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遮天蔽日的下了一個多禮拜,還沒有停的意思,將武陵的炎熱氣息一掃而空。
馮喆這幾天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市裡終於同意將西城門外所徵之地用作修建文化苑,除了地照常徵收外,這等於是放棄了從前要將一中教師住宅樓拆遷的決定。
老師們歡慶雀躍,他們哪裡知道得到這樣看似簡單的答覆中間究竟經過了什麼樣曲折和艱難,但多多少少的都瞭解一點馮副市長在上面爲了教師們的據理力爭,因此大家還是很感謝馮喆的。
李德雙的影子暫時從武陵被掃除了,馮喆取得了到了武陵後的第一個勝利,這成果來之不易,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去首都,將文化苑項目落實下來,以防再有變化。
按照陶曉敏的說辭,武陵文化苑項目報到文hua部已經一年多了,各種手續全都具備,就剩最後一關審批,但是爲什麼一直批不下來,上面回答的是不具有典型性。
陶曉敏有些抱怨,對馮喆說什麼是典型性?批就批不批就不批,不具有典型性純粹就是上面一個“具有典型性的藉口”。
陶曉敏分析這裡面當然有武陵自身的原因,也是努力不夠,否則哪有攻不下的關隘?前一段前文化局局長羅凍汜麻煩纏身,能否順利過關保住他自己位置都成了未知,哪有心思在幹別的。再有,涉及到了建苑的土地問題,這又是一番麻煩,但只要項目批准下來,地方上怎麼建在哪裡建,那完全是自主的事情,就算沒有西城門那片地,市裡也可以再批嘛。
陶曉敏的心情馮喆可以理解,但其實她心裡非常明白,事情能辦到今天這個地步,是和馮副市長的種種支持分不開的。馮副市長初來乍到的需要政績,需要肯定,自己想更進一步也需要一個契機,這一點兩人不謀而合,她需要的是向領導表現一種心跡和積極的態度。
但是萬事俱備,卻暫時的沒法起身離開武陵,連天的雨下的有些沒完沒了,根據氣象臺的預報,武陵在未來的半個月時間裡將會面臨幾場大到暴雨的襲擾。
武陵的發展有些不平衡,有幾個縣山區較多,鄉鎮中農民居住的分散,如果大雨不停,恐有災害發生,前些年馮喆到了半間房後就遇到過老炮臺山體滑坡,胡紅偉的父親老疙瘩就喪生在那次的事故之中。
今天早上市委、市政府在廣播電視大樓召開了電視電話會議,市氣象局長通報了天氣情況,副書記蘇銘作了全面的防災部署,之後郭中州指出當前防汛抗災是壓倒一切的任務,他要求全黨同志,全市上下務必樹立吃大苦、抗大災思想,市四套班子領導除副書記蘇銘坐陣指揮協調外,其餘領導和部委辦局領導一起要吃住到下面各縣,尤其是重點監控的鄉鎮,並嚴明瞭紀律。
會議結束後,大家都嚴陣以待,馮喆帶着宗善明去了坪縣。
坪縣這幾年經濟發展的不錯,縣委shu記吳霄菁是女同志,早些時候和馮喆一起參加了省裡公開選拔武陵副市長的考試,很有工作能力。
到了坪縣之後,吳霄菁主持開了一個會,馮喆發表了重要談話,而後在副書記樑志國的陪同下一個鄉鎮一個鄉鎮地去檢查落實。
接下來的幾天馮喆和樑志國基本都在路上來回奔波,市裡源源不斷的將最新的天氣情況播報下來,雨勢更加的瓢潑,河道山澗渾水污濁,汽車的雨刷開到最大有時候也難以看清前方的道路,沒有一個人敢有絲毫的懈怠。
終日勞頓,馮喆年輕還沒什麼,樑志國相比之下身體就有些扛不住了,但是唯有撐着。
平時不說,關鍵時刻誰要掉鏈子,那無異於自毀前程。
看着樑志國這個樣子,馮喆心裡疑惑田小蓉到底看上了樑志國哪一點?
古人說男人找女人需要有“潘、驢、鄧、小、閒”幾個憑仗,樑志國長的一般,他比田小蓉的職位低,也看不出很有錢,時間上也應該並不充裕,他們兩個並不是能經常見面的,難道樑志國褲襠裡男人的本錢很非同凡響?
而且田小蓉除了是個女人外,任何的女性應該具有的美馮喆是一點也沒有感受到的,那樑志國到底和田小蓉在一起,是圖什麼?
