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他不曾參與的回憶。
小喬說,“以前山上可沒這麼多遊客,這幾年遊客特別多,山上也沒幾年前好看了。”
“我覺得如今也不錯。”
“那是你沒見過以前的美景。”
“嗯,是沒見過。”也沒見過當年,你最燦爛時的笑臉。
很遺憾!
兩人把車停靠在一旁,慢慢地散步,衛斯理給小喬拍了不少照片,小喬舊地重遊,對這裡感覺非常的棒,她能滔滔不絕地和衛斯理說起當年最美的一面。
“你怎麼了?”小喬倏然聽下了腳步,看着不遠處一道人影,衛斯理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是一名穿着休閒服的男人。
男人有一米八三四,黑色的緊身褲,把他修長筆直的腿型修飾得格外的好看,淺綠色的外套,帶着白色的狐狸毛邊,襯得他皮膚比起尋常男人都要白皙得多。五官非常精緻,組合成了一張溫潤如玉的臉,英俊得沒有一點攻擊性,是長輩眼裡最好看的男人形象,微笑起來,左臉頰有小小的酒窩,他拿着相機正在拍照,鏡頭正好對着小喬和衛斯理,男人放下了相機,含笑地看着他們。
小喬驀然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來,只聽見自己瘋狂的心跳聲,她的眼睛如被回憶所迷住,隔了一層面紗看着英俊的男人。
他看起來有些年齡了。
三十中旬,有着成熟的男人魅力。
衛斯理眯起眼睛,看向那名男子,他卻若無其事地別開了目光,輕輕往回走,小喬像是被定身了一樣,站着不動,一直到男人轉身下山,她才反應過來,倏然追出去,又停下腳步,回到衛斯理身邊,“你稍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她說完,跑向男子。
她彷彿用盡了自己畢生的力氣,奔跑向記憶中已然有些陌生的臉孔,她萬分慶幸,這段時間來魔鬼一樣的訓練,讓她有着極致的體能,並能迅速地追上了男人。
顧飛!
“顧飛!”小喬大喊,衛斯理渾身一僵,顧飛?
他就是顧飛?
小喬的初戀,如小喬最愛的花朵一樣,漂亮,神秘,卻毫無攻擊性。
男人驚訝地轉過身來,看着小喬已閃電般的到了他面前,非常驚訝,他看着小喬,似乎在判斷什麼,轉而輕輕一笑,若隱若現的酒窩,格外的迷人。
“我們認識?”
小喬如遭雷擊,所有的神智都變得空白,她甚至不知道第二句話該說什麼,好久不見?你還活着,爲什麼不來找我?
你忘記我了?
你爲什麼忘記我了?
明明被一槍爆頭的,爲什麼你還活着呢?
“你……”小喬深呼吸,“你不記得我了?”
他輕輕一笑,“過去的事情,我有些記不清,請問,我們認識嗎?五六年前的事情,我都記不清楚了。”
小喬指尖在輕輕地顫抖,看着熟悉的臉龐,倏然發現這些年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變得鮮活而富有生命,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昨天發生,顧飛捧着一束三色堇送給她時,臉上帶着溫柔的笑,他輕輕地碰觸她的手,問她可不可以追求她。
當年,她是怎麼回答的?
