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喆故意裝作沒看到那個將摩托車橫着在路上的年輕人,田永璽幾個等着他從河澗上來,大家就準備上車,那個年輕人喊了一句:“都別走!”
馮喆笑了,說:“喲,來個攔路虎。這個五里屯有意思,過橋不行,走路也不行,這條路,難道也是誰修的?”
田永璽聽着看了一眼前面的那輛車,已經有工作人員要去拉那個攔路的人了,馮喆說:“瞭解一下情況再說嘛,要是真的又涉及到了路的所有權問題,理虧的可是我們。”
馮喆的話裡有話,田永璽就走了過去,問:“你有事?”
“當然有事,沒事誰攔路幹什麼?”
馮喆這時跟着過來了,笑着說:“呦呵,還挺有理,這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難道是梁山好漢?我們這些人,身上可沒銀子。”
“你別給我打哈哈,我認識你,你是新來的縣長,你叫馮喆。”
“哦,還查了我的個人資料,你既然知道我,是不是也自己做一個介紹,然後有話大家慢慢說?”
“我還用作介紹?你們這些當官的哪個不認識我?”
馮喆聽了看看左右,笑說:“你越說越有意思,爲什麼我們這些人都應該認識你?你倒是兆豐的名人了,大夥說說,你們認識他不認識?”
馮喆問問左右,衆人都搖頭,那年輕人指着田永璽說:“他就認識我。”
田永璽這會也沒法辯解,對馮喆輕聲說:“這人我見過兩次,說是要告狀,但具體事情,我不清楚。”
“哦,”馮喆走過去順勢坐在了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對着那個年輕人說:“來,咱們慢慢說,你既然是知道我,看來也是衝我來的,又不讓我們走,那就好好說說。丹陽,拿瓶水。”
王丹陽從車上拿來兩瓶礦泉水,先遞給了馮喆一瓶,然後將剩下的給那個青年,這人一看,哼了一聲從王丹陽手裡接過,擰開就喝,馮喆笑:“好漢,小心這水裡有蒙汗藥。”
“有蒙汗藥也是你給的,”這人說着將水喝了大半瓶:“你要負責任的。”
“哦,你說的蠻有理。我就不自我介紹了,敢問壯士姓甚名誰啊,家住何方,因爲何事要攔住我們?”
“我見過你!十多天以前,在縣賓館。我叫黃浩然,是廟窪村的人。”
黃浩然說到這裡,馮喆心裡咯噔了一下,自己的生身父母就是廟窪村的,廟窪村的人基本都姓黃,馮喆不由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黃浩然,笑說:“這個名字好,浩然,浩然正氣,古人也有和你同名的孟浩然,來,你坐下慢慢說。”
黃浩然聽了,看看馮喆左右,在一邊的一顆石頭上也坐下,說:“坐就坐!名字叫的好有什麼用?命要好才行。”
“哦,你怎麼就命不好了?”
“我長話短說,咱們五里屯至今沒有修公路對吧,你看這鄉道都是石頭子和夯土鋪成的,那都是前些年鄉里發動了全鄉的人一起幹的結果。我家在廟窪,我家有塊地在這大路邊,去年開春,我和家人給田地挨着大路邊的位置種了十多棵樹,到了夏天的時候,縣裡公路局的人來了,說按照有關《公路法》的規定,公路兩邊在一定的範圍內不能有建築物和固定物,這路是屬於公家的,私人在路邊種樹那就是搞破壞,是危害國家公路安全,所以要對我們進行處罰,結果,張口就要罰我家兩千塊錢,後來我好說歹說的,他們就罰了我一千五。”
馮喆聽了看着田永璽問:“公路法有這一條嗎?”
田永璽說:“這個,我還真的不太清楚,不過在公路一定的範圍內不能有建築物,這個是有的。”
黃浩然聽了瞪眼:“我查了公路法了,裡面說的是:建築控制區的範圍自公路兩側邊溝外緣起,高速公路和一級公路不少於三十米,二級公路不少於二十米,三級公路不少於十五米,四級公路不少於十米,等外公路不少於五米,我田邊那是等外公路!”
