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四年,薊城。
十二年前,郭聖通一統天下,且攻打北方蠻夷之後,虧空的點數終於補全,且多出了十數點。只她並沒有用來繼續兌換外貌,而是將其兌換成了強身健體的藥,給了郭主,劉黃,郭況,耿煉玉以及她的三個孩子。
三年前,在太后郭聖通的堅持下,都城從雒陽遷到了薊城。對於這樣的結果,多數,尤其是南地世家都是不滿的。怎奈,郭聖通羽翼已成:天子衛已然長成,且都極忠於皇室;佛教在氏族、民間都極有影響力;更別提她身上那神秘的鳳影,而起決定性的,還是她突然拿出的那枚傳國玉璽。
遷都之後,所有的權貴勢力重新劃分一次。
唯一能平慰南地氏族的一點是:天子衛,果然都得到了重用。
永昌十四年二月,劉疆大婚,皇后是出自南地某個小氏族。而大婚後,其母族不知爲何,竟也學着太后母族一般,宣稱不再入仕。
劉疆婚後,四位輔政大臣紛紛交權與他,同月,劉疆宣佈親政。
永昌十四年五月,十三歲的小公主劉翊在校場與天子衛出身的大司農周向對上了眼,定了婚約。值得一說的是這周向,他便是當年那羣孩子中,第一個脫了衣裳要送給田裡兩個孩子的人。而多年後,郭聖通問他志向時,他選擇了農桑。
後,改良了農具,爲大漢朝的農桑做出了巨大貢獻。
如今,他這個大司農在做的事,便是帶着一羣人研究如何改良慄米等作物,令其產量能有所增加。而那日的校場,便是他的兄弟們實在看不下去,硬將他拖拽去的。而這一去,便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緣。
郭聖通身邊的婢女,都給了劉疆、劉輔和劉翊,剩下的只有一個葵女。
歲月彷彿格外厚愛她。三十五歲的她,同二十歲那一年並沒有任何不同。只是她知道,她已然累了。失去了最初拼搏的動力,她如自己所言那般留下了一個極好的大漢,來待劉疆將其強大。而今日,便是第一步。
劉黃看着她今日的心不在焉。笑着安慰:“聖通,別多想,陛下一定能夠很好的處理此事。”
她點了點頭,卻仍舊無法放心。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外頭程立的喊聲:“陛下到!”
劉黃站起身來,看着那已然長成,且俊美異常的劉疆走進,臉上忍不住綻開笑容,她輕輕作揖:“陛下安好。”
“阿母安好,姑姑安好。”劉疆衝兩人各做一揖,臉上不悲不喜。他越長大,便越沉靜,喜行皆不行於色了。
“陛下,今日如何?”郭聖通忍不住問道。
“朝臣反對者甚多,”劉疆道,“可相父同天子衛等人,皆大力支持。竹若大師也派其親傳弟子來言,說利國利民。阿母,我最後說,讓試行一次。畢竟只有如此,這天下士子纔算真正在我手中。”
“你做的很好,”郭聖通道,“只是寒門學子,還需循序漸進。畢竟天下書籍多在世家手中。”
“阿母,”劉疆道,“舅舅早已命書肆中開闢一閱讀之處,讓寒門學子免費閱讀。舅舅說書價不能降,以免世人薄詩書,但,卻可以借閱。讓世人人人能看得起書。”
“你舅舅是最疼你的,”劉黃笑了,“你脖子上那塊暖玉就是他的,當年稀罕的不行,小心翼翼掛在你脖子上。親手照顧你。”
說到舅舅郭況,劉疆的眼中也閃過一抹暖色。郭聖通知道,他是在懷念十三歲時,郭況在密林中親自陪他過的那一月野人生涯。
“第一次科舉的主考,我定了相父和幾個世家之人。畢竟第一次科考能出頭的多半還是世家之人,”劉疆又道,“畢竟,世家之人光是讀書,便超過寒門學子太多。”
“只是,前三甲內,必有一位寒門學子才行,”郭聖通道,“疆兒,千金買馬骨啊。”
劉疆聞言猛然一震:“阿母說的是,無論如何,必有一位寒門學子。我需同相父商量。”
“好,”郭聖通道,“疆兒,莫忘了十二月初六,你父皇的生辰。”
劉疆點頭:“自然不忘。”
“疆兒……”郭聖通又道。
“阿母?”