只能解釋爲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也許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這世上人的感情是最沒有道理可言的。
自從那晚之後,樑志國和田小蓉都沒有找過馮喆,但馮喆知道,他們終究會對自己有所表示,要是急迫了,那就不是一個縣級幹部和市級領導應具有的素養了。
心裡想誰,誰就找上門,田小蓉的電話打到了馮喆手機上,她在梅山,問馮喆坪縣情況怎麼樣,馮喆說了幾句,心想田小蓉肯定知道自己和樑志國在一起。
田小蓉說了半間房是重點監控對象後,告訴馮喆省wei副書記亓明遠剛剛到了武陵視察防汛工作,還說郭中州和陳爲滿都去了下面的縣裡,除了蘇銘之外,趙觀海因爲距離市區近,已經去陪亓副書記,向亓副書記彙報工作了。
就是說市裡的常委除了蘇銘就是趙觀海。
田小蓉的這個電話打的非常及時,也很有涵義。
亓明遠是亓思齊的父親,如今各級的副書記職數減少後,副書記的權力明顯加大了。專職副書記不僅僅分管專職的事物外其它各項工作都可以插手。從某種程度上說,副書記比書記、政府法人更能說得上話。
書記和政府一把手之間還有所制約,而副書記恰恰成了兩個人制約後的最大獲利者。副書記可以遊刃於黨委和政府之間,很多書記不好說不好出面的事情,副書記可以出面,很多政府這邊難以溝通的事情,副書記可以去溝通。因此,副書記往往成了一個地方出鏡最多最有影響力的人物。
就像在武陵,一般幹部難以直接接觸到郭中州,而陳爲滿作爲市長又不宜於過多插手諸如人事等方面的事務,蘇銘這個副書記卻都能。副書記職位的靈活和直接,以及權力的相對集中,使這個職位越來越成爲一個地方黨政班子中最炙手可熱的位子了。
武陵這次抗災防汛,郭中州和陳爲滿都下了基層,全家就“老三”蘇銘一個人在堅守崗位。
田小蓉和馮喆都清楚,在武陵,無論是誰,今天能在第一時間接觸到亓明遠都是非常重要的,第一印象分非常重要,就像趙觀海,他在市裡是僅次於蘇銘的存在,人人都知道郭中州想走、要走,那下來究竟是蘇銘還是趙觀海更上一個臺階,上到哪個臺階,可以說命運大部分就操在亓明遠的手裡,至少亓明遠能起決定性作用,尤其在目前這個環境下,所以蘇銘在市裡,趙觀海就跑了回去。
這場瓢潑大雨給武陵帶來了災害和考驗,也給有些人帶來了機遇。並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能見到省裡的主要領導的,而馮喆和趙觀海不對付,這在武陵實在不是什麼秘密,趙觀海現在搶了先機,田小蓉打電話來的用意就含有看馮喆是不是有渠道能接觸亓明遠的意思。
田小蓉用心良苦。
可是田小蓉不是馮喆,她不清楚馮喆和亓思齊的關係,而且她更不可能知道馮喆在想什麼。
馮喆其實內心一直在排斥接觸亓明遠,對此懷着謹慎態度。有嚴然的前車之鑑,嚴守一那會因爲女兒愛着馮喆的原因一直的給馮喆使絆子。因此和亓思齊交往下去會不會重蹈覆轍,這個誰也說不清,而且即便自己眼下跑到亓明遠那裡露個臉,又能如何?能入常委嗎?那太天真了。
亓思齊那晚喝醉了,也問過馮喆不敢和她好是不是怕亓明遠毀了他的前程的。
只要是正常的人就沒一個人會是笨蛋,心裡都清楚的很。
馮喆感謝田小蓉的這通電話,他覺得自己現在唯有幹好自己的工作,力求坪縣負責的地區不出事就萬事大吉了。不過通過亓明遠在暴雨時期親自到武陵來,說明了亓明遠是一位很具有責任感的領導,否則按一般的常規,等抗災防汛工作過後,亓明遠帶着慰問團來安撫一下民心,再送些物資和錢款,責任就算盡到了。
風大雨急,夜黑得讓人感到恐怖,似乎夜幕外到處充斥了嗜血的怪獸,越是這樣的時刻越不能鬆懈,馮喆和樑志國宗善明又到了一個鄉政府,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樑志國不停的打噴嚏,臉上慘白又泛着病態的紅,鄉里幹部連忙安排醫生給三人檢查身體,樑志國吃了幾片藥斷然拒絕了輸液休息,叫安排飯,早就餓壞了。
雨驟然挺住了,風卻更加的肆虐,鄉里領導安排了飯讓馮喆和樑志國宗善明“將就”着吃。
這頓飯也的確簡單,幾個人確實又冷又餓,每人先一大碗熱乎乎的麪條上來,馮喆三下五除二的就呼嚕完了,陪着的鄉領導說再上一碗,樑志國阻止說太餓了不能吃的太多,對胃不好,馮喆有心輕鬆一下,對樑志國說當年自己到了半間房後是一隻蚊子一盤菜,三個老鼠都一麻袋,今天這就很不錯了,有點觸景生情。
樑志國也有些感慨,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修陰德五讀書,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馮副市長這一路走來,我真是看在眼裡的。
聽話聽音,交人交心,鄉里的幹部見樑志國和市裡領導這樣,知道關係不一般,就趁機敬了馮喆和樑志國兩杯酒,正好鄉里負責食堂的師傅端菜上來,就順嘴說別忘了,茶。
鄉里的幹部這幾天都下到村裡死守了,這個上菜的是大廚,他沒接觸過馮喆這麼高的領導,本來就忙的昏頭轉向,心裡緊張,一聽茶就點頭,嘴裡念着一二三四五,屋裡正好五個人,隨後說,查好了,是五個,一共五個。
鄉里幹部莫名其妙,在馮喆和縣領導面前倒是不好發火,笑笑的說:“我讓你倒茶。”
這人急忙說:“好,倒查,五四三二一。”
馮喆和樑志國再也忍不住了,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宗善明也忍俊不住,差點沒噴飯。
等這人出去,鄉幹部解釋說這師傅燒菜一流,就是人老實,鄉里都給他叫二根,有些二桿子的意思,前些年他兒媳婦生孩子了,他非得留在屋裡看孫子,結果被接生婆攆出來,他在院外急得團團轉。別人問他怎麼一回事兒,他回答,兒媳婦生孩子把我擠出來了。
風吹了一夜,雨終於停了,第二天大早起馮喆起來看着東邊的太陽朝曦終於鬆了一口氣,又跑了幾個地方電話聯繫了一番,知道萬事無恙,和樑志國坐車往坪縣賓館回,兩人都說要好好的泡個澡,身上發餿的連跳蚤都醺沒了。
到了坪縣賓館,太陽終於紅彤彤的升在半天空,馮喆下車等樑志國,他見樑志國臉色非常不好,正要問話,樑志國身子一晃,整個人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