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線從屋子的天窗射下,映在蘇春池臉上,暖暖的很舒服。
感覺到身子有了知覺,胸口火辣辣的鑽心的痛着。一會像是疼在胸腔,一會又到了背後。
嗓子裡乾的快要冒煙了,鼻子裡呼吸的空氣都燥熱了起來。
慢慢的睜開眼,察覺到身邊坐着一個人。眼前的一切漸漸的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是個女子,儘管美麗,卻很陌生,更是透着一股怪異,因爲她竟然穿着戲子的衣服,手托腮,眸微閉。古色古香的不但是身邊的女子,還有他能看得見的一切,木桌,油燈,屏風……
爲什麼我會在這裡,我不是已經死了嗎?這是地獄還是天堂,一個貪官死後應該不會有什麼好待遇吧!
蘇春池心裡胡思亂想,然後腦子越來越沉,便又陷入了昏睡。對他來說身邊的一切都沒有什麼值得他驚奇的了,因爲他已經死了,連死都死了,其他的還重要嗎?
睡夢中,蘇春池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似乎經歷了另一個人的半生。那個人也叫蘇春池,只是他到死都還只是個孩子。
夢太長了,有些一睡不醒的意思。
有時候他明明感覺自己已經清醒了,但就是睜不開眼睛。聽得到身邊的人說話,能感覺到對方在喂自己喝水,卻看不到是誰?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有幾天,或者有幾個月。蘇春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裡兩個人影漸漸的融合在一起,一個少年、一箇中年。最後化作容顏模糊的人影,似乎永遠都清晰不起來。
有一日,蘇春池腦子一空,便聽見了身邊的人說着話。似乎是兩個女子。
“嫂子,你這樣衣不解帶的照顧他,傳出去多不好。我們林家的臉面都會丟盡的。”一個聲音刻薄的說着,卻沒有人回答。
“嫂子……”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卻被人打斷了。
“林小姐,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不要稱呼我嫂子,我葉善水還沒有嫁到你們林家。”一個有些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帶着些許火氣。
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用口舌掐架。後來,蘇春池聽着聽着又昏睡過去了。
再後來,蘇春池記得自己像是在馬車上,被人載着走了好久,接着想坐上了船,搖搖晃晃的被擡進了另一間屋子裡。
他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波浪聲,還有時不時響起的笛聲,悠揚婉轉,意韻悠長。蘇春池心想自己應該在海邊或者是河岸吧!
蘇春池清醒的時間漸漸長了起來,而他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原來還有比死更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穿越?
後來有一天,蘇春池一覺醒來,下意識睜眼時,竟然真的睜開了。
終於活過來了!
清風拂面,在湖面掠起點點漣漪,不遠處的幾顆楊柏嘩嘩作響。日頭臨頂,七月初算不得烈日,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大病初癒的蘇春池愈發的慵懶。
蘇春池此時坐在湖邊的岩石上,頭頂暖玉,下接地氣。一杆魚杆支在眼前,悠閒的眯着眼睛,一動不動。
不遠處,一個較弱的身影靜靜的坐在木椅上,彎着身子,雙手倚在雙膝上託着腮幫子,癡癡的望着蘇春池的背影。
小丫頭叫蟬兒,是葉善水的貼身丫鬟,還有一個小姐們叫秋兒。豆蔻年華,乖巧機靈。
秋兒和蟬兒都是隨着葉善水一起長的的小姐妹,
秋兒機靈古怪,蟬兒相比起來更加文靜穩重一些。
大概是五天前,蘇春池能夠自己下牀踱步的時候,葉善水便離開了這座湖心小島,安排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來到這裡照顧起蘇春池的衣食起居。當初佳人衣不解帶的日子,就隨着蘇春池的身子漸漸康復一去不返。結合夢裡聽到的那段對話,蘇春池心中明白了些許。
蟬兒看着蘇春池一動不動的身影,心裡暗暗琢磨着。這位蘇公子真是個怪人啊!平日裡話不多,每天早起喜歡露着笑臉說聲‘早上好’,接着跑跑步再撐着雙臂在地上上下起伏,偶爾自言自語的說些自己聽不大懂的話,還喜歡做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才做的事情,例如坐在這裡垂釣。
不過他人還是很好的,有時候他會在晚上睡覺之前,給自己和秋兒講幾個小故事,像什麼公主和七個長不大的小孩子的故事,還有什麼能變成人的叫孫悟空的猴子。
小姐說,蘇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呢?爲了救小姐蘇公子被人刺了一刀,差點失了性命。蘇公子會救小姐,確實是個大大的好人啊!
蘇春池坐在那裡,也不管魚兒是否上鉤,自己出神的望着遠處天空中的片片白雲,心兒卻不知飛到了哪裡。
活過來了,有些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比死還難以接受的東西。穿越?借屍還魂?蘇春池心中仿若藏了一片枯葉,等待着下一刻的枯木逢春,或是化作春泥。
以前有一個叫蘇春池的大貪官。蘇春池想,自己那化爲一灘血跡的一生大概就像這句話一樣,便這樣成爲別人口中偶爾聊起的談資吧!
見智、見空、見真、見大自在!真的是上蒼給自己重新活一次的機會嗎?去見一見那大自在,見一見自己的心底最真實的一切,想要的,悔悟的。
活過來了,回不去了,那就認認真真的活一次。像阿爹說的那樣做個平平凡凡的人吧!
