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欣兒

玉香院的二小姐欣兒姑娘回南京城時驚動了全城。

十幾輛馬車,數以百計一身盔甲的騎兵和上千軍紀嚴明的步兵緊緊相隨,馮將軍的帥旗隨風飄蕩着。

蔡永義站在茶樓上看着街上浩蕩龐大的車隊,問店小二道。

“小二,又無戰事,哪裡來的這麼多兵士?”

店小二望了一眼,搖頭道:“太平年月突然出現這麼多官爺倒是怪事,不過坐在頭輛馬車的小姐我倒識得,玉香院的欣兒姑娘嘛,一年多未見過了,聽說隨某位將軍去了邊疆。”

蔡永義點點頭。邊疆將軍中姓馮的,蔡永義冷笑着飲下一口酒,心裡暗笑馮楚雄逛個青樓也如此高調也算名不虛傳,這欣兒姑娘又是何方神聖。念及於此丟下一顆碎銀便下樓想跟着車隊去看看熱鬧,身後跟着他的幾個男人勸道:“車多人雜,主子還是別去了吧。”

蔡永義笑着步入擠攘的人羣。

馬車停在玉香院門口,欣兒坐在車轎上,一襲紅衣映得施了淡淡脂粉的臉更加白潤,街道巷口早聚滿了人,玉香院的人們也擠在門口,連平日不大出門的華韶聽說欣兒回來也在迎接的衆人中佔了個可以一眼看到門口的好位置。

馮將軍拉住欲下車的欣兒,笑着走到轎下伸出雙手。欣兒甜甜笑着伸出手,被孔武有力的馮將軍一把橫抱在懷裡。

“別髒了鞋。”馮將軍寵溺地在衆目睽睽之下抱着佳人向玉香院走去。

人羣自動讓開一條道。

百姓和隨行的軍士都起着哄,哦哦地吼着。

人羣中的蔡永義嗤笑一聲,正要離去,看到玉香院門口像孩子般踮着腳張望的華韶。

虛榮的女人果然都很吃這一套,恨不得讓全世界都注意着自己的某段小情感,膚淺至極。

“主子要回去了?”跟着蔡永義的其中一人問道。

走出人羣蔡永義低聲道:“查查姓馮的,有什麼罪狀都記上,帶着朝廷的兵士護送青樓女子算一條,假公濟私。”竟比自己勾搭女子的作派還高調,斷不可忍。

“是。”

馮將軍將羞得擡不起頭的欣兒直接抱回房,叫來鴇母吩咐道:“我還要有一場大仗要打,趁着這次回來採買糧草順便送欣兒回來,你再替我照料些日子。”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摞銀票:“這些銀子你撫養欣兒長大也該得,多出的那部分是不想讓人看輕了她,姑娘們的贖身價最高的必須是欣兒。”

鴇母彎腰低頭心花怒放地接過銀票,嘴裡道:“將軍太客氣了,遇到您是我們家欣兒的福氣。”

將軍用指食指和中指扣了扣桌子道:“已經不是你家的了。”轉頭含情脈脈看着欣兒道:“是我馮家的。這些日子你跟着我吃了那麼多苦,趁着我不在的時候好好歇息。”說完不懷好意地衝欣兒一笑:“待我回來又要勞累了。”

若不是被人看着欣兒真想猛捶男人泄憤,當着這麼些人也不正經地逗她。欣兒將頭埋在馮將軍的胸/口,呢喃着:“我等你回來。”

馮將軍心裡蠢蠢欲動,衆人注視下又不敢做太親暱的動作,屋外將士們還等着也沒辦法過夜了,心一橫將欣兒推開道:“行程匆忙,餘生漫漫不差這幾日,娘子保重。”

一句娘子差點惹得女人們瘋狂尖叫。

快走出門口時,馮將軍對屋內一臉豔羨的女人們道:“若我回來知道欣兒受了半點委屈……”說着拔出腰間配劍,刀光一閃,門口的珠簾散落一地:“你們當同此物一般。”

“啊啊啊……好帥啊……”

將軍離開後與欣兒交好的姑娘們圍在欣兒身邊你一言我一語,終於按捺不住壓抑了半天的尖叫聲。

“以前總覺得華韶姐姐是福氣最好的了,現在看看馮將軍對欣兒姐姐……感覺自己這一世白活了。”

欣兒這才注意到一路沒見到華韶,便問道:“韶兒呢?出去了麼?”

華韶在人堆裡被擠得找不着北,好在小菊有神力,一路披荊斬棘開道,帶着她總算擠過看熱鬧的女人們到了旁人輕易進不來的後院。

“華韶姑娘。”馮將軍在後院石徑見了華韶禮貌地招呼道。

“將軍。”華韶行禮。

“想當年我還吃過姑娘的閉門羹呢,哈哈。”將軍從身上掏出一把鑲了貓眼石的匕首。

華韶嚇得連連退後幾步:“將軍還記恨小女子麼?”

