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身爲父母官

錦衣衛在南京城晝伏夜出了好長一段時間,悉心打探着江蘇巡撫衙門那堆爛帳的相關消息。

宵禁之後萬籟俱寂,燈火一盞接一盞地暗下去。

糧食大商王老富正拿着帳房記的細帳熬夜整理當天的帳目,被從天而將的幾個黑衣人捂住嘴,大綁在椅子上。來不及呼救,來不及掙扎,反應過來時自己已是他人甕中之鱉。

王老富以爲自己是遇到強盜了,朝右側的大櫃子伸伸頭,期待用揹着媳婦藏在那裡的私房銀作救命錢。

錦衣衛沒理他,掏出腰牌在他眼前停留了數秒。

王老富傻眼了,他沒想到自己遇到的是比強盜可怕萬倍的人。

“鬆開你以後,要是敢咋呼天亮之前必滅你滿門。”爲首的錦衣衛道。

王老富不住地點頭,五十歲的年紀,經歷過戰火饑荒,好不容易發了些國難財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眼看着便到頭了。

被綁之人襠下留出的溫熱液體發出陣陣騷臭味,黑衣人紛紛捂住嘴。爲首的向後面的跟班招招手:“你來審。”自己掩鼻躲到了後面。

“昨年南京城大災,聽說王老闆發了不少財啊?”黑衣人問道。

王老富不敢有欺瞞,都在家裡直接被捆上了,定是被人抓住了實證,狡辯除了激怒這羣閻王毫無用處。乖乖坦白道:“小民拿的都是小頭,糧食是我去外省運的,高價倒賣坑災民的事都是幾位大人做下的呀!賺下的錢差不多都給了大人們。”

“哪幾位呀?”黑衣人從王老富的桌案上拿起紙筆,準備錄供。

“小民不敢說。”王老富哀求道:“若是被大人們知道我鬆了口,我這把老命不要也罷,只是可憐了閤家老小啊!大人們定會尋仇的。”

黑衣人拔出亮錚錚的刀劍,在燭光下揮舞道:“若不說,只怕你王家幾十口人活不過今晚。”

“說說說,只求官爺可憐可憐我一家,別將此事聲張出去。”

問話的黑衣人擡起一腳踢向王老富的下腹,罵道:“你還敢提條件?快說。”

王老富只覺五臟俱損,骨頭都折了幾根,疼得說不出話。黑衣人見王老富不說話只當他是嘴硬,又是一腳衝着心窩就去。如此往復。王老富怕被活活打死,忍痛道:“官爺饒命,是童大人命小民去買的糧,先借給災民,待秋收後災民要以三倍價償還,若還不上便擄其子女或侵佔其房屋田產用於抵債。”

“只有按察使童大人?仔細別人沒護着把自個兒搭進去。”

王老富一直被盤問到三更時分。

怕抓了他打草驚蛇,錦衣衛只威脅一番便放了。

王老富洗了身子換好乾淨衣服,回房正要躺下,被媳婦一腳踢下牀:“說是查帳?什麼帳值得你查到三更天的?會女人去了吧。”

平日裡軟弱的王老富來了脾氣:“臭婆娘,咱們要大禍臨頭了你知不知道。”

“怎麼了?”王老富媳婦起身問道。

王老富不敢多言語,怕婦道人家嘴不嚴實把事傳出去反倒連累家人。

“睡吧,禍來了有我抗着也輪不着你。”

蔡永義向回稟的錦衣衛問道:“姓王的怎麼說?”

“都招了。衙門聯合糧商,每石糧食以兩三倍的價錢借給災民,以朝廷名義發放的賑災糧也是收息借給百姓的。”

“上下通吃,也不怕撐死。”蔡永義將線人抄錄的帳冊副本遞給錦衣衛:“把地方官惹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這裡也沒那麼安全,這些東西你先妥善保管。以招出來的情況看,還有沒有清白的官員?”

“巡撫衙門從上到下基本沒一個乾淨的。”之前領頭的黑衣人答道。

“許家呢?”

