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有十來個人跑到縣政府大門口大喊大叫的,說公安太黑,辦案將人分三六九等,這些鬧事的人很快的被控制了起來,一瞭解,原來是五里屯的鄉民,他們的親人昨晚在五里屯派出所抓賭的統一行動中被逮了,現在還在派出所裡沒放出去,但這些人不知道怎麼聽說了昨晚嶺電集團的事情,認爲公安辦事不公平,就來鬧事。
越窮越賭,越賭越窮,兆豐人打麻將賭博很有市場,一些人甚至以賭爲生,各鄉鎮的派出所也將抓賭當做創收的一個方法,以罰款爲目的,像割韭菜一樣過一陣割一下,但屢禁不止,也沒法禁止,就只能抓了放放了抓。
今天在門口鬧事的人中間,有好幾個都是以前因爲聚賭被拘留過的,這下純粹就是藉機泄憤。
事無大小,馮喆讓古方謹去了解一下情況,古方謹到了信fang接待大廳,有個老頭氣呼呼的在大聲喊叫,說自己的兒子兒媳昨晚都讓派出所的人抓了起來,自家幾個人在一起打麻將帶點彩犯什麼法,開口就要罰款幾千,自己哪有幾千去交,再說對有些人爲什麼不罰款也不拘留就讓走了?
有錢了不起?有關係了不起?我窮的就剩下命了!
老人喊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惹怒了,我老漢用推土機再來縣裡給這大門樓給推了!”
老人這麼一喊,就被幾個人拉到一邊,大廳裡頓時就亂糟糟的。
古方謹知道這老人是被特別監控了起來。
自從去年“推土機”事件發生後,縣裡對某些事情的反應有些風聲鶴唳,古方謹回去給馮喆彙報了情況。
郭世傑就是這個時候跑到馮喆這裡給他遞交了一份辭職報告的。
馮喆拿着郭世傑遞交的辭職報告非常詫異,他只看了首行大字就將報告放在一邊,親自爲郭世傑泡茶,問:“郭局,你先給我說說你的理由,你爲什麼要辭職?”
“縣長,要說理由,有兩個理由,一,我年紀大了,有點不能勝任這份工作,應該騰出位置讓年輕人上,二,我的確覺得自己腦子和思路有點不協調,在工作中常常有判斷性錯誤的時候,這對我們縣的公安工作具有很大的潛在影響,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寫這份報告,請縣長你批准。”
馮喆坐下看着郭世傑,心想你嘴上說的都是個屁!你心裡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是今天你來純粹是沒事找事來了。
“郭局,你知道咱們任免政府部門正職的程序的,這先要由書記辦公會議出臺方案,然後由縣委常委會議確定人選名單,下來是交由人大常委會舉手表決通過,最後纔是政府這邊發文,也就是說實際任免權不在政府這邊,你這樣做,別說我不同意,就是同意了,我也只能將你的報告抄送給縣委和縣人大常委會各一份。”
“郭局,我到咱們縣時間不長,這馬上又要開兩會了,政府這邊仰仗你這老公安、老局長的關鍵時刻到了,你怎麼能這時候撒手不管呢?”
郭世傑不吭聲,馮喆又說:“郭局,你有話就直說,你既然能第一時間來我這裡,我就算你是相信我了,你是兆豐的老同志,給我這個新同事說說自己的內心真實想法,這不過分吧?”
“縣長,你讓我收回辭職報告,是你個人的意見,還是組織意見?”
“郭局,我現在和你談的每一句話,都是個人的意見。”
郭世傑說:“縣長,我是兆豐xian公安局長,我只服從組織,不服從個人,所以,請縣長成全我,這個局長,我當不了,也不想當了。”
郭世傑話裡火藥味很濃,但內心的想法就很值得斟酌,馮喆心說你這老傢伙真會扯淡,嘴上卻輕輕的笑了:“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郭局,你的性格不是那種繞彎子的人啊,咱們關起門來,你有話說話,咱們一對一,有問題解決問題。”
郭世傑長嘆了一口氣:“縣長,我們公安局班子老化,問題很多,職級也太多,機構臃腫,開個會,坐到一起的兩桌坐不完,扯皮操蛋的事情太多,政令出不了公安局的大門!我真的老了,有些不中用了,即便不考慮自身問題,也要考慮咱們縣的公安事業。”
“縣長,要求辭職,是我的權力,至於批不批,是組織的權力,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去意已決啊,請縣長高擡貴手吧。”
馮喆又冷不丁的笑了起來:“郭局,這不對啊,你早不辭職晚不辭職的,偏偏在我代理這個縣長的時候辭職,你這樣傳出去,別人還以爲是我將你給趕跑了,這事鬧的,對我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郭世傑不說話,馮喆又說:“有句話不貼切,但我覺得在今天尚可一用:‘父不義,兒奔他鄉;君不正,臣投國外’,我怎麼就這麼沒擔當?我來了,你就走了……那好,就算你要走,我問你,誰能代替你的位置?”
