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涼。
夜靜如謐。
有剪剪的風徐徐吹來,讓人思緒如潮。
人生堪堪已渡過二十九個年頭,回首往事,走過的路、經過的事、遇到的人、犯過的錯,似乎在今夜都蜂擁而至讓自己對以往進行一個評判。
但什麼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衡量的標準,又是什麼呢?
漫天無際的神遊了一會,馮喆又想到了趙楓林。
釋迦牟尼說,伸手需要一瞬間,牽手卻要很多年,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你生命該出現的人,這一切絕非偶然——若無相欠,怎會相見?照着這個方式思考,柴可靜在自己的生命裡出現是應該的,趙楓林也是應該在自己生命裡出現的那個人?
那到底是自己欠了他,還是他欠着自己?
馮喆覺得,阮煜豐當時在天門山那麼整趙楓林,接着自己用左手模仿筆跡將阮煜豐的死嫁禍給趙楓林,經過這些,趙楓林後來都能像沒事一樣照樣從黨校拿結業證,還大模大樣的繼續在武陵工作,那隻能證明一件事:趙楓林自打小以來的那種順風順水和雄厚的人脈關係,不是自己所能享受並比擬的。
這種差距所代表的跨度太難以逾越了。
後來阮煜豐對趙楓林的仇恨是熄滅了嗎?
但已經沒有了再問的必要和可能,相反的,趙楓林倒是得到了一定意義上的勝利,因爲阮煜豐死了。
馮喆一直認爲,阮煜豐的死雖說有他自己的性格因素,其實還是間接的死在了趙楓林的手裡。
如果沒有焦海燕這個女人作爲催化劑,阮煜豐怎麼能逞能意外的死在黨校的游泳池裡?
當然,沒有了焦海燕,阮煜豐的世界中還會有張海燕李海燕甚至劉海燕若干個海燕的出現,但焦海燕就是焦海燕,焦海燕具有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
焦海燕就是趙楓林的前情人,趙楓林能忍受並將焦海燕介紹拱手相讓給齊明鑫這個未來很有前途的人物當妻子,這可謂算是一種長期的投資,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曾經的禁臠在眼皮子底下被阮煜豐這個做事肆無忌憚的花花公子毫不費力的搞上牀去。
每次想到自己從前在大學所遭受到張光北的種種刁難,竟然有相當一部分都是趙楓林在背後使得壞,馮喆就難以抑制的有些怨氣:趙楓林可惡即可惡罷了,可這個張光北到底是多麼的一個沒腦子的人,纔會聽從他侄兒的指使來對付自己這個在校的學生?
因爲張光北的參與,馮喆有一段甚至莫名的驚懼,他曾一度的認爲來自張光北的刁難是新源市馮村養父母家族的人暗中下黑手!
趙楓林可恨的地方就是他狐假虎威,以勢壓人。如果他和自己爭鬥,自己會認爲是同學相爭,那起碼在起點上是平等的,都是學生身份,大家半斤八兩,可是張光北參與了進來,性質就變了味了。
張光北是學校的領導,不是學生,這種身份上的懸殊讓馮喆始終處於弱勢和捱打的位置,他要怎麼反抗?
學生反抗老師?
找死!
可是後來,馮喆覺得這中間遠遠不是那麼回事,張光北就那麼心甘情願的讓趙楓林使喚?張光北就那麼沒腦子?
一個沒腦子沒水準的人能在大學衆多的人才中脫穎而出當領導?當然,當領導也有很多的機緣和條件。
要麼是趙楓林和他身後的力量給予張光北的支持太大了,要麼,就是張光北太溺愛自己這個侄子所以才甘願做趙楓林對付馮喆的槍手。
生活中的事情,有時候想起來真是可笑和莫名其妙,就爲了柴可靜,就爲了一個男人的所謂被女孩子拒絕心有別戀的自尊,趙楓林就恨上了自己這個根本就對所有事情都一無所知的人。
趙楓林,做你的對手也太容易了些,你怎麼就那麼容易恨上一個人?
