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所有的東西,都被穆涼砸壞了,牆上血跡斑斑,有一次雅克先生強行把他喚醒,他發了瘋,拳頭瘋狂地捶着牆壁,留下了一堆血跡,到後來,雅克先生用鐵鏈把他捆綁着,他掙扎得一隻手幾乎都變了形,鐵鏈都陷到了肉裡,看起來非常可怖,那條胳膊用不上力,逃過一劫。
劉正說,“阿涼,放棄吧。”
“不!”穆涼聲音沙啞,像是一個勉強吊着一口氣的人,足矣媲美陸柏那張隨時要掛掉的神經質臉龐,“我還沒死,我不會放棄!”
絕對不能放棄!
他已承受了那麼多折磨和絕望,不能半途而廢,他一定要找回那段記憶。
“阿涼,你再這麼折騰下去,會把你折騰死的。”
“我願意!”穆涼大吼,臉色扭曲,“就算我把自己折騰死,我也要想起那段記憶,我不想被人控制,成了傀儡,本傑明活着我都不怕,他死了,我會怕他嗎?”
“來啊,本傑明,不管你的陰魂給我製造多少絕望,我就承受得住,你來啊,我會打敗你,找回我的記憶,你滾回你的地獄去吧。”
劉正一臉焦慮地看着雅克先生。
雅克先生輕輕地搖搖頭。
穆涼發泄得累了,昏昏沉沉的睡了。
“他精神衰弱,會瘋了的。”劉正惱怒地看着雅克先生,“我命令你,馬上停止催眠,或者找一個平緩的方式,幫他度過,別再折磨他,他已經瘋了。”
本傑明死了,哪有什麼陰魂一說。
穆涼是被催眠裡的幻想折磨得思維混亂了。
“大劉先生,這就是魅惑之水厲害的地方,一旦開始催眠就無法強行中斷,否則,他命不長久,每天都會被幻想折磨發瘋,自殘,除非他能想起來,有前車之鑑。”雅克先生在開始催眠前就和穆涼說清楚了,穆涼義無反顧,爲了喬夏無法忍受這一段空白。
“你最好能保證他平平安安的。”
“我什麼都保證不了。”雅克先生說,“穆先生已是我見過心智最堅定,生命力最頑強的人,他一定能克服心魔,我相信他。”
“你看看他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一個瘋子!”
從小到大,他就沒見過穆涼如此狼狽,就算當時喬夏被帶走,生死不明,他也沒有如此狼狽過。
……
穆涼坐在冰冷的飄窗旁邊,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冰冷的月谷在他臉上覆蓋了一層蒼白的光暈,他虛弱得彷彿下一秒就會失去性命。
他不甘心!
身體裡的毒,一天一天吞噬着他的五臟六腑,他沒呼出的一口氣都帶着毒素,他每天都沉浸在幻想和現實中,無法自拔,絕望沉淪。
就算如此,他也決不放棄。
因爲,喬夏還在等着他。
“喬夏,等我回家。”穆涼輕聲喃呢,憔悴蒼白的臉上一片孤傲,這些病痛,絕望也無法奪走他的傲氣,“等我回家。”
雅克先生說,他無法走出這扇門,強行擺脫魅惑之水的人,都喪命了。
這已是最後一瓶。
他是世上最後一個承受魅惑之水的人,就算最終沒能逃過被詛咒的命運,至少,他全力以赴去抗爭了。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你在戰鬥,你卻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
他一定要靠自己的雙腳,走出這扇門。
死去,還是活着,時間會證明!
穆涼拿起一旁的手機,開機。
自從他進來,一直關機,今晚卻突然想要開手機,看看喬夏的照片,也是一種慰藉。
他一開手機就看到了喬夏發來的信息,滿滿的霸佔了整個屏幕。
阿涼,你去做復健了嗎?手臂沒好,爲什麼不去做復健,耽擱久了,你的手臂就真的不能好了,你要當楊過嗎?你一定不知道楊過是誰,楊過是金庸小說裡的男主角,很有大俠風範,可惜啊,他是獨臂俠。我不希望你當楊過,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當然,如果你要當楊過,我就是小龍女。
啊,不對啊,後人分析金庸的小說,他們說楊過的真愛其實是郭芙,對小龍女是親情和恩情居多,小龍女死後,楊過娶了郭芙,黃衣女俠是楊過和郭芙的後代呢。那楊大俠,我是當小龍女呢,還是當郭芙呢?要不我兩個都當吧,哈哈哈哈。
阿涼,今天我和孟纖去逛街,你知道纖纖和顧小五有一腿嗎?顧小五一定沒說,你也沒想到吧,我當時聽了,我都驚呆了,刷新我的三觀。不過顧小五和纖纖在一起也是配一臉,你說呢?