我也喜歡你,你不用追了。
時隔這麼多年,他死後,她不太願意去回想那些甜蜜的過往,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被遺忘的記憶又鮮活地醒過來。
這是世上,她唯一辜負的人。
也是故意,對不起的人。
因爲她,顧飛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那一槍,英年早逝。
他那樣的人早逝,對全世界都是一種損失。
“你過得好嗎?”小喬問。
沒有她,他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顧飛說,“我就定居在冰島,當年被這裡的人所救,很喜歡這個地方,所以選擇在這裡定居,雖然不記得所有人,也不記得來自哪兒,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上山來,每次來這裡都很悲傷,也很幸福,總覺得我在這裡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可惜不管我怎麼想,我都想不起來。”
小喬心裡有着巨大的悲慼,顧飛落崖後,她就拒絕再來這座冰山,甚至拒絕來冰島,對顧飛所有的一切都不得而知,她甚至想到顧飛醒來時,一個人面對着空白的世界,該多麼的彷徨也該多麼的難受,她似乎都沒考慮過,更沒想過他的感受。
從來沒想過,顧飛還活着。
她倏然,撲在到他懷裡,緊緊地抱着他的腰,當年的事情是她的心病,是一輩子都無法癒合的心病,只要看到有關的東西,三色堇,冰山,她都會窒息般的疼痛,她唾棄過自己也放逐過自己,甚至詛咒過自己,一輩子都得不到真愛,這輩子都沒資格得到別人真心的愛戀。
她曾經如此惡毒地詛咒和放逐過自己。
顧飛活着,就像一把刀,把她的陳舊傷疤殘忍地挖出來,血淋漓地告訴她,曾經的她多麼殘忍,她如今多幸福,就對顧飛多殘忍。
顧飛一愣,不知所措,不知道爲什麼這名漂亮的女孩何故抱着自己,如此的悲傷,他忍不住看向不遠處的衛斯理。
雖然衛斯理知道,他應該站在原地,這一幕不會是自己想要看見的。
可他依然也跟着過來。
怕小喬出事。
他記得小喬提過,顧飛是被一槍爆頭的。
一槍爆頭的人,怎麼可能還活着。
或許,只不過是長得相似罷了。
看到小喬主動抱着他時,衛斯理感覺自己周圍全是冷空氣,就像一把流沙握在手心裡,他拼了命握緊,卻始終流失。
小喬……
初戀,總是那麼刻骨銘心。
因爲大多初戀總是沒有結果。
顧飛茫然,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似乎想要安慰她,小喬於他而言,就像是一名少女,一名晚輩,他不忍心推開她,只能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希望她的悲傷能減少一些也希望她能快樂一些。
對不起!
小喬說,時至今日,她能對顧飛說的,竟然只有一句對不起。
當年的選擇,本來就是欠了他一句對不起。
小喬忍住心中蜂擁而上的悲傷。
那些悲傷就像是一層網,把她包裹,她拼命地掙扎,這一層網依然黏在她身上,她無法動彈也無法分神,她只能被困住,在無盡的悲傷中徜徉。
“小姐,你……你認識我嗎?”
顧飛忐忑至極,少見的茫然。
他有一雙很睿智的眼睛,這雙眼睛宛若包容萬象,能夠容納所有,不管是開心的,悲傷的,他都能包容,陌生君子人如玉,他是一個很美好的存在。
“顧飛,你過得好嗎?”小喬輕輕地放開他,眼睛微紅。
“我過得很好。”
“有愛戀的人嗎?結婚了嗎?是不是過得很幸福?”
顧飛,“……”
初見面,問這個話,是不是過分的親密了?
也過分的八卦了?
這是他的生活,爲什麼她能那麼理直氣壯地問。
可奇怪的是,他並不反感。
“我在一家研究所工作,一個人生活得很好,很享受單身的狀態。”顧飛說,“我……我有一個忘不掉的人,雖然我不記得了,可我知道,有個人在等我,所以我會努力找尋我的記憶,然後去找她,握着她的手親口告訴她,我回來了,還活着。”
小喬宛若被人凌遲。
刀刀見血。
削皮抽骨一樣的痛苦。
心臟疼得痙攣。
她的身後站在衛斯理少校,她知道,她一步也不能退,所以,小喬說不出一句話來,假如在沒有愛上衛斯理前,遇見了顧飛,或許一切都還能有改變,可如今,什麼都晚了,正因爲如此,她才覺得被凌遲一樣。很疼,很疼,她已說不出一句話來。
甚至一句再見都說不出口。
“我們是否認識?”顧飛問,他看到了小喬的悲傷,也看到了小喬的眼淚和悔恨,顧飛略有點動容地看着她,期盼從她的言語中能夠窺探他的過去,他的人生,他的曾經。
“嗯,認識。”曾經,很親密。
“我真的叫顧飛?”
“是,你叫顧飛。”
“那我們……是什麼關係?”他問得很忐忑,也很不安,這場景哪怕是沒了記憶,他也覺得很不安,小喬自私地想,失憶對顧飛而言,是一件好事,過去的遺憾和痛苦都記不起來,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對於有記憶的她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是很好的關係。”小喬說,“我以爲你死了,突然見到你,非常意外。”
“我能活下來,的確比較意外。”
“是啊,一槍爆頭能活下來,真的是一個奇蹟。”小喬說,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無法相信,他竟然活着,小喬看着他的太陽穴的位置,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淺粉色的,若不是這麼靠近,根本無法看清楚,那的確是槍傷,經過多年,疤痕已經很淡了。
她又想起了當年的那一幕。
顧飛臨死前的眼神。
“你活着,真的太好了。”小喬說,“真的太好了,我從未如此感激過上蒼,能得知你的訊息。”
這輩子最痛苦的是,莫過於在乎的人,再沒有任何訊息。
生離死別,是人生一大痛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