“算了,沒事。”郭聖通搖了搖頭。
她只是,忽然累了。累了,滄海桑田,她已看過,雲捲雲舒,她已見過,從雲端跌至泥裡,她已經歷過。衆生百態,她已感受過,無上的繁華,她已嘗膩了。
作爲帝王,劉疆也是有獨裁**的。而她,卻怕有一日,她會因此同劉疆生出間隙來。比如剛剛,‘千金買馬骨’她便不該說,要說,也不該用指導的語氣來說。
如今還無事,可萬一哪一日,他們兩就有了矛盾呢?
她再不願,也不得不承認,劉秀是一個極其優秀的帝王。再不甘,也須得承認,劉疆始終是劉秀的兒子。這一點從劉疆自己選擇的皇后人選上,便可見一斑。劉疆,從劉秀身上繼承了多疑和權衡人心本能,又從她身上學到了大局和果決。
其實劉疆這樣很好,他這樣便能好好的坐住這個位置,好好的規劃這片河山。這是劉疆要走的路,是郭聖通無法替他走的旅程--她要他的兒子,超越過歷任帝王,成爲真正的不朽。
所以,她退讓了。
也所以,她提前過起了養老的生涯。
更所以,她累了。想要放棄一切,離開這裡。
劉秀的陵墓位於黃河之畔,這裡,是他自己選的陵墓。
這樣的陵墓,其實很多帝王都不願意選,因爲怕被黃河水沖垮,可郭聖通知道,千年之後,那些帝王的陵墓都被盜的差不多了。唯有劉秀的,無人去盜,無人敢盜。所以能保持,且屹立千年。
陵墓外有二十八顆柏樹。象徵二十八星宿。當年劉秀薨逝的太早,陵墓那半邊屬於郭聖通的還未修葺好。郭聖通便命工匠全力修葺劉秀的那半邊。然後,她叫人將劉秀同陰麗華都放了進去。
世人皆嘆她賢惠。畢竟,人們總以爲,陵墓中的便是在陰世的一切。郭聖通如此賢惠大方讓陰麗華同她一起分享劉秀在陰世的寵愛,實在太讓人不可思議。要知道,她已然貴爲太后,陰麗華不過是暴斃而死的貴人,若是她不願,絕對沒有人說她不將陰麗華放入劉秀陵墓有錯。
他們當然不知道,郭聖通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同劉秀共葬在同一陵墓之中。自然很願意‘賢惠’了。若不是她深知許美人的心意,說不得還會更‘賢惠’的將許美人也放進去。
劉疆親政了,這一年主持祭拜劉秀的人,自然是劉疆。
那一日,黃河流水奔騰不休。郭聖通站在劉疆身後,跪拜畢。便側耳聽這黃河流水,忽見了後面的鄧禹。她便想起一事來:“仲華仍未娶妻?”
鄧禹大她八歲,雖風采仍不減當年,可在他的年紀,早已該兒孫滿堂了。
鄧禹未答。
“我剛剛見你站在那裡,忽然就想起了當年在旬邑。”郭聖通道,“那時候,你比現在暴躁多了。”
“人總會老的。”鄧禹好一會兒,方嘆息。
“我聽聞,大司徒未娶親,乃是有隱疾。”郭聖通嘆息,“我本還想與你做個兒女親家。”
“初時是耽誤了,後來,是厭倦了。”
“且隨我走一走吧,我想去看看黃河。”
“諾。”
劉疆忙完瑣事,卻不見了太后。
他不讓人聲張,只是自己走上了黃河之畔。然後便看到了黃河渡口,那迎風而立的兩人。
“陛下,”已然不再年輕的程立道,“風大,是否請太后同相父回來?”
“莫,”劉疆嘆息,“其實我知道一些事,我懂,可我不願去想,也不願去說。”
“恩?陛下是在說什麼?”程立疑惑了。
“莫問,莫讓人靠近黃河。莫讓人亂傳,違令者,斬!”