今天好無聊,宅了一天。
阿涼,我今天開始學法語了,棒不棒?你一定想問我爲什麼學法語,因爲有人說法語是最浪漫的語言啊,我會用法語說我愛你哦。你想聽嗎?那你來見我啊。
阿涼,今天我去倒回去看金庸小說,我覺得楊大俠的真愛是郭芙,要不你當楊大俠,我當郭芙吧。不不不,你還是去復健吧,你去復健了嗎?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和我說話,不想和我說話,你拉黑我啊,不拉黑我,你一定是想和我說話,去復健請扣一,沒去請扣二,什麼都不扣的人是傻逼。
哦,阿涼你是傻逼,我也是。
阿涼,忍了這麼多天,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我懷孕了。
我懷孕了,你都沒反應,看來你真的不想見我,也不想理我。
我真的懷孕了,你再不出來見我,我就帶着你的孩子嫁給別人,讓你的孩子喊別人爸爸了,我說真的哦,我二十出頭青春美貌,就算離婚帶娃,也是很有市場的,美豔少婦很受歡迎的。
阿涼,今天潘嫂回來照顧我了,因爲懷孕後,我胃口不是特別好,又沒有人照顧,潘嫂回來,你也放心一點吧,你不理我,也不見我,怎麼可能會擔心我呢,可是,我爲什麼就覺得你一定在擔心我呢?我一定是有病,我要去吃藥了。
阿涼,今天我去散步,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跟着我,是不是你啊,你是不是偷窺我啊,顧小五說你偷窺我很多年,是不是真的,你有戀童癖哦
……
……
阿涼,我今天去做產檢,拿到寶寶的照片,沈醫生說是兒子,沒你想要的女兒,是不是很失望啊,可是我好開心啊。
穆涼幾乎是貪婪地看着她發來的照片,小小的孩子已經看出輪廓,正在喬夏肚子裡健康地成長,他心裡的酸澀匯成一條河流,幾乎要衝出心胸,不管深呼吸多少次,那股酸澀的氣息都已附在骨髓裡。
“我也很開心。”
原來是兒子。
兒子好,假如他沒撐過去,至少有兒子在她身邊,萬一生一個和她一樣笨笨的女兒,誰來保護他們,兒子好,他的兒子一定和他一樣勇敢強大,一定會保護好媽媽的。
喬夏喜歡和他分享她生活裡的一切事情,她看到的小說,有趣的故事,她都願意和他分享,她其實不愛讀書,愛八卦,又精靈古怪的,卻那麼喜歡和喜歡的人分享她的所有,對陌生人,卻閉緊心扉,真是一個矛盾體。
幸虧有這麼多的分享,他知道她一切安好,她每天都會發幾條信息給他,從不中斷,他知道她的近況,她今天才去做的產檢。
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喬夏每一次產檢,他都缺席了。
他靠在窗前,倏然捂住了眼睛,冰冷的月光在他身上覆蓋了一層悲傷。
“喬夏,我也很開心。”
雅克先生突然發現,穆涼的狀態穩定了許多,在一夜之間,那種狂躁的,已瀕臨發瘋的男人,突然變成他初見時孤傲冷酷的模樣,情緒控制得非常好,沒有那種焦躁的氣息,穆涼看起來,格外的英俊,就算他消瘦,憔悴,雅克先生也覺得他格外的英俊。
“你……發生了什麼?”
“什麼都沒發生。”
穆涼莫名其妙,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情緒穩定了。
雅克先生看了監控,微微一笑,“方便看一下你的手機嗎?”
“不方便!”穆涼冷酷地拒絕了。
雅克先生,“……”
我是你的主治醫師,不是偷窺狂。
他就是想知道爲什麼。
顧小五說,“很簡單啊,我查他的通訊記錄就行了啊,小事一樁。”
雅克先生是地道的阿拉伯人,遲疑地問,“沒經過他的同意,真的可以?”
顧小五問,“請問,你覺得他願意讓你看手機的機率多大?”
雅克先生,“極小。”
“so?還有什麼問題?”
雅克先生暗忖,這種陽奉陰違的下屬,爲何能得到那麼深的信任,拿一份那麼高的工資,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呢。
顧小五拉出穆涼的通訊記錄,很快就發現了端倪。
雅克先生,“原來如此。”
顧小五,“咦,楊過愛的人是郭芙?有木有搞錯,那是我心裡最純潔的愛情,毀三觀啊,不行,我要回去重讀一遍。”
總感覺自己沒看過神鵰俠侶,電視你不要騙我。
真是恨不得衝到喬夏面前辯論三天三夜不罷休。
雅克現在一旁脣角抽了抽,你的關注點是不是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