“再說,公路法上說的是建築物不能超過這個限度,哪裡有關於種樹的說法?我在自己家田埂種樹,哪裡是破壞公路了?城裡公路兩邊就沒有綠化了?那些種的樹是誰種的?私人,還是公家?要是私人,你們罰了多少?要是政府行爲,你們是不是知法犯法?”
“哦,你說的好像蠻有道理,那什麼是等外公路呢?你好像很瞭解,給我們科普一下?”馮喆笑笑的問。
“等外公路就是簡易公路,指達不到最低功能型等級公路標準的公路,就是指路面級別在四級公路之下,屬於最簡單粗糙的公路類型,比你現在看到的這個路段還要糟糕。”
馮喆聽了點頭:“嗯,看來好漢你還是公路法的專家。那聽你說起來,公路局的做法是錯誤的,你就沒找他們說說?”
“說?”黃浩然嗤笑了一聲:“我去找他們,根本沒人理我,後來他們不耐煩了,說要是不服就去行政複議,反正是罰定我了,不行的話,讓我還可以去法院告嘛。這跟你剛剛說的差不多,本來還以爲你剛來的和他們不一樣……我是準備去法院呢,可林業局的人又來找我了。”
馮喆忽略了黃浩然那句針對自己的話,王丹陽聽了問:“林業局找你幹什麼?”
有女孩子問話,黃浩然的口氣鬆懈了一些:“我爹覺得那些樹給家裡招惹是非了,就要將樹給刨了,那些美洲黑楊樹長的快,也就小半年,就有大腿粗細,刨起來還真是費勁,正在幹活呢,縣裡林業局的又來了,說我爹是破壞林業法,這樹已經長這麼大了,屬於成林樹木,我爹的行爲違反了林業法規定,屬於亂砍亂伐,二話不說,林業公安將我爹給帶走了。”
“帶走,怎麼說?”
“拘留,罰款。”
馮喆聽了看了田永璽一眼,問:“田主任,林業局的做法,妥當不妥當?”
田永璽回答:“我回頭過問。”
馮喆看看四周,問田永璽:“剛剛我們是不是經過了一個林木檢查站?”
“是,那些人就是縣林業局的,屁事不幹,黑着呢!那些人心情不好的話,你拿根樹枝過去他們都會說你毀壞林木!”
黃浩然憤憤的丟了一句,田永璽接話說:“縣長,咱們縣有幾個鄉鎮林木亂砍亂伐的情況是有些嚴重。”
馮喆聽了問黃浩然:“你老父親的事情,後來怎麼處理的?”
“錢交了,但是交的晚,我爹被拘留了十天。”
“罰了多少錢?”
“一千五。去年一年就剩樹的事情!就因爲種了幾棵樹,這一年什麼都沒幹成,全交罰款了!”
正說着話,從五里屯方向開過來一輛警車,黃浩然“噌”地站起來看着馮喆就冷笑。
警車停下,周健雄過來,一看黃浩然,說:“你幹什麼?”
黃浩然冷笑:“我還能幹什麼?等你!”
馮喆看看田永璽,田永璽回身問怎麼回事,一個工作人員說自己剛剛怕發生意外,就打了公安的報警電話。
馮喆聽了看着黃浩然說:“浩然好漢,連上你去縣賓館那次,你等於是找了我兩次了,我要是不給你一個說法,你可能還會再堵我,心裡也會不服氣,我給你出個主意,要不這樣,你去法院起訴林業局和公路局怎麼樣?”
“你縣長都不管,我去法院起訴公路局和林業局有什麼用?”
馮喆笑:“你不能這樣說話,我是縣長,我管的是行政方面的事情,可你要打官司搞行政複議,那就是司法方面的問題,我行政怎麼能干涉司法呢?這不是隔着桌子抓饅頭?”