他父親能打下江山,老皇叔嶟王爺功不可沒,蔡永義不想因地方上的事讓宮裡與嶟王府鬧不愉快,只盼着他那位堂姐夫眼皮沒那麼淺。

錦衣衛的話讓蔡永義放了心:“許大人有包庇之嫌,不過並未貪圖百姓和朝廷的錢糧。”

銀華郡主豐厚的陪嫁夠許家用幾代了,自然犯不着貪。但官員俸祿就那麼點,養衙門養家院,偶爾還要做做上頭派來的欽差的接待工作,不貪確實無力支撐官場之上的龐大開銷。

只是趁火打劫把主意打到老百姓的救命糧上便不能姑息了,蔡永義知道自己是未來的天子,天下萬萬人的天父,官欺民,欺的都是他未來的子民。

“要上報宮裡嗎?”晚些時候張公公問蔡永義。

蔡永義想了想,搖搖頭:“手裡的證據先壓着,送到宮裡沒準被彭閣老那幫人把黑說成白的,再背地裡使些招,只怕這事到父皇那裡連提也不便提了。”

張公公不明白:“主子擔心彭閣老會插手這件事?可唐大人和童大人並不是彭閣老派系的,何苦護着他們呢?”

“是官皆貪,不過視良心貪多貪少的問題。有些官員尚存了一丁半點夫子的仁義之訓,於是自個兒心裡有杆稱,什麼可以貪什麼不可以貪,可是歸根結底,都不乾淨。這次查江蘇的帳,連帶着浙江福建也別想跑,環環相扣,事遲早要扯到京裡。彭閣老不怕唐童這種人倒臺,怕的是父皇鐵了心肅清貪腐之風,連累到他在內閣的地位,你以爲彭家那麼多處大宅子全憑俸祿和父皇的恩賞買得起?”

玉香院裡,鴇母眼瞧着華韶有了客人,以爲情況會好轉。誰知蔡姓公子之後,華韶又成了無人問津的空頭花魁。最煩人的是,沒生意倒罷了,人還生了大病。

幾日的高燒將華韶折磨得神志不清,眼睛疼得睜不開,稍試着睜開眼淚便流出來。額頭燙手,連鼻息都是燙的,燒紅的臉久久不退。

小菊從未見華韶病得這樣厲害過,對街醫館的許大夫又不在,小丫頭着急地去西廂想找鶯兒拿個主意。偏偏商鶯兒新人正得意,十日倒有九日不在玉香院。回了鴇母,鴇母只讓趕緊去請大夫,小菊傻頭傻腦衝上街正遇到負笈行醫的遊方郎中,病急亂投醫,也不管醫術如何便請了進來。

這郎中並非本地人,也不認得華韶,只是見了牀上無力躺着臉頰緋紅的女子甚是美豔,又打量着是青樓女子,即便被輕薄也鬧不出什麼名堂,便起了色心。

無奈小菊一直跑前跑後的伺候不曾得着機會。

“先生,我家姑娘這是什麼病症啊?”小菊用熱毛巾輕輕給華韶擦着額頭和鼻尖不斷滲出的汗。

郎中望着美人鮮妍如畫中花的面容,胡謅道:“不知小姐是不是吃了涼性的東西,又受了暑氣,一時體內溼熱之氣鬱結不得散,才起了熱症。”

小菊聽不懂,只是問:“先生可有藥方可治?姑娘已這樣昏沉兩日有餘了,人都瘦了幾圈。”小菊說着便要哭出來。

郎中藉口可能會風水不好,要看看房屋風水,走出屋去四下看了看,發現諾大的院子似乎只住了這主僕二人,色心之下有了色膽,只消打發掉這個礙事的毛丫頭便能與美人同赴極樂了。

被腦子裡的畫面勾了魂,郎中無恥笑着對小菊道:“藥方我倒是有,保你家小姐今夜之後便可大好,不過要勞煩小娘子先去買種藥草緩解小姐的不適。”

小菊一聽可以讓華韶舒服些,忙點頭:“先生只管說,小菊拼了命也會買回來。”

憨厚單純的小菊果拿着寫了藥草名的方子急匆匆跑出了院門,留下毫無反抗之力的華韶同人面獸心的所謂“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