“這個,就由組織考慮了。”
“郭局,我怎麼聽都覺得你是在給我撂挑子呢?你辭職不管組織了,這下又將組織頂在前面了?對了,昨晚五里屯的那件事,處理完了沒有?”
“嶺電集團的人還沒找到。”
“沒找到?飛了?鑽土裡了?五里屯派出所那邊怎麼說?”
“他們在全力搜索。”
“賀冰書記呢?”
郭世傑不吭聲了,馮喆又問:“那楊躍民縣長這邊沒找你?”
郭世傑一聽就看着馮喆,馮喆心裡明白了,這兩人肯定又給他壓力了:“五里屯的人來堵大門口了,這事你知道?”
郭世傑說:“知道,那幾個鬧事的,我已經派人送回五里屯了。”
“郭局長,人就算是送了回去,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嘛,你不能半途而廢,這也不合適吧。還有,就算你真的要辭職,先將嶺電這事搞清楚,這樣給賀書記、楊縣長那邊也有個交待,我也好在蔣書記那邊提你辭職的事吧?”
郭世傑終於在馮喆的軟磨硬泡中離開了,馮喆終於煩躁起來。
自己想忍,但有人一直不讓自己忍下去。
馮喆知道,這個郭世傑似乎真的缺少一種魄力,他今天的確有試探自己的意思,但也說明了他很瞭解他自己的處境,那就是兆豐現在真的正處於一種不穩定、不確定的境況中。
因爲能預見有暴風雨,所以郭世傑想明哲保身。
但郭世傑想全身而退,那這是馮喆暫時不能允許的。
對於這個郭世傑,馮喆還稍微有些瞭解,要是郭世傑此時真的辭職了,換上一個完全不知道的,那財政的夏言冰不聽自己的話,公安局長也不聽自己的,這個縣長,還怎麼幹下去?既沒有財權又沒有公安系統的支持,那在兆豐純粹就是瘸着腿走路,處理事情困難也太大太多了些。
郭世傑走了沒多大一會,古方謹進來說剛剛教委門口發生了一件事:縣裡高中的老校長從教委出來,看到有幾個社會上的年輕人在調戲一個女子,路人都不敢管,老校長前去斥責,結果被那幾個青年人給打了,這會,老校長被送進了醫院,那幾個打人的人跑得沒影了。
古方謹頓了頓說:“那個被社會青年騷擾的女子,這會也找不到人了。”
馮喆一聽心頭一亮,站起來說:“你跟我去醫院。”
到了醫院,老校長對於縣長能在百忙之中探望自己,很是高興和激動,出於老知識分子的覺悟,老校長對馮喆說兆豐現在的社會風氣太壞,道德淪喪往往就是社會各體系崩殂的前兆,不得不防。
慰問了老校長几句,得知老校長並沒什麼傷,馮喆心思一定,當即就讓古方謹打電話給公安局的副局長陳柏旭,讓陳勃旭立即到縣醫院來。
陳柏旭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十分鐘就趕到了,當着老校長的面,馮喆告訴陳勃旭,讓他限期破案,將那幾個當街調戲婦女尋隙滋事毆打老校長的人給抓捕,繩之以法,給全縣人民一個交代。
陳勃旭是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隊長,老校長其實只是被推搡了幾下,充其量也只是輕微傷,那幾個社會青年即便被抓,也夠不上刑事案件,但縣長要將這件事當大案來辦,陳勃旭只有聽命。
接着,馮喆又對圍成一圈的醫院的領導和醫生說:一定要將老校長的病治好、身體養好,花多少錢,縣裡全給報銷。
馮喆的話說出,大家都聽命遵從,但許多人都不以爲然,認爲這個代理xian長就是作秀,有些小題大做,古方謹也有些不理解,覺得馮喆有些過了。
從醫院裡出來,馮喆讓古方謹回縣裡,而後讓司機開車,去了五里屯。
告別了馮喆,古方謹有些悶悶不樂,他並不知道馮喆去了哪裡,馮喆也沒告訴他,想想當了馮喆的秘書已經將近一個月了,但是縣長似乎對自己的存在不是特別的在意,有什麼事,也不一定帶上自己。
秘書就是領導的影子,哪有影子不跟着主人的,離開了主人,影子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裡?
難道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夠的地方?或者就是自己的水平太差了,縣長看不上自己?
古方謹隨便進了一個飯店,想來想去的,給女朋友王丹陽打電話,恰巧王丹陽這會也沒事,沒一會就從綜合股出來到了古方謹這裡。
“丹陽,你說老闆他是不是看不上我?”
王丹陽問:“你先檢討自己,有沒有做什麼讓老闆討厭的事?”
“哪有?我什麼都沒做。”
“你要什麼都沒做那才完蛋了。你跟在老闆身邊,怎麼能什麼都沒做?你是什麼都沒有做,還是覺得沒事做?”
古方謹沉默了一下:“本來就沒什麼可做的,反正,跟着老闆,不是我以前想象期待的那個樣……”
“你想象的是什麼樣?你在期待什麼?”
“……這個,起碼,怎麼說,和郭二號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