黃河,奔騰呼嘯,千年不改。
此情此景,卻令人一掃胸頭煩悶,得了片刻爽快。
“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大江東去,浪淘盡’,其實,我們不過是那浪頭,看上去十分耀眼,下一秒卻要被後浪湮滅。”郭聖通嘆。
“太后已然做了很多人畢生無法做到的事:勸農桑,薄賦斂,立鳳衛,遷都城,省力役,重著述,開科舉……”
“科舉是陛下開的。”郭聖通道。
“太后說是,那便是吧。”鄧禹並不勉強。
“這些年,多謝你的扶持。我乃婦人,很多決策,都是由你提出,我再迎合。如此,你的仇人怕是不下百十。徵公孫述後,你欲娶親,卻因農桑之改,而致新婦還未過門便死於鬧市。十年前,又因薄賦之事,致使新婦剛剛定下納娶便猝死。之後更一一不足而道。這十餘年,你被無數次刺殺,重傷七次,兩次瀕死。我母子二人欠你良多。回想當年在旬邑,也是因我敗壞了你的信譽,不然在徵公孫述時你便可以領兵,立下不世之功。供後人傳頌。”
“我只是爲了百姓罷了,再說功也好,過也罷。總歸就是那麼回事。”鄧禹忽然一頓,“只是……”
“只是什麼?”郭聖通問。
“無他,風大,請太后歸去吧。”
看似平靜無波的湖面,內裡,暗潮洶涌堆積……
永昌十五年二月,伏波大將軍馬援隕於壺頭山,終年,五十二歲。
這消息如一聲驚雷,將薊城的天空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郭聖通手中的針猛然扎進了手中,她來不及呼痛,淚水便模糊了視線:當年,那個風塵僕僕的文士彷彿又出現在她眼前。
不認識馬援的人,是永遠不懂,他這樣的人永遠保持着赤子之心的人,是有多麼的可貴。
馬援十二歲早孤,選擇去了邊郡放牧苦行。後來遊走於隗囂、公孫述與劉秀之間,認定劉秀是明主後,便毅然追隨。
他沒有氏族朋友,如同一匹孤狼,在平定涼州,安定隴西之後,又遠征交趾郡,然後平定嶺南,將古南越國土著收復。兩年後,終於勝利還師在薊城休息了不到三月,又請命去追殺匈奴。
早在遷都之前,郭聖通便已將匈奴殺退回了自己的地盤,此時老將馬援要請命追殺匈奴。
或許對於馬援來說‘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將是他畢生的追求和無上的榮譽。可對於郭聖通而言,她惟願這些功臣們能平平安安,安康老死。
匈奴退回後,便意圖一統西域。
自漢武大帝時,張騫出使西域開創了絲綢之路,到漢宣帝時劉詢劉病已時,便全盤接管了西域。在其設置都護。而之後,外戚掌權,漢朝國力開始萎縮,竟再無力接管西域。開始西域諸國國王還覺得很自由,沒想到等匈奴敗退之後,竟第一件事就是拿他們開刀,想滅了他們的國家,一統西域,再同漢朝抵抗。
馬援想追打匈奴,劉疆立刻給了他三萬精兵。不消幾月,馬援便將匈奴大退,匈奴人無奈只能逃往捷列克河等地,去搶掠白皮膚藍眼珠的夷人地盤去了。
馬援此戰還沒殺的盡興,匈奴就跑了,於是,沒殺夠的他,聽聞武陵郡蠻夷部落反了。便上表於劉疆,要求在此出征。
老實說,馬援勝的太多了。而且,幾乎未曾敗過。劉疆並不認爲區區幾個蠻夷便能奈馬援若何。於是便很痛快的答應了。
就連郭聖通也沒看出什麼不妥。
殊不知,便是這一次輕易同意,卻斷送了馬援的性命。
劉疆來到長樂宮中,看到了郭聖通。
他想着,過來第一件事是想抱住她,如同他極小的時候那般,鑽進她的懷中,閉一閉眼。或是,將心頭的難過講於她聽的。可是等真的看到了她,他卻猶豫了。
“陛下來了。”郭聖通將手中針線擱置一邊。
“我來了,”劉疆道,“阿母,伏波將軍馬援死了。死在壺頭山。”
“在下雋時,馬援和耿舒兩位將軍曾分別給我上表:馬援將軍說走壺頭山更好,雖然路途險,但很近,可以減少糧草。而耿舒將軍說,走充縣雖然遠,但路平坦,安全。我最後選擇了馬援將軍的路線。”劉疆道,“最後,大軍在壺頭山中,遭遇蠻兵埋伏,壺頭山山路極險峻,水流極湍急,無論是怎麼走,都舉步維艱。且,在壺頭山中。大軍遇到了瘟疫。馬援將軍也染了疫病,最後困死山中石洞裡。阿母,我要主持且準備科舉等事宜,阿母能否親率大軍出戰?一壯我大漢士氣?”