阿爹。蘇春池想起那副蒼老的容顏,臉上便掛着溫順欽慕的笑容。
重新開始,做一個異世的蘇春池。
醒來好長時間了,蘇春池一直接受不了自己的處境。直到這一刻才得以想通,我不要做權勢的俘虜,我只做我自己,一個想平平凡凡生活的書生,一個燎原大洲上大靖國平西大將軍府的二公子。
蘇春池走出屋子的那一天才知道,自己住着的地方不是什麼海邊,也不是河岸,而是一座湖心小島。小島並不大。蓋上一座別緻的小院,就空餘不出多少地方了。
葉善水在蘇春池能夠圍着院子小跑上半柱香的時候,便離開了這裡。而後便來了兩個小丫頭,一個叫秋兒,機靈古怪向前世他還沒有離婚前的女兒。一個叫蟬兒,文靜穩重有些小大人的樣子,但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
蘇春池不太習慣被兩個小丫頭照顧自己的起居,但卻拗不過蟬兒的唸叨。說起來,他心裡年齡已經四十多歲了。
理清了頭緒的蘇春池對他現在所處的世界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不再向這具身體的前任主人那樣,受到時代的侷限性。
這是一個封建制盛行的時期,像是中國古代的唐宋時期。
一個叫燎原大洲的地方,整片大洲上誕生了五個國家。五個國家之間的格局有些像前世的祖國。
燎原大洲上也有兩條河流,不過北面的那條不叫黃河,而是叫天河。南面的不叫長江,而是叫泥神江。
泥神江以南的地方屬於大靖國的勢力
範圍。也就是蘇春池現在的故國。
天河以南,泥神江以北的中原大地是大梁國的疆域。蘇春池現在所在的幽州便是大梁國的西北邊陲一隅。
天河以北的朔漠便是大汗國了,大汗國是一個遊牧國家。草原成片,牛羊成羣,蘇春池便是從那裡遊學歸來,路過幽州的。
而剩下的北秦和南秦兩個國家,則是向前世被崑崙山分割的新疆和西藏。北秦和南秦之間也隔着山脈,不過不叫崑崙而是三侖山脈。
北秦和南秦有些像前世的西方國家,那裡的人金髮碧眼,皮膚白皙,與大汗、大梁、大靖的人民截然不同。
蘇春池是大靖國平西大將軍府的二公子。他出生時,母親難產而恃。父親蘇平西因此失去心愛的女人,於是對他又愛又恨,內心矛盾。
蘇春池上面還有一個親哥哥,取名蘇春水,蘇春水自小隨父習武,而今武藝大成,身負萬人不敵的武力,頗有繼承其父大業的氣勢。蘇春水深受大靖國國主鄺定方的賞識,被賜予大靖國京都‘麗京’的衛京軍左副統領。
蘇春池下面還有一個弟弟,是父親小妾所生。取名蘇春寒,蘇春池離開麗京的時候,蘇春寒還是個小紈絝,整日無所事事不思學業,仗着蘇平西的寵愛在麗京惹是生非。
蘇春池從小體虛多病,算不上什麼習武之資。再加上父親蘇平西對他若即若離,十歲那年便被遷出平西府,被安排在麗京南市的一座家宅裡和一個老僕人相依爲命,一時間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角色。
所幸,他自小聰穎,被大靖國國主鄺定方的老師大夫子賞識,收到門下,做起了關門弟子。
十四歲時,在大夫子的安排下,蘇春池踏上了去往異國他鄉遊學的路途。
時光飛逝,轉眼間他已遊學五載。眼看自己已到了加冠之年,便準備迴歸故國。路過幽州城外的清遠山時,被朝聖節吸引,卻不想此去清遠寺卻落了個一命嗚呼的下場。若不是道言大師已得大造化,爲他逆天改命,哪還有前世的蘇春池什麼事啊!
雖然理清了頭緒,但蘇春池心中卻還是有諸多的疑惑。例如是什麼人要謀害自己?自己來到異世是否與道言大師息息相關,如果有關係,那麼道言大師對自己借屍還魂的事情是否知情?自己該怎麼面對這一世的家人,自己將何去何從?
諸多疑惑在心裡盤旋。蘇春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回過神來,收起魚杆。走下了岩石。一切的一切終究是會有結果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處理好眼前的一切,才能走得長遠。
走近蟬兒坐着的地方。蘇春池發現小丫頭竟然乖巧的坐在那裡發呆。伸出右手在蟬兒面前晃動了兩下,蟬兒才一驚,回過神來。
“公子?”看見眼前的蘇春池,蟬兒臉色刷的一下,變得紅彤彤。跳下木椅,怯怯的站在一旁低着頭。
蘇春池啞然失笑,自己有那麼可怕嗎?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要不然秋兒要着急了。”蘇春池溫和的摸摸小丫頭的腦袋。
“哦!”蟬兒躲了躲,她不喜歡蘇春池這樣摸她的腦袋,她已經是個大人了。
蘇春池抓起木椅,當先一步向着院門走去。蟬兒趕上去,要奪過他手中的木椅,卻被他拒絕了,於是小丫頭便生氣的撅起了嘴巴跟在他的身後。
夕陽下,一高一低兩條身影慢慢的向遠處移動着。
日子,平平淡淡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