難道這世上不順你心的人,你都要剷除了至於死地而後快?
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就算是將趙楓林和張光北種種怪異的行爲都簡單的解釋爲了柴可靜,似乎也能說的過去。
不過,這個理由現在想想也真是有些牽強,但也更能說明趙楓林的可恨。
柴可靜……算了,她現在已經成爲了自己的妻子,又即將成爲自己孩子的母親,還是想這個趙楓林……
後來,自己即使參加了工作,趙楓林還對自己窮追不捨,還派來一個女特務焦海燕到半間房來搞自己的事情。
陰差陽錯,世事循環。也許,自己所需要的是平平安安豐衣足食的生活,而自己夢寐以求的,趙楓林早已經擁有了,所以,趙楓林的眼光早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視野範圍,因此上他的種種行爲才讓自己難以理解的吧。
但是,焦海燕自己可以原諒,但對於趙楓林這個始作俑者,馮喆在心裡永不寬恕。
至於阮若琳……
早上有些涼,馮喆繞着植物園跑了兩圈纔到了阮若琳身邊,跟隨着她的動作打太極拳。
阮若琳沒有停頓,因爲動作轉換間和馮喆的視線有所交集,也沒有迴避或者閃躲,眼眸中帶着靈動和某種情緒的飄渺。
馮喆像往常一樣神態自若,一會鍛鍊完了,對着阮若琳主動的點頭示意,然後就跑步走了。
原本,他是想找個話題和阮若琳說幾句的,譬如,一般而言,父輩的名諱中出現的字眼對於晚輩的名字而言是不可以用的,可是張光北的兒子卻叫張曉光,和張光北一樣都有一個“光”,這很不常見,馮喆可以以某人和孩子的名字有重音爲餌引導阮若琳往張光北父子身上拉話題。
但是在最後的幾秒鐘內,馮喆又放棄了。
不能操之過急。
如果阮若琳真的是有意接近自己的,她遲早會綻露馬腳,自己說的多了,反而會打草驚蛇。
今天天已晴,沒雨,馮喆開車沒有在八十三路站停頓,當然他也沒看到阮若琳,假使即便看到了,他也不會讓自己停車的。
趙鳳康趙半仙當年在給自己授課時曾說過,有時候和一個人接觸的太過於緊密了,就需要疏遠一些,這樣能增加互相的吸引和保持神秘感,這叫欲擒故縱,用在算卦上就是要逮住顧客的心理,將測算的卦象說一部分留一部分,充分的吊起人們的好奇心和求知慾,猶抱琵琶半遮面,這樣才能賺到錢。
趙鳳康這老江湖,這會在哪呢?
……
到了快中午,李萬發又打來了電話,要請馮喆吃飯,馮喆仍以忙爲由推脫了。
掛了電話,馮喆心說這個李萬發難道只會請人吃飯?除了這一招就不會些別的了?