永昌十五年,三月初七。
郭聖通領軍出戰。看着郭聖通遠去的身影,劉疆長嘆一聲:“阿母,莫怪我。”
四月,相父鄧禹急病,劉疆憐其輔助教導之功,特命太醫署,住在鄧府,爲其診治。
未央宮中。
劉疆下朝後,拉開了隔間。隔間的內,鄧禹被綁的嚴嚴實實堵了嘴,扔在地上。
“陛下,”程立道,“需要給相父進食否?”
“不,”劉疆道,“命人今夜放鬆警惕,讓鄧成逃出去。”
“陛下。萬一他亂嚷嚷……”
“不會,鄧成只會去找阿母。”劉疆嘆息,“阿母太聰明,太厲害了。我的藉口,她一眼就能看穿。可是,不如此,我又能怎麼辦?阿母如今正值壯年。她身子也十分之好。近來我總能聽到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對我不斷的說‘殺了她,否則,她會奪了你的天下’。明明這天下就是阿母爲我守護,親手交到我手上的,明明我也是她精心養大的。可那聲音,我卻開始信了。阿母必須離開,必須離開,這樣,我母子二人還能做母子。否則,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其實他知道,腦海中的那個聲音根本就是他自己。他的阿母總是那麼強大,強大的讓他縱使身爲帝王,也忍不住質疑自己不夠格。
她總能想到他前面去:比如科舉,比如接下來的,如何不再分封。
他知道他的醜陋,明明樁樁件件阿母都是爲了他考慮的。可他卻害怕了,怕有一日,阿母會越過他去,怕有一日,他與阿母政見不合,會產生分歧。
兩人之間,若他弱一些,沒主見一點,若阿母弱一點,都不會讓他覺得如此惶恐。
強者與強者,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帝王之母。這樣的身份,他不安極了。
思來想去,最後,他只能用這等無恥下作的法子,在一切還沒有釀成最壞的結局之前。同阿母遠遠地分開,以求,還能不完全破壞母子之情。
四月十日。郭聖通終於平復蠻夷之族,卻見鄧成風塵僕僕而至,望她便下跪拜倒:“娘娘,娘娘,求您救救大司徒!他快要死了!”
郭聖通聞言,竟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鄧禹對她而言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劉秀死後,臣強主弱。四大輔臣中,耿弇雖是兒女親家,但是個武將,殺敵猶可,政事卻不通。寇恂是北地之人,但身後利益關係也是錯綜複雜。算來算去,她能全信的,也不過劉黃與鄧禹二人。
劉黃不必說,她的確是可靠的,但卻在政事上一竅不通。而鄧禹,便成了她最佳的夥伴。許多措施她都是借鄧禹的口提出,然後再加以施行。
也因此,鄧禹屢遭氏族之人暗殺,不僅孓然一身,還落下了無數傷痛。爲了更好的效忠於她,他還將家主之位讓給了別人來做。如今,鄧禹卻是要死了?
