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馮喆以爲嚴守一隻是在問詢王勇這個人能不能擔任半間房鎮長的職務,現在卻聽出來原來他是要自己往前衝,反對易本初。
“半間房的發展勢態迅猛,現在在縣裡佔得份額已經舉足輕重,鎮長的人選就格外重要,那你覺得,除了王勇,誰任鎮長,比較合適?”
嚴守一在徵求自己的意見?
難道嚴守一不是爲反對易本初而反對,他的出發點就是爲了讓半間房選出一位有能力的新鎮長?
馮喆還不至於被嚴守一的和顏悅色給迷惑了頭腦,但他的確現在有些摸不透嚴守一的真實用意,所以,就實話實說:“書記要是徵求我的意見的話,我覺得焦一恩還是能勝任的。”
“焦一恩……那好,再開會的時候,你就提名焦一恩做半間房的鎮長。”
嚴守一說着拿起了水杯子喝了口水:“你這次贛南之行,充分證明了你個人的工作能力和領導的藝術。凡事都有熟知和實踐的過程,常委對你來說是新生事物,我希望你能儘快的進入角色,擔當起自己應該負的責任。”
“是,謝謝書記。”
“一個觀點的提出,總會有人贊成有人反對的,如果覺得自己是對的,就要堅持,畢竟只有堅持,纔可能獲得勝利,而不堅持,則勝利的希望就渺茫了。”
馮喆現在就是認爲嚴守一真的是在徵求自己對新任半間房鎮長職務的人選意見了:“書記,李凱旋之前在朱陽關鎮,他到半間房時間不長,焦一恩恰恰能彌補李凱旋的不足,如果這兩人搭配,還是能平衡彼此的。”
“嗯,你的意見,我會考慮。”
果然,再次召開常委會的時候,負責考覈幹部的組織部長將王勇的名字唸了出來,請大家議一議,有人就說王勇這個人選不錯,有人則沉默,嚴守一看見易本初似乎要說話,張口說道:“我看,半間房的事情,在座的馮喆同志最有發言權,我們不妨聽聽他的意見。”
被嚴守一點了名,馮喆看看嚴守一,再看看易本初,說:“各位常委,我覺得,半間房鎮如今的書記李凱旋是從別的鎮剛剛調過去的,對半間房的情況還不是太於熟悉,所以,目前從半間房本土選一個同志出來擔任鎮長的思路,無疑是正確的,不過,是否要選擇王勇同志,我覺得可以商榷一下,”馮喆頓了頓說:“我個人認爲,焦一恩同志更適合擔任鎮長一職。”
馮喆一說,易本初就看着他,馮喆繼續道:“焦一恩算是半間房的老人了,過去在黨委辦的位置上工作了十餘年,半間房的人對他的評價很不錯,能力大家也都有目共睹,自從擔任了半間房的副書記之後,更是踏踏實實、任勞任怨,他思想成熟,信仰堅定,修身立德,公道正派,律己勤政,作風務實,領導能力也很強,綜合素質很高,因此,我覺得焦一恩完全能勝任半間房鎮長這個職務。”
馮喆說完,會議室裡變得非常沉寂,過了幾分鐘,易本初說:“焦一恩這個人,不合適吧?這位同志的確在半間房黨委辦主任的位置上工作了好些年,之前,也是有幾次將他列爲上升幹部的考察名單的,但是到了最後都被刷了下去,原因嘛,也正是馮部長剛剛說的那些,諸如踏踏實實,任勞任怨,而這些個詞語有時候的確是褒義,但有些時候則說明了一個人的能力問題,譬如因循守舊或者不具有開拓精神,大家注意,我們現在要確立的是一個鎮的主要領導,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僅僅有修身立德作風務實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馮喆覺得自己反對王勇,易本初就反對焦一恩,這無可厚非,但是易本初能反駁自己,自己就可以再次的對反駁進行辯駁,這倒不是僅僅因爲嚴守一說的那些什麼“只有堅持才能獲得勝利”的話,也不是焦一恩自身有前進一步的想法和要求,而是馮喆認爲在目前焦一恩的的確確是半間房鎮長的最佳人選,劉奮鬥不行、王勇更不行。
“我和焦一恩同志共事了一些日子,我覺得他完全能夠勝任鎮長的位置,能夠擔當起那一份責任,同時也是因爲如此,我覺得別的同志,還需要鍛鍊。”
“這個焦一恩,不行吧?”有人說道:“我和他接觸過,這個人說話總是含糊不清,可以理解爲謹慎,但是對上級彙報工作,似乎不需要再深思熟慮了吧?應該準備充足後實話實說、言簡意賅纔對,要果敢,要勇於承擔,我看,他不合適。”
“說話含糊不清是指語句的表達不清楚,還是對所彙報的問題闡述不清,或者是談吐口吃、咬字發音不準確?對上級回答問題確實是要準備好實話實說的,但是不是言簡意賅,是不是要果敢,那要分場合,結合當時的情況,看簡短的敘述能不能將所要講的內容說的清楚,而且,有的人在面對上級的時候心理上自然的就會產生因爲尊敬而有的敬畏,這樣心裡就有壓力,還有一點,我認爲作爲鄉鎮一級的幹部,最主要的是面對羣衆和老百姓的時候能夠說得清楚話,能夠將上級的指示很好的貫徹下去,這纔是考覈鄉鎮幹部的主要標準,因爲領導不是天天見的,而基層的民衆,卻是要天天打攪的嘛。”
馮喆說完,易本初笑了:“馮部長說的真好。”
馮喆也笑着說:“謝謝縣長,我就是有感而發,縣長要是覺得我說的好,我現在就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一下,也許,縣委各位領導就是覺得我說的好,才讓我當宣傳部長的。”
馮喆說完,在座人的都笑了,但是仍舊有人反對馮喆的意見:“馮喆你是沒錯的,你是市委領導親自選定的常委嘛,但是這個焦一恩,真的不行。”
馮喆冷靜的觀察着,在座的人中間有一大半的都在支持着王勇,支持王勇就是支持易本初,支持易本初,就是反對嚴守一,可見嚴守一在梅山是多麼的步履維艱,但是自己是爲了嚴守一而反對易本初的嗎?
