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秋凡臉上哀愁:“我姐哪有時間給我送飯,我昨晚被送到這裡就沒人管了,這餃子是我剛叫的外賣。”
這就叫睜眼說瞎話!馮喆問:“你姐不管你?我聽你姐夫說你姐挺着急你的事的。那你怎麼不吃?”
馮喆說着話,看到一邊剛剛張曉光帶來的水果禮品,再往下瞧,病牀下面的便壺沿上有水漬痕跡,心裡罵,都能當着張曉光的面脫褲子撒尿了,還一臉期期艾艾的裝清純!
“哪能吃得下,剛纔倒是挺餓的……我的事,你們社裡領導打算怎麼辦?”
馮喆反問:“你就說你到底想做什麼。”
廖秋凡一聽又故技重施:“李清遠想非禮我,我一急從樓上跳下,你問我想幹嘛,你說的是人話嗎?”
“你少給我唧唧歪歪,我是見人才說人話!”馮喆擰身又往門口走:“要不是冒裕鴻是六處的,要不是他來找我,我今天根本不會登你這個門。”
“你這叫什麼話?你的意思是我這事你們社裡就不管了?”
“要是李清遠非禮你,那自然有公安處理他,社裡管你什麼?社裡管不管你給社裡說,跟我有屁關係,社裡哪個領導授意李清遠讓你從二樓跳下?你要是吃餃子沒吃飽是不是要怨人民幣貶值?”
“再說,你要是以後對公安的處理結果不滿意,可以提起行政訴訟,你是棉麻公司的人,棉麻公司和你沒有勞動保險?別張口閉口社裡社裡的,你是棉麻公司的,不是供銷總社的,哪有管娶媳婦還管怎麼生孩子的,你這樣是不是還要提請國家賠償?”
馮喆故意說得很不耐煩,還刻意的提了棉麻公司二樓,廖秋凡眨了一下眼:“你剛剛說你是六處的,你姓馮?”
馮喆站在門口沒吭聲,廖秋凡說:“哎呀,我剛沒想起來你是誰,你回來啊,坐啊,感情真是你啊馮處長,你坐下我們慢慢說。”
馮喆看看廖秋凡,這女人哪有被人羞辱後悲憤欲絕的模樣,倒是像極了妓院裡拉客的老鴇子,唯恐生意做不成客人走了,嘴上答應了一句:“你想說什麼就說,你想在這躺到什麼時候都行,你姐或者你姐夫如果再找我,可別說我不想管事。”
廖秋凡眼珠子一轉,笑:“馮處長,我真想起你了,我得感謝你呢,你坐下啊,來吃水果。”
莫名其妙,這廖秋凡說感謝自己什麼?不過做戲不能太過,否則架空了沒法收場,馮喆又走了回去,問:“你謝我?我們以前沒見過吧?”
“馮處長,我姐夫那會不是通過你買了一套房子嘛,那房子就是給我買的,你瞧,我一直沒機會當面感謝你吶,快請坐啊。”
冒裕鴻那會說買老區的房子是給他妹妹買的,怎麼是這個妹妹?
小姨子妹妹?
小姨子的半拉屁股是姐夫的?這個冒裕鴻。
馮喆看看這個轉眼間臉部表情變幻了好幾次的女人,心說這感情都是學過變臉術的女高人。
“到底怎麼回事?”馮喆拉了椅子坐下說:“咱就別繞彎子了,我也沒時間。有冒裕鴻這層關係擱着,我這樣給你說吧,給你交個底,還是那句話,你和李清遠的事,社裡還真的不怎麼關心,你想啊,社裡的調查組去棉麻公司,是衝着你去的?不是吧。所以啊,你在醫院裡躺着,李清遠被公安抓了,這跟調查組有多大關係?沒有李清遠在棉麻公司社裡還能派其他人,難道因爲你出事棉麻公司就不查了?”
“所以我就問你到底想幹什麼,同案犯還區別主犯從犯,這還有個量刑情節,你說了,我好掂量怎麼幫忙。”
廖秋凡沒吭聲,馮喆繼續說:“你知道我去德國的事嗎?”
廖秋凡還是不說話,馮喆皺了眉:“邁恩伯格公司負責中國區的朱利安我都見了,就是和李選忠籤珍妮機器的那個德國人,我告訴你,現在社裡是在全盤考慮用哪些人接手棉麻公司,因爲這人還沒有考慮到位,所以暫時不動李選忠在這一幫子,包括你!要是人員考慮成熟,就你們,全給撂倒。”
廖秋凡的臉上變了顏色,馮喆壓低聲音說:“這話我就在你跟前說,出了這門我不承認,你趕緊,就說你到底想怎麼辦,我能幫忙就幫,實在不行,那就對不起你姐夫了……兩千多萬的合約弄虛作假,不槍斃也夠判個十年八年的了!有時候,不查沒事,一查,全完蛋,凡事就怕認真!”
“我其實就沒怎麼參與到公司裡的事情,我只是個財務人員,公司的決策我根本夠不着。”廖秋凡開始了試探。
“那你跳樓幹嘛——你別說李清遠對你圖謀不軌了,咬着這個不放沒什麼意思,起碼在我這沒意義。就算真的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李選忠他們倒了黴,你還想在棉麻公司亮亮堂堂的混?那是牆上掛門簾,門都沒有。你都不瞧現在都什麼形式了。還有,你昨晚這一出,不是李選忠讓你乾的吧?”