郭聖通醒轉後,便聽聞,是劉疆抓了鄧禹,原因卻是,有人告訴他,是鄧禹害死了他的阿父。一直未娶,卻是因爲心懷齷齪,企圖主母……
郭聖通一時心亂如麻:是誰,是誰竟然知道當年劉秀之事?是程立?不,她雖然把程立給了劉疆,也讓程立完全效忠於劉疆,但程立不是那種不能保守秘密的人。更何況,劉秀之死,程立也有責任。可,那又是誰呢?竟然潛伏了那麼多年,竟然……
劉疆,他居然想爲劉秀報仇。也難怪,父子天性終究無可避免啊。
郭聖通心亂如麻,乾脆將大軍交給了副將趙伊。自己隨鄧成快馬加鞭往薊城而去。
聽聞郭聖通求見之時,劉疆還有些緊張。
那所謂的謀殺劉秀之事,全是他編的。他知道,以阿母的智慧,是不可能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的。但,這樣的想法更讓他無地自容。
只是,有一事出乎了他的意料。
郭聖通進殿,屏退左右後,竟沒有同他想的那般失望的看着他說些什麼。而是深吸一口氣,跪在了地上。
“阿母!”劉疆在這一刻後悔了。他慌忙跪下,“阿母我錯了,是我亂想,是我胡亂……”
“陛下,”郭聖通道,“你長大了,從剛剛出生那個懵懂孩子,長成了如今的帝王。阿母很高興,但,阿母告訴你,你父皇的死,同相父無關,乃阿母所爲。”
只一句,劉疆頹然跌坐在地:“阿母!”
郭聖通回來路上,已同系統說好,已脫離系統爲代價,讓劉疆看到前世今生的影像:“亂世之中,若無相父扶持,我母子豈有今日?無論是何人所言他害死了你父皇,我只告訴你,是假的。你父皇的事,我本一生不願對你提起。只願他始終在你心頭保持那個光明正大的形象。如今,卻是不能了。”
“阿母……你在騙我!”劉疆大喊出聲,“怎麼會?史官記載,你甚愛父皇!攜我出征蜀地,爲父皇報仇,當年還爲父皇守邯鄲城池,還千里送食於父皇。你,你爲了相父,竟然說出這等謊言?阿母,我明明應該高興我的計謀實現了。可爲何心頭卻這般難過?阿母,你竟然不惜說是自己害死了父皇。”
“我乃千年孤魂,”郭聖通道,“疆兒,我與劉秀有宿仇。永世無法消弭。”
她終於按下了銷燬系統的按鈕。前塵往事終於在劉疆面前一一浮現:上一世,那個天真浪漫的郭聖通嫁於劉秀……生子……被廢……
而他劉疆,一生都未曾得到劉秀真心的疼愛。
這一切,這一切,都超出了劉疆的預料。爲什麼會這般?爲什麼會這般?
然後,他看到了今世的郭聖通,她步步爲營。在劉秀中毒之後,決定用藥送她上路……
慢慢的畫面破碎,郭聖通聽到腦海中叮咚一聲響,那系統也破碎了。劉疆擡起頭來:面前的這個女人,是他的阿母,是讓他新生的人,可也是他的殺父仇人。
他崇拜的父皇,前生對他冷眼相待,可今世卻至少在父皇死前,還是念着他的。
“我後悔了,”劉疆道,“這些事,我寧願永生不知。”
若是永生不知,他便可以永遠以爲:他的父皇愛着他,他的阿母愛着父皇。他已然爲父皇報仇。
“我有猜過,是誰告訴了你當年的事,”郭聖通道,“又有想過,是不是你根本什麼都不知,只是要讓我走。其實疆兒,自你長大後,我也想要離開,不止一次。”
“我們都太過強勢,與其放任到以後,或因政見不合,或因其他不自覺間壞了母子情分,還不如早些離去。可是我沒想到,我還想再忍忍,再努力剋制自己,而你卻等不得了,”郭聖通笑着道,“你的父皇,是一個很好的帝王,但卻不是女子的良人。而自從你長大後,我便知道,你會是一個比你父皇更出色的帝王。”
“在你的身上,有你父皇給你的多疑與權衡,有我教會你的大局和信任。當年,我爲你定下年號‘永昌’便是希望,漢朝的昌盛自你開始。”郭聖通道,“你無須自責,看到了前程往事,我想你應該會懂什麼叫珍惜。”