有些事情就算是明知辦不成,也是需要去爭取一下的,這就像嚴守一說的那樣,不堅持,怎麼能看到勝利的希望。
接下來,馮喆幾乎就是一個人在對抗除了嚴守一肖抗戰之外所有的常委,這個半間房鎮鎮長人選的確定足足討論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沒結果,馮喆心說自己是五陵市委選定的梅山常委那又如何,路都是自己走的,市委的領導能代替自己來面對你們的這些口誅與圍剿?
所有的人都在注視着馮喆,聽着馮喆的侃侃而談,他們都在心裡刷新着對這個最年輕常委的認識。
詞語一句句的從口中說出,到了後來,馮喆已經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爲自個爭取他人的認可而辯論,還是爲了焦一恩能得到那個鎮長的職位而爭辯的,他早已將嚴守一要自己反對王勇的事情放在了一邊,他這時候才明白,原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句老祖宗傳下來的話是多麼的正確,唯有身臨其境的在與反對你的人進行抗爭了,你才能在抗爭中獲得進步,才能認識自己身上的不足,才能領悟到許多原本靠臆測和想象以及書本上的記載所不能學習到的人生經驗。
會議亢長枯燥,一直在沉默的嚴守一終於張開了口:“我看,王勇和劉奮鬥兩個,都有優點和缺點,大家說的都很中肯,我的意見是,半間房鎮長這個職務,讓李江月來擔任。”
馮喆猛地一下就愣住了,本來他這會還想着怎麼能更進一步的給大家說明焦一恩擔任半間房鎮鎮長的優點,可是嚴守一這樣既不同意自己,也不認可易本初的說辭就像是黑夜裡的一道亮光一樣一下就撕破了漆黑的夜幕讓他恍然大悟:嚴守一早就想好了要讓半間房鎮的副鎮長李江月上位,但是他覺得要是直接的提出李江月肯定會遭到易本初等人的反對,會胎死腹中的,所以虛晃一槍,讓自己衝鋒在前,拋出焦一恩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後等大家都爭辯的精疲力竭的時候再冷不丁的拋出了他真正想要提出的人選,意圖一舉達到目的。
果然,許多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嚴守一就從肖抗戰開始逐個的詢問對李江月擔任半間房鎮長的意見,肖抗戰首先表示了贊同,然後是下一個,這人被嚴守一盯得有些窘迫,也同意了,接着一直到了馮喆跟前,馮喆心裡哼哼一笑,心說嚴守一啊嚴守一,你今天給老子上了一課啊,願賭服輸!我要衷心的謝謝你!
馮喆覺得嚴然的眉眼很像她的父親,可是性格和辦事方式父女兩人卻相差的十萬八千里,再留心一下易本初,似乎他對今天的事情發展也有些意外,馮喆心裡一動:你不是讓老子堅持嗎,那我就堅持到底!
“李江月同志平時的工作表現也是可圈可點的,既然大家都同意他擔任半間房鎮長,我再說也沒有了意義,但我還是覺得焦一恩是位負責任的好乾部。”
馮喆說完就閉嘴了,他在傳遞着一個信息,我既不是嚴守一的人,也不是易本初的人,我就是我自己——易本初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投靠嚴守一;而嚴守一你也別得意,你覺得我無足輕重纔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你心裡到底有多討厭我?但那沒關係,我就是毛屎坑的石頭,又臭又硬,你能耍我一次,但願你能再來一次,老子權當進常委之初被聽課學習了。
梅山常委過半數同意了李江月擔任半間房鎮代鎮長的議案,看着似乎嚴守一獲得了勝利,但是依照馮喆對易本初的瞭解,這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易本初還不知在哪個地方會給嚴守一以還擊。
再者,今天的常委會也讓馮喆更加的看清了目前梅山的形式:常委大數都是倒向了易本初。
自己既不是易本初那邊的,也不是嚴守一一系的,到底是誰要讓自己當這個梅山常委的?目的該不會就是讓自己在這裡受煎熬吧?
可這些煎熬算什麼,太小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