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是在抵至關中的路上收到的錦囊。
自在邯鄲城發現錦囊妙計的秘密之後,鄧禹便對郭聖通看法越加複雜起來:‘智多近妖’‘對劉秀一往情深’‘敏慧之極’‘有大家風範’……
他對郭聖通善於謀略的擔心是有,但更多的卻是欣賞和佩服。
如今,縱然他是陰識好友知交,卻也覺得,若有一日劉秀能一統天下光復這大漢。天下之母郭聖通比陰麗華更適合了。
他知道自己是南地的異類。對於氏族的利益,他會考慮,但卻極少。自年少時親眼目睹貪官爲患,後又經歷了王莽亂政後。他總想着要如何給百姓一個能安居樂業的天下……
比起做武將來,他其實更適合做一個文臣。因爲他的心太柔弱,雖然知道以殺止殺是如今最好的辦法,可他卻總想着,能兵不見血該多好。
這大漢的江山如今是風雨飄搖,再禁不起折騰了。
錦囊既然已褪去神秘色彩,他便在無人之時打開了錦囊,其實說實話,對於錦囊中郭聖通會寫些什麼,他真是好奇的很。
打開錦囊,摸出裡頭的縑帛。鄧禹饒是早有心理準備,也忍不住是一驚。
只見上頭寫有三計,皆是此次對關中用兵之策。
若郭聖通此時在此,他定會忍不住問詢爲何她竟知道,這領兵進軍關中之人是他?
深吸一口氣,鄧禹看那縑帛上所言——
關中兵禍連年,大量土地皆已荒蕪,赤眉軍數多,且在長安城中大肆搶掠。無糧已成大患。而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地廣人稀,糧食豐富,牲畜繁多。如今西下的赤眉軍,定會尋機東上爲尋糧而至此三地。故有三策遺君:
君先至此三地,將糧草納至一處,繼而守株待兔,待赤眉軍至。尋機攻之,此爲上策。
君先至此三地,將糧草納至一處,繼而加固城樓,待赤眉軍至,以逸待勞。固守待其自亂之。此爲中策。
君趁長安、洛陽無守軍時,直攻之,此爲下策。
三策各有利弊,望君多加斟酌。
“上策與下策,殺戮太大,”鄧禹心頭有了主意,“若能兵不見血,何必再添殺戮?”
他心念一動,便傳了副將至:“傳令下去,令火頭軍就地埋鍋造飯,做夠三日干糧,分與將士。急行軍,至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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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聖通從郭家行商處知道並無漢軍出現在洛陽、長安一帶時,心頭便有了底。她屏退衆人,只悠悠嘆息一聲:“鄧將軍,這一世,您會做什麼選擇?”
是上策,亦或是中策。
若是選了上策,那鄧禹今次再不會被貶爲右將軍。
可若是選了上策,那鄧禹也不再是鄧禹了。
“讓我看看,這一次,鄧將軍您,有會做什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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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此次鄧禹關中之役上的郭聖通並不知道。在南地宛城,一場針對她弟弟郭況的陰謀正在展開——
“你如今該告訴我,那郭況是扮做了何人。”陰就不滿的坐下。
郭江輕聲一笑,那嗓音比之曾經,竟多出三分媚態女氣來:“三郎何必着急?”
“還要怎的,”陰就不滿道,“我已按你的要求,將你帶回南陽了。你下頭那個廢了,怎麼就真的像個娘們了?”