可是下午李萬發再次打來了電話,仍舊是邀請馮喆赴宴談事,馮喆有些想笑,李萬發沒等馮喆拒絕就說:“馮處長,我是真的想請你吃飯啊。”
馮喆沉着氣回答說:“李副經理,我是真的沒空啊。”
李萬發在無語中,馮喆再次掛了電話。
快下班的時候,吳思凡讓馮喆去見他,馮喆到了吳思凡辦公室說主任你回來了,辛苦,然後說了李萬發的事情,吳思凡笑:“這個百盛的李萬發倒是有些不折不撓的精神,起碼是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吳思凡一說,馮喆心裡沉寂了一下,他想李德雙是不是故意讓李萬發這個具有“不折不撓精神”的人來給自己留印象的。
接下來吳思凡給馮喆說了一下老區樓盤善後處置小組成員的組成,馮喆注意了一下,這裡面的人有發展與改革處的張闢疆,資產管理處的幸有志,財務會計處的張榮芳等幾個人,這些人成爲組成人員,倒也沒什麼,只是人事處的李江月也被列了進來,這就有些頗有意思了。
人事處和樓盤的善後處理有什麼關係?自己這個信息政策法規處的負責人倒是可以牽強一些,顧名思義,法律法規嘛,李江月這個管人事也被列入,那就說明了,這個名單裡的人,都是吳思凡認爲可以用的人。
……
清晨,馮喆發現阮若琳換了一件新的運動衣,舉手投足間顯得更有美感,但是今天,兩人仍舊沒有語言上的交流。
美是人人都喜歡的,也許是因爲愈加引人矚目的原因,阮若琳這幾天身邊跟着鍛鍊的人增加了一些,從而將馮喆和她之間的距離隔得更遠了,阮若琳幾次回眸,都沒看到馮喆的臉,等一會打完了拳,再看馮喆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那個百盛的李萬發中斷了給馮喆打電話後的第三天,李德雙終於出面了。
但是李德雙找的不是馮喆。
吳思凡給馮喆說今晚要和李德雙一起吃飯的時候,馮喆心說這個李德雙到底還是繞過了自己。
他想了一下李德雙這麼做的兩種可能,一種無非就是因爲柴可靜,李德雙現在對自己這個“漁翁得利”的黑馬情敵還有些耿耿於懷,另外一種,則是好鋼使在刀刃上,吳思凡才是老區樓盤處置小組的頭,李德雙這個房地產的總經理頭頭對吳思凡,那倒是針尖對麥芒,相得益彰,自己雖然是老同學,但在商言商,所以李德雙這麼做,也算是無可厚非。
多日不見,李德雙更加的胖了,不過舉手投足更具一種氣勢,很是自信的感覺。
人沒錢不如鬼,湯沒鹽不如水。錢是人的膽,有錢的人說話氣粗,李德雙接待吳思凡和馮喆幾個的時候態度熱情又滴水不漏,加上其他人的捧哏,氣氛其樂融融,可見這幾年在商界李德雙的確是混的很是自如。
等大家酒過三巡,李德雙終於到了馮喆跟前,舉着酒杯什麼也不說,馮喆也拿起杯子,兩人都一飲而盡。
“馬蜂,我對你們供銷總社這次可是志在必得,你作爲老同學,一定要做好內應,我們裡應外合,將事情辦成。”
馮喆笑笑的問:“李總經理給我這個內應多少好處費?”
李德雙眼睛審視着馮喆,臉上卻在笑:“你要來我這邊,我這個總經理的位置就給你。”
“那可不敢,我佔了你的位置,你做什麼?哦,對了,你還是老闆。”
馮喆和李德雙都笑着,李德雙問:“莫海偉說你把他給坑苦了,你怎麼事先沒提醒一下咱哪位老同學呢?”
看來亓思齊的身份這會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李德雙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和亓思齊有什麼關係呢?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這年頭,有關係不用的才讓人感到奇怪。
“我坑他?咱們都是學法律的,你說,他是敗在了法律的手下,還是敗在了我馮某人的手裡?再說,律師有調查權,他事先沒有對當事人進行過調查?”
“你在偷換概念,”李德雙笑笑說:“不管敗在哪裡,他輸了,你贏了,我就看結局,過程對旁觀者而言不重要。”
“你的話我不敢苟同。我和你恰恰相反,我總覺得,凡事付諸的過程最爲關鍵,只要努力,無論結果如何,自己做到問心無愧就好,起碼能給自己一個交代。”
李德雙還要說什麼,吳思凡走了過來加入了談話。
這晚的聚會,馮喆留心了一下那個給自己打了幾次電話的李萬發,發現這人貌似忠厚,甚至偏向愚魯,實則精幹,心裡明白李萬發就是李德雙用來試探自己了。
可他到底在自己這裡試探出了什麼呢?
……
儘管馮喆提醒過搞房地產開發的公司很多,要吳思凡和闞敢爲穩住的,但沒幾天,供銷總社在老區開發了將近兩年的樓盤就達成了轉手給百盛房地產公司的意向,而就在此時,監察廳的人約談了供銷總社的幾個相應領導,要對供銷總社涉及的一些問題進行監察澄清。
馮喆也是被約談的對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