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喆正式在司法所上班,先熟悉工作,其實套路和老幹部處沒什麼區別,幾天下來馮喆就進入了角色。
林曉全說基層工作主要得下去多看看,和村裡幹部村民以及重點幫教對象多接觸,第一手的資料很重要,而且基層有很多事情辦起來不能以“辦公室”式的方法去做,應該按照“土辦法”幹,就像書本和現實之間的區別一樣,入鄉隨俗,怎麼隨,什麼是俗,這要個人好好去悟,大道理都會講,但不一定管用,因爲大道理不親民,不貼切,羣衆就會和你有距離,有了距離,你就不好開展工作,在基層工作方法很重要。
馮喆深以爲然,不過這一段天氣情況不好,小雨淅淅瀝瀝的,每天只有窩在所裡和大家聊天,說一些閒話。
其實說閒話也是一種工作,很多的訊息就是閒話裡得到的,再說像和尚靜那時候在單位整天你不言我不語的,肯定是不正常。
林曉全本來就是半間房鎮人,在半間房鎮司法所已經工作了十幾年了,有一個女兒,老婆在鎮上的一個滑石廠做會計。
趙曼和她的老公也都是半間房鎮人,她老公本來是在半間房鎮鎮政府工作,一年前被調到縣財政局去了,生有一個男孩在鎮小學學習。
胡端也是半間房鎮人,他大伯以前做過梅山縣檢察院副院長,如今在縣政協,因此胡端算是幾個人中上面有人的人,家裡在鎮大街上開了一家小超市,他媳婦在經營着。
李雪琴孃家是半間房鎮前店子村的,嫁到了縣裡,老公是縣刑警隊的,辦起案子幾天不回家,所以李雪琴幾乎就住在孃家,胡端就說李雪琴是賴在半間房鎮不想挪窩,生於此長於此工作於此還準備葬於此,早知道當初別嫁出去,省了一道工序,肥水流了外人田,還得了一個縣城裡媳婦的惡名。
李雪琴聽了就問:“你的意思,是說我當初應該嫁給你不是?”
“是呀!朝夕相處好多年,你怎麼才反應過來?”
“也不晚啊,你去把你家那位休了,我這就到隔壁和你領證。”
司法所隔壁就是民政所,胡端就認真的問:“能不能不休她,咱兩也成了好事?”
李雪琴還沒回答,大院裡就傳來一聲咆哮:“哎呀,我不活了,劉奮鬥啊,我死了你就早早的和你的騷女人成了好事啊!……”
胡端幾個就面面相覷,李雪琴笑:“去啊,有人和你成好事的。”
胡端撓頭站起來:“劉鎮長老婆又來鬧了。”
外面的吵鬧聲太大,馮喆就隨着李雪琴幾個出去看,大院裡這會已經站了一些人,當中的一個女人四十來歲,皮膚白白的,模樣一般,穿的也好,就是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嘴裡正在罵:“劉奮鬥,你這個到處騷情的,你怎麼不癆死呀你,你白天圍着酒桌轉,晚上圍着裙子轉,老孃在家早晚繞着鍋頭轉,還要繞着地裡轉,老孃越轉越瘦,你越轉越肥,你良心被狗吃了。”
“劉奮鬥,大流氓,你給我出來!”
有人就勸說劉鎮長不在鎮裡,去縣裡開會了,劉奮鬥的老婆說:“你別幫你們領導騙人,他房間被窩還攤開着,有熱氣,那證明人剛剛還在,去縣裡開會?是去女人褲襠裡開會了!”
“不能吧,嫂子,劉鎮長的門是鎖着的……”
“我翻窗戶進去的,我都看見了,鎖着門迷惑我,演空城計?少來!”
李雪琴和劉副鎮長的家離得不遠,就過去說:“花姐,有事回去說,你這樣,鎮長今後還怎麼在鎮裡開展工作?”
劉副鎮長的老婆叫劉桂花,她看着李雪琴說:“雪琴啊,你評評理,我到店子劉家,哪點對不起他劉奮鬥?生了一兒一女,盡了女人本分,他老媽子癱炕上五六年,我端屎盆子任勞任怨,家裡事從來沒有讓他操過心,我哪點對不起他?”
劉桂花說着就抹眼睛,可是馮喆瞧得清清楚楚,劉桂花眼裡乾巴巴的根本沒眼淚。
“嫂子,你怎麼樣我們都知道,可是鎮長也不是那種男人呀,你別沒真憑實據就在外面亂說,他今後那還有威信?”