郭江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卻極好的遮住:“陰三郎若是不滿我,我自可去找陰大郎……”
“你敢!”陰就怒斥,“你若是敢和陰識那廝牽扯上,我定要了你的命。你父卑鄙世人皆知,你無恥竟也不遜多讓。河北郭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那郭家若是在你和你阿父手上多好?這樣世上定會少了這四個討厭的字。”
“我是要帶領郭家走向輝煌的男人。”郭江忍不住反駁。
“是走向滅亡的陰陽人吧。”陰就譏諷,“你今年二十有五,竟未娶妻。這一生啊。註定是斷子絕孫的命。”
“你!”郭江怒氣衝衝,怎奈聲音不作美,竟讓這句斥責帶上了個轉音,生生又多了幾分媚意,“你流連倡家,多是要得個什麼見不得人的病。從下頭爛到上頭。”
陰就聽聞勃然大怒,一挽袖子,親身上陣與他廝打。
陰識來時,便聽得一陣桌椅板凳亂響,推門一看,竟是陰就騎在個男人身上,兩人手腳牙齒齊上陣。好不熱鬧……
“咳咳,”陰識有些尷尬,養個男人並不算什麼大事。可偏偏他與陰就關係不好,又正好撞見他與男子辦事,看這樣子,兩人都蠻激動的,“是我來的不巧。”
他說罷,忙轉身離開,還體貼的關上了門,自己便站在直對門處,待陰就辦完了事情,方好與他問話。
被陰識這一打擾,這場鬧劇也進行不下去了。
陰就理了理衣衫,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和一隻醒目的黑眼圈推門出去:“你來幹什麼?”
陰識心頭驚訝他們的激烈,卻不好直言:“你這段日子往宛城跑便是爲了那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陰就十分不耐煩。
“家中如今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陰識長話短說,“今日,宛城一倡家拿着你寫的條子來家中取你欠的錢。又是一千金。家中已無錢財,是妹妹拿了自己的嫁妝給你還上的。”
“陰識!”陰就勃然大怒,“家中無錢財,卻是你做的鬼!當年你鬼迷心竅要將姐姐嫁給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劉秀。後又將家中錢財盡數擡去北地……”
“陰就!”此時無董氏在旁,陰識態度自然也強硬了許多,“即使不擡與劉秀,遲早也會被你敗光。你算算,你曾爲家中進項過哪怕一錢?三天兩頭便有賭坊,倡家上門收賬。陰就,你每每道比我更適合做陰家家主。可你所作所爲哪裡能撐的起陰家?但凡你能爲家中做一點好事,我便是讓出家主之位又如何?”
“這話是你說的!”陰就當即跳了起來,“姐姐在宛城突然病倒,背後卻是河北郭家的手筆。你要是能比我先把郭況抓出來。我就服了你,若是我先抓出來。陰家家主之位便要讓我來坐!”
“你在渾說什麼?”陰識皺眉,“那郭況不過十二歲的稚子,且在北地,你又想惹什麼禍?我警告你,半步不能再離開南陽,否則……”
“呵呵,”陰就冷笑起來,“陰識你果真無能無用,郭家的情況你不過是從來歙那裡知道點兒。便以爲什麼都懂了?”
其實,在聽到郭況不過12歲稚子時,陰就心頭也是一驚。
只是無論再多驚訝疑惑,他也不願在陰識面前露怯。
陰識看了他一眼:“隨你吧,只盼你別胡亂造孽。另則,我已同君陵商議過,他不日將去往關中劉秀麾下。”
“什麼?”雖然平日裡也討厭和陰識走在一起的陰興,但陰興畢竟和他是一母所出。聽聞陰興要去關中,陰就跳了起來,“那麼危險的地方,爲何要那愣頭青去?你不是自詡聰明無比嗎?爲何你不去?”