馮將軍大笑道:“你和欣兒情同姐妹,若不是被你拒了我也不會帶欣兒走,也算是無心之媒了,收下吧,請酒時你也必須到場啊,你的琴音真是一絕,不像欣兒笨手笨腳的,哈哈哈。”

華韶收下匕首,問道:“請酒?”

“喜酒啊。”

“將軍不怕別人閒話麼?”

“我馮楚雄這輩子何曾在意過那些庸人之言,但若敢讓那些不乾不淨的話進了欣兒耳朵……”馮將軍還要說,被進來催促啓程的手下帶走了。

“改日再聊,改日再聊。”馮將軍匆忙離開玉香院,華韶低身行禮目送他離開。

“正找你呢,二人卻在這裡揹着我說話。”欣兒突然從華韶身後探出身來,嚇了華韶一跳。

“不過同你家將軍閒話幾句也吃醋麼?”華韶轉身一把抱住欣兒:“可想你了,你不在的時候玉香院出了好些事。”

“哎,聽姐妹們說了些。”二人手挽手在園子裡散步着說話。

華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你要不要休息下?邊疆清苦,又趕了這麼老遠的路。”

欣兒搖頭道:“想和你說說話,將軍忙,這一年多我都沒有個說知心話的人,快被悶死了。聽說你差點被司禮監的接走?怎麼招惹上他們的?”

華韶拉着欣兒往湖心亭走,“哪是招惹,整日裡拋頭露面的難免有些麻煩。”怕氣氛太沉重轉開話題道:“以後不用怕啦,拜託你家馮將軍照拂下小女子嘛!”

欣兒笑不出來:“若真是司禮監的人,將軍也幫不上多大忙的,外臣哪有內臣得聖心啊。倒不如你們許優靠得住,同聖上的關係雖遠了些,好歹是皇親。”

“又胡說,怎麼就是我家的了。”想起許優,華韶的神色暗了下去。

欣兒心細如絲,自然發現了:“怎了?吵架啦?”

華韶搖搖頭,“我防人之心太重,只有同你是無話不說。其實張公公那件事,是銀華郡主的意思。”

欣兒看了看二人身後,確定無人跟來才問道:“許夫人?”

“恩。因爲許優一直不肯再成親,於是讓張公公接我走。”

欣兒撇嘴道,“她個做母親的也是糊塗,自家兒子不好女色的事看不出來麼?”

華韶沒有答話。

“怎麼我聽媽媽的意思是看許家的情面放的你?”欣兒有些糊塗了,原本趕路就頭痛欲裂,一回來自己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一碴接一碴的來更加劇了頭痛。

“說來話長。”華韶搪塞着。

欣兒眼睛亮了:“有故事嘛,反正我要呆好些日子呢,妹妹慢慢說。”

“偏不。”華韶扶欣兒坐下,看着湖裡的荷葉道:“每次逛到這兒總會想起青荷。”

“青荷?”欣兒一時想不起來。

華韶提醒道:“比我小兩歲下巴尖尖的那個女孩子,還繡過一把扇子送你呢,記起來沒?”

欣兒有些慚愧地說:“記得記得。平日裡臉上總哀哀切切的小姑娘,不怎麼見她笑過。”

華韶不住地嘆氣:“若日子好熬些也可以像別的女孩那般開開心心的。”

“又讓你躲過去了。”欣兒嗔怪道。

“什麼?”

“你怎麼回來的啊?”

華韶笑道:“飛回來的,像那檐角的燕子那樣。”

“欣兒姐……”華韶靜靜地同欣兒坐着,看着亭外靜謐的山水突然想放下所有防備,她閉上眼,自言自語般:“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在亭子角落作窩的燕子叫了幾聲,欣兒沒聽清,問道:“你剛纔說你有喜什麼?不要嚇我。”

華韶睜開眼,抿嘴笑道:“我說,我終於有喜酒可以喝了。”

欣兒別過身去,從臉到脖子根瞬間變得通紅。

“姐姐?”

“我沒你這樣的妹妹。”

“哎,有了將軍當然不想要我這個妹妹啦。”

欣兒轉過身來捏着華韶的嘴道:“嘴越來越厲害了,你不也有妹妹了麼?”

華韶拿開欣兒的手:“你說鶯兒啊?你身子若不乏我呆會叫她去房裡陪你說會子話呀?特別漂亮的小姑娘,嘴也甜。”

“喲喲喲,提起你的鶯兒妹妹就誇得沒個完了,我倒要看看,是誰奪了我在華韶姑娘心裡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