“我怎麼沒證據?以前他屋裡那長頭髮,總不能是他自個的!”
“屋裡有長頭髮也不能證明什麼啊?你不也是長髮?我就長頭髮,我去鎮長那彙報工作,要是落了幾根,這不很自然嗎?”
劉桂花冷笑:“我有第六感,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們兩口子的事!”
“那你今天到了鎮長屋裡,發現長頭髮了沒?他又不在,你在這說啥呢?”
“我知道他在,我就是讓聽,沒發現什麼?那是他學狡猾了,連尼姑都不放過!”
聽的人就笑,馮喆有些明白了,這個劉鎮長的妻子似乎就是得了妄想症,怕自己的男人在外有別的女人,愛自己男人愛的要死,恨別的女人恨得發瘋,見了有洞的東西都覺得是誘惑男人變質的器物。
劉桂花說:“嫁個莊稼漢,一日三餐都能見,嫁個讀書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原想着他有文化,誰知道如今——劉奮鬥,你別跑!”
劉桂花猛的大叫一聲,推開李雪琴就往院子外跑,李雪琴一個趔輒差點摔倒,馮喆急忙伸手扶住李雪琴的腰背。
大院外,一輛汽車剛剛啓動,恍惚間好像是劉副鎮長關門坐了進去,劉桂花攆出去,車子已經駛出了很遠,劉桂花就在後面一邊追,一邊罵。
事主走了,院裡的人就散開,胡端往回走着就說:“劉鎮長怎麼就娶了她!”
李雪琴說:“前些年劉鎮長家不富裕,窮不擇妻飢不擇食,要說本來過得好好的,誰知道現在劉嫂子就這樣了。”
“離婚!要我就離婚!”胡端就憤憤不平。
李雪琴看着胡端問:“說大話呢你,說離就離,你倒是離一個我看看?”
“那要看你的意思了,你要同意了咱倆的事,我後天就離婚……”
胡端正說着就進了辦公室,嘴裡就“咦”了一聲,問:“老疙瘩,你怎麼又來了?你兒子呢?”
屋裡當中圪蹴着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他穿了一雙滿是泥巴的拖鞋,將地面弄的有些狼藉,胡端和他說話他也不理,瞅着李雪琴不吭聲。
李雪琴進門就問:“老胡叔,你來了,我都沒見你,吃飯了沒有?”
蹲着的老胡不吭聲,李雪琴就拉了椅子讓他坐,老胡咳嗽一聲,從上衣兜裡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煙,摸出一顆就點,胡端制止說:“老疙瘩,這是公共場合,不能吸菸,怎麼每次你都明知故犯?”
“我兒子是武警!”老疙瘩忽然開了腔,聲音就像是從甕缸裡傳出來的一樣,胡端就皺眉:“你兒子武警怎麼了?武警能管的住你吸菸不吸菸?你這犟勁怎麼老改不了,要不是因爲你,你兒子能被緩刑?”
老胡噌地就站起來,看看胡端,又歪着頭瞄了瞄馮喆,大概是覺得馮喆臉生,吃不準是幹什麼的,就又蹲了下去。
“我兒子是武警!”
“還是緩刑人員,並且早就退伍了!”胡端和老疙瘩針鋒相對。
“我兒子……是武警……”
李雪琴制止了胡端,對馮喆使了個眼色,和胡端走了出去,馮喆就坐在辦公桌後看着老胡。
馮喆看着老胡目不轉睛,並且面無表情,屋子中間的老胡將煙在手裡捏來捏去,躊躇着就是不好往嘴裡放,他每次擡頭,都看到馮喆盯着自己,這樣屢次三番的,老胡心裡打鼓,不知這個年輕人是幹什麼,怎麼樣子這樣瘮人,哪有一個人看一個人幾分鐘總保持同一個動作還動也不動的?
“我兒子……是武警……他是……武警……”
老胡終於決定離開,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回頭一看,那個城隍廟土地公一樣無動於衷的年輕人仍舊看着自己,但是自付遠離了不知名的危險,老疙瘩的聲音大了些,說:“我兒子……是武警!”
老疙瘩像是抗議一樣說着,拖鞋踢啦着地面,終於遠離了,馮喆心說你兒子是武警,你人雖老心理承受能力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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