“你以爲我是來同你商議的?”陰識嗤笑一聲,“我只不過是來知會你一聲。”
陰就聞言當即跳了起來:“陰識你這個卑鄙小人!什麼叫只是知會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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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識走後,陰就坐立難安。
他思量良久,一轉身衝進了門,一把把正躺在榻上的郭江拖了起來:“立刻,馬上和我去宛城,你說的郭況如果抓不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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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郭況自在張英家見過郭江後,一時便有些不安。
着人跟着打聽,方知郭江竟已同陰家三郎陰就有了牽扯。他是極爲清楚郭決父子爲人的,爲了利益,什麼謊話都能編排。
他身邊只有阿鄭保護倒是不用太過擔心,橫豎郭江也不會傻到胡亂牽扯到他。他對自己是有信心的:南人大多矮小,他又假託來自蜀地,且他如今相貌同兩年前比變化已然很大,再加之,他對外始終宣傳自己今年已近20。這些零零總總加下來。想必郭江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斷定他就是郭況。
郭況思來想去,唯今最危險的便是那說書的老蔡頭。
他叫阿鄭趁夜色將千金交予老蔡頭,暗叫他去北地暫時避禍。自以爲做的十分妥帖。卻不曾想,郭江竟會有那一番狗急跳牆之舉,爲了取信於陰就,胡說一番,竟瞎貓撞上了死耗子。
他如今將阿鄭派了出去,用意是好的。只可惜,他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猜中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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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就被陰識激怒後,一把抓了郭江,便縱馬狂奔至宛城。
到宛城時,天已暮色。
“誰是郭況?”陰就將匕首橫在他脖間,用力一拉,郭江只覺得脖間一痛,溫熱的血便溢出。
他活了二十多年,哪裡見過這陣仗,當即便尿了褲子。
“我呸!”陰就將他摜於馬下,一拉馬繮便要踩踏上去,“你竟敢弄髒我的衣服!”
“饒命啊!”此時的郭江哪裡還敢再同陰就討價還價?
他到了這時纔算是看了出來:這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臉的,不要臉的怕不要命的。
他自個兒頂多是不要臉的,這位陰三郎,段數卻比他高太多。
“郭況在哪兒?”陰就厲聲道。
“劉家大郎劉影便是了!”郭江顫巍巍喊道。“對,他就是郭況,我不會認錯!”
陰就一愣:“姓劉?”
他正好看到一樵夫背上的草繩,扔下一包銅錢:“那繩子給我,替我綁了他雙手,拴在馬尾上。”
那樵夫見到錢心頭竊喜,將繩子扔下,抓了錢袋便跑。
跟着陰就的小廝忙翻身下馬,將郭江雙手綁了,拴在陰就馬後。
“去問清楚劉影那廝是誰?住在何處?”陰就道。
另有一長隨忙應“諾”,打馬便往有人煙的地方去了。
陰就轉頭看向郭江,臉上是陰測測的笑容:“我聽說了一種很好玩的遊戲。”
郭江早已嚇得瑟瑟發抖:“求三郎饒我,我再也不敢了。”
陰就摸着自己青腫的右眼,看向郭江那兩隻青紫的眼睛:“多好玩的遊戲啊,怎麼能少了你呢?”
郭江嚇得語無倫次:“你不能這樣,我們合作……我們是夥伴……你不能……”
“合作?夥伴?”陰就冷笑,“快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吧!就你也配?男不男女不女的陰陽人!”
他猛地抽了一記馬,那馬撒蹄子往前奔去,郭江一陣驚恐的大叫。繩子瞬時繃得筆直,拖着他在地上翻滾……
“哈哈哈哈!”陰就往回一看,大笑出聲,“好玩,好玩!”
他猛地舉起馬鞭,再次狠狠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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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況是在睡夢中被人抓起來的。
“你們是誰?”他在片刻慌亂後,便鎮定了下來,“我劉影並未觸犯任何王法,你們不能隨意抓我。”
“王法?”陰就冷笑一記,便走了過來,衆人自覺讓開。他看向只着中衣被繩子捆得緊緊的郭況笑道,“我便是王法!”
郭況已然認出了他,卻假作不識:“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陰就道,“重要的是,有人告訴我,你是河北郭家郭況。”
郭況心頭一緊,自陰就出現後,他便隱約猜到八成是郭江猜出了他的身份:“河北郭家郭況?不知是何人如此瞧得起我劉影。”
陰就的親隨已扯着一根繩子,把滿身傷痕灰塵狼狽不堪的郭江拖了上來:“你可認得?”
郭況道:“自然認得,這不是自稱河北郭家大郎的那位麼?我同張英老兄吃酒時,他還進來給我們講了一段郭主一家有多卑鄙之事呢。”
他提高了聲音:“怎的?不過是我在張英老兄跟前揭穿了你父子二人的醜事。你便這般擡舉我?此次不說自己是郭家大郎,反說我是郭家大郎了?我雖敬仰郭昌先生,敬仰郭主。卻不想隨意給自己換姓,這天下之人,不都是你這般齷齪的!”