“皇后是個好女子,我知道你娶她只是爲了政局所需,可是疆兒,一個人久了也是會累的。你仔細想想,然後再決定如何做吧,反正,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是支持的。”
“阿母!”劉疆撲了過來,“我錯了。”
“你沒有錯,你只是比阿母更果決的做了這個決定。若你不做,至多五年,阿母也會這般決定的。”郭聖通輕輕拍打他的背部,“阿母不怪你,今日讓你看那些,一是要告訴你,相父沒有錯,若不是他,我母子二人就算能有今日,也要花費更多的代價才能換得;二是告訴你,真相是什麼,如此,縱然有一日,真有知情人來告訴你,你也不至於被幹擾心思;三是與你告別,我來時已然吩咐了鳳衛軍,傳我病重之訊,我將薨逝與回薊城的路上。疆兒,我不願與你父皇同葬一處,如今正好,你將那假屍體放進你父皇陵墓中。然後落下斷龍石吧。”
“翊兒和輔兒處,我不去告別了。多年來,我故意讓翊兒和輔兒癡迷武藝和文學。所以,儘可信,多疑並不是壞事,但不能對手足也這般猜忌。他們是聽着你的事長大的,很崇拜你,好好照顧他們。我便不去告別了。”
“阿母。我錯了,您不要……”劉疆急了。
“就這般,如此我們都好。”
永昌四月十七日,相父鄧禹逝於皇宮。
“太后娘娘?”鄧禹被放出宮來,卻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郭聖通於馬上,將斗笠扔給了他:“你是個死人,不該在白晝裡跑出來嚇人,戴上。”
鄧禹戴上斗笠,想要跳上另一匹馬,卻沒跳上去。
郭聖通扔過一顆藥丸:“吃了。”
他毫不猶豫吃掉,然後,忽然便生出了力氣。躍上馬背。
郭聖通拍馬往城門奔去。
鄧禹立刻跟上。
城門外亭中,阿鄭早已和郭況等候在此:“兩位留步。”
“你都知道了?”郭聖通看向了他。
“程立那小子偷偷遞了信出來,”郭況道,“陛下做的,其實我也能猜到。”
“程立遞信?”郭聖通疑惑了一下,繼而苦笑,“疆兒授意的。”
郭況沒有說話,鄧禹覺得有些尷尬之時,便聽一匹馬至,來人見到他,便除了斗笠:“郎君。”
“你爲何來了?”鄧禹道。
“我也死了,”鄧成很高興地說,“所以世上已經沒有鄧成這個人了。”
這頭,郭聖通正在勸郭況:“疆兒並不是有意,他只是……”
“阿姐,我知道,他是一個合格的帝王。阿姐我一開始就能猜到。帝王本就該如此,所以我一開始便阻止郭家子嗣出仕。阿姐,他會是一個比他父皇更偉大的帝王。而我,只要恪守爲臣子的本分,便不會有錯。”郭況說完,忽然低聲道:“對了阿姐,你要去何處?阿母興致勃勃地也想去‘死’了,我過幾年把家主的位置交給範兒,也去‘死’。還有,阿姐你的死訊什麼時候傳來啊?我好去給你哭靈去。”
真是--沒見過聽了死訊還那麼高興的。
好吧,還有一個,在隔壁--
“我真是太高興了郎君,你‘死’的太好了,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天天防刺客了!”鄧成十分興奮地說。
官道上三個戴着斗笠的騎馬人。
“娘娘之後要去哪裡?”鄧禹問道。
“我欲去當年那谷中,結廬一座,”郭聖通道,“便在前一路口,你我分道揚鑣如何?”
“娘娘,”鄧禹無奈道,“那谷是禹早已看中的地方,當年我便想去隱居了。”
“哦?”郭聖通揚起了聲調,“那谷上頭可沒寫你的名字。且我可算是救了你一命,連帶着陳年舊傷我也全部給你一顆藥搞定了。那藥世上可再無第二顆了。”
鄧禹啞然,好一會兒,方道:“娘娘說的對,我不該同娘娘爭那谷。”
“明白就好。”
鄧禹長嘆一聲:“那沒辦法了,娘娘嫌不嫌棄多個鄰居?”