廖秋凡急忙辯解:“這事怎麼能和李董事長扯上關係,沒有,真沒有——你說社裡真的要將棉麻公司大換血?……也對,不然怎麼等這麼久。”
廖秋凡一邊說一邊觀察着馮喆的反應,但是從馮喆臉上什麼都沒有捕捉到:“可是將棉麻公司領導層人都換了,能換的過來嗎?”
馮喆恥笑說:“三條腿的蛤蟆不常見,兩條腿的人多的是,咱們中國最不缺的就是人!我告訴你,把棉麻公司的現任正手全擼掉,換成副手上位,先幹一段時間以觀後效,不行,再擼掉,繼續換人,誰不想當官?到時候能擠破頭!李選忠就那麼能滲透,他能將棉麻公司弄成鐵板一塊?總有和李選忠不是一條心的吧?你要是早些說,搶了先機,那可就是頭功,我在給你機會吶。”
“還有,你別說你不是公司的決策層,所以就不知道公司高層的事情,你們公司高層都有什麼事都在我肚子裡放着呢。你就說你知道的,看怎麼能將你洗脫出來……其實,你昨晚一出事,社裡領導就說了,根據你說的話來看今後對你怎麼處分。”
馮喆真真假假一說,廖秋凡“啊”了一聲。
馮喆身子往後一傾:“你那心思誰不知道啊,但是知道和不說破是兩碼事。就這樣講吧,要是社裡領導不讓管你,你想在這躺倒什麼時候就躺倒什麼時候,你能住一輩子醫院?到時候該處理你還得處理。”
廖秋凡終於覺得馮喆不是在詐自己:“從德國買機器那事講,公司是有套匯行爲的……”
馮喆不耐煩的打斷了廖秋凡:“這些我都掌握了,利用人民幣和歐元的匯率差價倒外匯,套匯逃匯,買的機器也是以次衝好,珍妮新型和原型差價是多少?膽子不小!還知道一次性匯款目標大,搞的分批,以爲這樣就沒事了?天底下就你們公司幾個聰明人了?我去了德國一個月你以爲是旅遊去了?”
廖秋凡徹底本馮喆給鎮住了:“馮處長,既然這樣,那你們怎麼還不……”
馮喆冷冷的說:“你覺得是爲什麼還不採取措施呢?話說三遍就像涼水了。”
馮喆面無表情,廖秋凡忙說:“馮處長,你和我姐夫是好朋友,你可得幫我。”
“我不幫你我就不來了,給你說我和你姐夫關係不錯,”馮喆皺眉:“我一進門就說你有話直說,我這人可能不會拐彎說話,我事情太多了我,忙的……”
“是我不好,馮處長,你別往心裡去,那……”廖秋凡沉吟着:“……我是在財務這邊工作的,但不是主管領導,所知有限,別的不提,就去年公司的效益獎金髮放方面,倒是能提供一點情況……”
馮喆沒吭聲,廖秋凡看着他說:“原來公司開會說從德國引進了機器後,預計效益會大幅度增加的,大致的評估說,到了去年年底能比往年能多盈利三千多萬,這樣去年臨近國慶和中秋節的時候,公司董事會研究決定了,按照評估報告提前發獎金。”
“獎金還能提前發?”
廖秋凡見馮喆不理解,解釋說:“公司一直就是這麼搞的……”
一直在這麼搞,那就是一直在違規操作。
馮喆讓廖秋凡繼續。
“當初公司裡確定的獎金提留標準是新機器投產運營後利潤的百分之二十。馮處長你想想,三千多萬元的百分之二十就是六百多萬,這六百多萬只是預期利潤的提成獎,只是預期值,可是董事會竟然批准了這個獎金提取意見,於是在去年雙節那會,公司就提了六百多萬獎金給大家分了。”
棉麻公司的董事會怎麼可能批准預期利潤頒發獎金?但馮喆腦中的疑問瞬間就灰飛煙滅了:自己的思維還是有些古板,朱利安曾說過他親眼見過國內某位國企的老總花了三年時間將一個效益很好的國企給搞的倒閉,從而空手套白狼將國企變成自個私人所有的事情。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些人鋌而走險有什麼難以理解的?
在某種程度上,一些國有企業的董事會也就是不同單位的官僚們分贓獲利的又一個渠道而已,朱利安還說過,那些管國企的上級領導也不是傻子,下面的國企領導想在中間搗騰,不給上面的領導進貢,能辦成事才奇了怪了。
再說董事會的這些董事們,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早就形成了一個利益團體了,他們不團結,能在董事會站住腳?
國有這兩字眼在李選忠這些人眼裡恐怕只是一個詞語,並不具有真正的含義,他們的眼裡只有利益,只有個人的真正利益,誰管棉麻公司到底會怎麼樣?眼前只要撈的多一點,企業倒閉就倒閉了,那是“國有”的,又不是私人的,到時候有國家在後面頂着,該拿的錢,已經裝進自己兜裡了。
想到這裡,馮喆問:“六百多萬的獎金給大家分了,這個大家,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