他站在那裡,因爲是夜晚,所以並未如白晝一般爲自己化上顯老的妝容。於是,他便顯得更小。
陰就聽了他這通質問,再加之先入爲主覺得郭況不應該出現在南地,心頭自然是有了懷疑,他走過去,一腳將郭江踹翻在地:“你說他是郭況?”
新仇舊恨,郭江如今卯足了勁兒要拖郭況下水:“他便是郭況,我是看着郭況長大的,豈能不認得?”
“你說我是郭家大郎?”郭況笑道,“有何證據?你當真以爲我劉家無人便能隨意誣賴了?不過,你的無恥倒是又一次令我刮目相看。前些日子,你只是告訴我和張英老兄。道郭昌先生將家財交給你父是應當的。郭昌先生白手起家掙的家業也應當交給你纔算正理。郭主應當被打發回劉家做個棄婦,郭主的一雙兒女都不配姓劉……我原以爲我已經見到了人心最醜惡的一面。沒成想。今日你爲了冤枉無辜之人,能行如此之事!”
他擡頭,看到衆人看向郭江的目光中都帶了鄙夷和不恥之色。方又笑道:“哦,這還不算最無恥的。方纔你說了什麼?你是看着郭家大郎長大,別的不說,你前些日子也承認過,你同你父,屢屢欠錢讓郭主一家替你們償還。就憑這一點,你竟處心積慮害人兒子。便足夠無恥了。”
他看向陰就:“雖不知郎君是何人也,不過只看這人行事,我便不得不勸郎君一番。此人心思惡毒,爲一己之利,從無半句真言,當真不可深信!”
陰就聞言,轉目看向郭江,目光中充滿殺意。
郭江渾身顫抖,想起陰就話來‘若今日捉不到郭況,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郭江到了如今,已是不敢再挑戰陰就耐心,他雙目一閉,心知若是說不出劉影是郭況的證據,他今日只是個死了。
“他是郭況!”郭江啞聲叫道,心頭一片絕望,他不甘心,必要想辦法拖着這討厭的小子去死!“我有證據!”
郭況心頭一突,感覺不妙。
“什麼證據?”陰就立刻追問。
郭江腦袋亂如麻,想立時編出個證據來,卻被陰就連聲催促。無奈中,他只口不擇言吼道:“郭況腰間有三顆黑痣!”
此言一出,他自己先驚住。繼而絕望無比:‘常人有一顆黑痣在腰間已屬十分不易,這劉影身上,怎麼可能會正好有三顆?’
郭況面色一僵,整個人如同被冰水湃過。
他實在是想不通,到底是哪兒漏了身份竟被這郭江所覺?
陰就回過頭來,看向郭況:“來人,扒了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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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女點了油燈送進來。郭聖通便將那縑帛遞與她。
葵女細細燒了縑帛,又細心將那灰燼弄碎。收了扔入矮植盆中。她轉身,便聽得郭聖通一陣嘆息:“他果然還是選了中策!”
作者有話要說:來歙:字君叔,南陽新野人,東漢名將、戰略家。其父來仲曾娶劉秀祖姑母爲妻。其人很得劉秀親近敬重。更始帝敗後,同妹夫劉嘉一同歸俯劉秀。
今天不小心被人安利了一個網址,點進去是秀麗江山的劇組貼吧。看了那個帖子之後,心塞不已。所有人都在歌頌陰麗華的美貌賢淑,歌頌劉秀的深情。突然覺得好憂桑。沒看過原著,但料想郭娘娘在裡頭一定是個任性刁蠻各種不懂事的角色吧。據說明年該劇會播出,或許到了明年,喜歡郭娘娘的人就更少了。
自從在後漢書中,我知道了郭聖通,詳細瞭解後,我就很是心疼和喜歡這個女子。
心塞不已,心塞的我今天碼字的時候,都覺得力不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