“嫌棄,”郭聖通看着他,十分認真,“很嫌棄。”
“那鄰居若是可以幫娘娘搭一個大大的草廬呢?”鄧禹不放棄道。
“恩,若如此,容我考慮考慮。”
“那鄰居,若是還可以幫娘娘捕魚、打獵呢?”
“我再想想。”
“那鄰居,若還可以幫娘娘……”
夕陽西下,天邊染紅一片,正是風光無限好時……
作者有話要說:
最終貓決定故事寫到這裡,就讓正文完結。本來計劃再寫幾十萬的故事,全部取消。
親愛的們,其實到了現在返回去看,你可能會覺得這個故事很奇怪。其實那是很正常的,因爲我一開始定位錯了。
我一開始以爲我最想寫的是宮鬥,因爲第一個長篇是類似宮斗的故事,就以爲自己喜歡寫宮鬥文。可大概是在第二十萬字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其實我錯了。我發現我並不喜歡讓女主同女人鬥。經過痛苦的掙扎之後我放棄了原先的結局——
我一開始的結局是,劉秀愛上了郭聖通,直至死去,才發現原來都是假的。這裡的死去是老死,從始至終郭聖通都不用籌謀天下,只用在宮中同劉秀周旋,報復陰麗華,許美人,以及南地再次送入宮的貴女即可。
對於這個結局我構思了很久。可最後我放棄了。
在旬邑之戰,張步之戰後,我的人生打開了新大門,寫上癮了的我。只能將之前的構思全部掃空,重新開始。
而到了現在,快要完結的時候,我開始後悔,並責問自己爲什麼接下來要寫陳阿嬌!
你們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一個矛盾的人,我翻來覆去想要讓陳阿嬌也介入到進攻匈奴的戰役中去,但是,那歷史要怎麼改才能如此?漢武帝時,天下已定了,她根本沒有那麼大的發揮空間〒_〒
算了,陳阿嬌那個文,我們來講講帝王養成吧,順便想個辦法用最少的代價打擊匈奴。其實從降龍到郭聖通,我一直都在不斷的砥礪自己的筆力,一直在練筆。在寫作上,我還差的多。
陳阿嬌之後,我會寫伏壽,還有我的江山爲證。
伏壽那文你們看文案就應該能看出我要寫什麼吧?江山爲證也是女強,是的,我已經在女強的路上一去不回頭了。
說到女強,我來談談我心中的女強:或許同很多人不一樣,我心中的女強不是將男人的性別掉個個頭——讓男人來生孩子,男後宮無數的女種馬。也不是男人不能當官,女兒纔是王道的女兒國。
我一直都很清楚,我要寫的女強,1vs1的感情,時代背景仍舊是我們很熟悉的,男女平等,或男尊女卑。然後我的女主們,則是時代的叛逆者,就像本文中的郭聖通,鳳衛軍們那般,擁有敢於超越她們所在時代的不平凡。
她們能做到的,也是我們這些寫故事,看故事的人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不需要在女兒國那種特殊的環境下,便可以傲王侯,超越男兒的不凡——這,就是我想要寫的女強故事。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照例來做個總結。 郭家聖通(宮鬥系統):.
2014年10月15日,我開始寫郭聖通。到今天,52萬多字,用了兩個半月時間寫完。
謝謝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老朋友:張小諾nya,漂三歲,栗子大福,睡神木子,白小慶,知馡等。
也謝謝因爲郭聖通這文認識的新朋友:仙人掌、絨球萌喵、子陌、陌上雪、拾憶與馬爾代夫、洛姮萱、絕色后妃、音曼妮、陽光的微笑、琴月冰羅河、陽光、葉子轉一帝、萌萌噠、靜舞琉紗、憐音、桂若菱、engeramy、哈哈哈、紫陌等等。
希望下本陳阿嬌再會!
我接下來要將主要精力放在陳阿嬌一文上,但此文還有五個番外會不定時更新,分別是:劉秀、陰麗華、陰識、鄧禹、劉疆。有興趣的朋友請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