黃浩然憤憤的問:“那我去法院他們再不管呢?”
“法院的上面還有法院,還有法律的監督機構檢察院嘛,法院要是不作爲,那可就是瀆職,問題可就嚴重了點。我想,法院是說法的地方,法官們是不會知法犯法的吧?”
黃浩然不吭聲了,馮喆看着周健雄說:“周所長,又麻煩你來送我們了。”
馮喆笑着和周健雄握了手,再拍着黃浩然的肩膀說:“這是你轄區的居民,我就交給你了,他和公路局以及林業局的是要打官司的。如果人身出了意外,你這個所長不能推卸責任。”
等馮喆挪開了手,周健雄說了一聲:“是!縣長。”
馮喆看着黃浩然問:“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黃浩然嗯了一聲,馮喆快要上車的時候,回身問黃浩然:“哎對了,你剛剛說你家種的是什麼樹,長的很快的?”
“美洲黑楊樹。”
“好,回頭我還要找你。”
馮喆的車開出去很遠,周健雄看着黃浩然問:“膽子不小,還玩攔車告狀!滿意了?要我送你回去?”
黃浩然搖頭:“我認識路。”
“嘿,你還帶勁了,我知道你認識路!狗眼看人低,牛眼看人大,愛走不走!”
黃浩然騎上了摩托車斜睨着周健雄:“怎麼,你還真的要送我回去?”
“我送你你管飯不管?不過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怕縣長找我!……哎對了,你摩托車怎麼沒掛牌照?”
黃浩然一聽將車發動了就走,遠遠的喊了一句:“村裡有幾個人摩托車掛牌照了?想讓我走就直說……”
周健雄看着黃浩然的背影罵了一句扯淡:“這狗ri的運氣倒是好。”
……
馮喆在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在紙上將自己想要說的列了一個提綱,反覆仔細的再看了幾眼,將紙給粉碎了,然後出門往蔣道遊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兆豐是縣委h縣府在一幢樓裡辦公的,幾步路就到了蔣道遊的辦公室外面,蔣道遊的秘書郭存根正在收拾着什麼,看到有人站在門口,再一瞧竟然是馮喆,放下手裡的東西問候:“馮縣長。”
“忙着呢?蔣書記……”
“蔣書記在和棉紡廠的袁廠長談話。”
“那我等一會。”
郭存根見馮喆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估計應該說的差不多了,我去看一下。”
郭存根進去又走了出來,請馮喆進去,裡面的棉紡廠廠長袁國鋒早就站了起來,伸出雙手和馮喆一握,說了幾句客套話,而後給蔣道遊和馮喆告辭,走了出去。
“怎麼樣?”蔣道遊並沒有起身,問馮喆:“下去轉了一圈,有什麼感想?”
馮喆笑:“感想不能說沒有,但整體還不成型。”
郭存根給馮喆端來了茶水,馮喆對他笑了一下,而後看着蔣道遊說:“書記,我們縣裡的各項工作在書記你的帶領下一步步的走向正規,我千頭萬緒有些無從下手,想想來想去的,想着是不是可以做這麼幾件事情,當然,我考慮的可能不周全,需要先給書記你彙報一下,請你給我把把關。”
蔣道遊一聽笑了:“好吧。你來就來,在外面等什麼?”
“對了,我聽說有人去賓館騷擾你了?”蔣道遊說着又皺起了眉。
“一個精神病人,沒什麼。”
“我批評了郭世傑,”蔣道遊這才站了起來,過來和馮喆坐在了一起:“太兒戲了!再有類似的事情我拿他是問。蔡志陽說你住宿的地方已經好了,你今天就搬過去。”
蔣道遊說的郭世傑是縣公安局局長,馮喆聽了笑:“謝謝書記關心,嗯,蔣書記,你看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