了?難道讓我看着劉秋華弟兄三個在半間房的地盤上胡作非爲而不聞不問?”
馮喆情不自禁的拿易本初和曾經的陳飛青作對比,顯然陳飛青還講究一點影響,做事要策略一些,而易本初就像是司馬懿一樣,蟄伏了許多年後,逮住機會就想瞬間掌控全局,將得罪自己的人置於死地。
易本初一直是和裘樟清站在一邊的,可是裘樟清剛剛離開,易本初就對自己設套子,可見這人睚眥必報。
馮喆回到半間房後就約唐經天出來吃飯,酒酣興隆的時候,說半間房治安的大好形勢歸功於唐大所長。
唐經天心裡不迷糊,他這時已經隱隱聽說了馮喆要收拾劉秋華弟兄三個的真正原因了,心說這他媽de雖然是神仙打架,但是自己最近在半間房的口碑和滿意度的確是上升了,於是就說要繼續努力,絕不驕傲,在鎮黨委馮書記的領導下從嚴治警,再創新高。
都不是笨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今天在場喝酒的人比較多,中間還有在別的包間的人過來敬酒勸酒,陸陸續續的就過了幾個小時,天色已經快晚了,大家盡興而散,出門到了半道就碰到了馬光華和一幫人正往飯店裡面進,自然又是一番寒暄,馬光華和馮喆說了幾句話後,冷不丁的說:“馮書記,你知道牛闌珊這會在哪工作嗎?”
“哦?馬老闆知道?願聞其詳。”
“呵呵,馮書記幽默,她呀,在市監獄呆着呢。”
牛闌珊到了市監獄工作?
看着馬光華這張油光滿面呲牙咧嘴的臉,馮喆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他真想在這張平底鍋一樣的臉孔上杵上幾拳。
——想當初這個三寸釘是怎麼巴結討好牛闌珊的?現如今提起不再能用得着還倒了黴的牛闌珊卻一副洋洋得意的的樣子。
馮喆也不太喜歡牛闌珊,他早就料到牛闌珊是要出事的,但是有沒有必要對曾經幫助過你的人前恭後倨呢?以前唯唯諾諾如今洋洋得意,純屬小人行徑。
今天馮喆心裡有些不舒服,他正想離開,手機震動了,他也藉此走出了飯店。
這個電話是李雪琴打來的:“馮喆,我要見你。”
馮喆知道李雪琴找自己要說什麼,李金昊誣陷自己的事情李雪琴肯定是知道了,但是不遠處還有其他人,馮喆說:“我很好,沒事的,你吃飯了嗎?”
李雪琴在那邊嘆了一口氣說:“你怎麼老是在掩藏自己的內心?”
馮喆嗯啊的沒說話,李雪琴說:“我要見你,我有話要說。”
“你的意思我明白,這件事,誰也不怪。”
“你不知道我要說什麼!”
馮喆輕輕的笑了:“如果你向神求助,說明你相信神的能力;如果神沒有幫助你,說明神相信你的能力。你得相信,世事靠自己,自己最可靠。”
“人多不足依賴,凡事只靠自己?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你以前總是不笑,這會總是笑,真是不懂你了!裘書記這次真的走了,難道你還想重複過去在水利站的日子嗎?——我在水庫等你。”
馮喆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喝了酒,開車不方便,李雪琴已經掛了電話。
一邊解決矛盾一邊又碰到更多的矛盾,真是煩惱的人生。
夜幕低垂,燈影搖曳,遠山憧憧,馮喆開着車,聽着那首《難忘的一天》,心想爲什麼人總是身不由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