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復起(1)

光陰轉眼即逝,轉眼已是十一月初。這日陳相允下朝回來途中降下小雪,飄飄揚揚,偶爾落進衣領中與溫熱的肌膚接觸,化雪成水,令人忍不住縮起脖子。

陳相允每日下朝回來都要去攬月樓坐坐,他對青青這個相伴數年的女人彷彿永遠不會厭倦。奼紫嫣紅的靜園是此去必經之路,他與平常一樣沿着靜園中六棱石子鋪就的小徑往攬月樓走去。

“乞求上蒼保佑柳妃娘娘健康平安,早日爲殿下誕下世子,以解當年所犯下的錯,民女王如月情願減壽十年。”

細雪如織帶着這樣一段話飄進走在小徑上的陳相允耳中,目光下意識搜索聲音的來源,果然在一株開始綻花骨朵兒的梅樹下找到了出聲的人。

是一名女子,因背對着他,無法看清是何人,只能看到她虔誠地跪在那裡吶吶細語,皆是替柳青青祈福的言語,這樣的她不禁令陳相允起了幾分好奇之意,究竟是誰在替青青祈福?

這般想着不禁停住了腳步,命隨從停留在原地,自己朝那女子走去,走的近了才發現這般天寒地凍的時候。她竟還穿着秋天的衣衫,瞧那髮髻不像府中丫環,應是當主子的,可環顧四周竟無一個丫環小廝,連傘都不見撐一把,任由雪落在已經凍得瑟瑟發抖的身上。

女子絲毫未發現有人靠近,依舊在那裡吶吶自語,直至陳相允出聲打破了這片平靜方纔如受驚的兔子一般跳了起來。

“你是誰?”陳相允隨口一問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正待要再說,那女子已經捂着臉逃進了梅林深處,竟是一副不願讓他見着的樣子

這可奇了怪了,府中女子哪一個見了他不是歡天喜地的模樣,豈有一聽他聲音就跑的理,當下拔腿便追了過去,不一會兒便追得只有幾丈遠,正待要抓住她看清到底是何人,那女子忽地背對着他道:“妾身陋顏不敢見殿下,請殿下不要再追了。”

這聲音好生耳熟,彷彿以前在什麼地方聽過,但一下子還真想不起來,當即道:“你是何人,爲何要替柳妃祈福?”

女子背影顫了一下,隔着細雪作就的簾子傳來的聲音比剛纔淒涼了數分,“妾身替柳妃祈福只有想贖自身的罪孽罷了,並無其他。”

“罪孽?”在短暫的茫然後陳相允彷彿想到了什麼,目光驟地銳利起來,冷聲道:“你是如月?”

“殿下還記得妾身嗎?”王美人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難以抑制的哽咽。

“當然記得。”陳相允漠然回了一句又道:“你不在後院呆着到這裡做什麼?”

王美人擡頭看一看灰白的天空。終於回過頭來,恰好一朵梅花迎風而落,墜於未飾一物的髮髻上,青絲紅梅襯着那抹悽絕的笑容,令只能稱得上是中上之姿的她突然間有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狠狠震懾着陳相允的心。

“三年了,三年間妾身沒有一夜能睡過好覺,總是在半夜被惡夢驚醒,然後就徹夜無眠,睜眼至天亮……”如此說着,眼中盈淚沾溼了長長的睫毛,宛如被打溼了翅膀的蝴蝶。

“妾身一直在想,如果當時妾身能夠鼓起勇氣站出來阻止容妃的惡行,而不是因爲懼怕容妃的權勢縮在一旁,那麼就不會有這三年來的於心不安,更不會令柳妃失了孩子……”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臉嗚咽地哭了起來,雙肩不住抖動,震落了肩上未化的雪子。

陳相允之所以遷怒王美人是因他將王美人認定爲容妃一夥,認定她與容妃狼狽爲奸,而今王美人用一種巧妙的方式撇清了自己與容妃的關係。並藉此將自己轉化爲柳青青的同情者。

“每年的十一月初九的這一天妾身都會來這裡乞求,希望有朝一日上蒼能夠原諒妾身曾經犯下的罪孽。”

十一月初九……陳相允因這五個字陷入了怔忡之中,要不是王美人提起他都快忘了,青青失去孩子的那一天正是十一月初九,與今天一般下着小雪的日子。

“你還記得……”他靜靜地望着王美人,於在那份傷感中,冷漠似乎少了許多。

王美人苦笑道:“妾身從沒有一日忘記過,只盼着柳妃能再擁有一個孩子,這樣妾身的罪孽也好減輕些許。”

一陣疾風吹來,梅花與積在梅枝間的細雪漱漱而落,隨風盤旋在半空,遲遲不見歸於塵土。在一陣無言的靜寂後,陳相允終是說了一句:“是容氏害青青沒了孩子,不是你,不必將所有錯誤都歸於己身。”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當年之事妾身始終是幫兇。”王美人並沒有因他的話而釋懷,依舊於心難安。

“你與容氏不一樣,她至死都不知悔改二字。”賜死容妃之時就已經廢黜了她的位份,而他也不願想起自己曾寵過這麼一個惡毒的女人。

風不時憑空而來,吹得王美人打起了哆嗦,她隔衣搓着手臂取暖,陳相允目光一擡徐徐道:“天這麼冷,怎的只穿秋衣就出來了,也不怕凍着。”

王美人舉目而望,眼中有所感動,但很快就化爲比適才更爲苦澀的笑意,“殿下以爲妾身還是住在九風苑養尊處優的美人嗎?這一身衣裳已是妾身所有衣物中最厚的一件了。”

淚,眼見着又要掉下,她卻吸了吸鼻子強行忍住。努力擠出一抹笑意道:“不過妾身已經很知足了,多謝殿下關心,叨擾殿下多時妾身該告退。”

看着她略顯單薄的身影以及那身半舊的衣裳臉陳相允心下一軟,看來這三年她過的很苦,否則不會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當初她只是一時怯懦並非當真犯了十惡不赦的罪,三年的懲處也差不多夠了……

“慢着。”陳相允叫住正要轉身離去的王美人,解下身上玄狐披風披在她身上,手指在觸到她冰涼的臉頰時,曾經的恩愛與歡樂重回眼前,曾幾何時他深深喜歡過眼前這個女子的率真與嬌憨。

當手指帶着三年來一直企盼的溫暖撫過臉頰時,王美人深深地閉起了眼,一滴清淚顫顫抖抖的從眼角滑過,太久了,真的太久太久了……

這樣的靜寂不知持續了多久,直至被一個清婉的女子聲音所打破。

“殿下。”青青的聲音驚醒了沉溺於過往的陳相允,循音望去,果見柳青青俏生生立於對面玉蘭花落盡後的樹下,臉上是慣有的溫柔笑意,她緩步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道:“妾身燉了蔘湯不見殿下來正想叫人送去書房,沒想到在這裡見着了,大冷天的殿下這是在和哪位妹妹說話呢?”

陳相允神色一滯有片刻的遲疑,但他身子的移開已經足令青青看清王美人的模樣。如斯笑容在看清的一瞬間消失無蹤,恍若被風吹散的流雲,找不到它存在的蹤跡。

“王美人……”她吶吶說着緩步走來,詫異萬分,直至走到近前方纔壓下那份驚詫淡淡地道:“許久不見,王美人可還好?”

王美人目光一閃連忙欠下身去惶惶道:“妾身見過柳妃娘娘,託柳妃娘娘的洪福,妾身很好。”說着飛快地看了他們一眼複道:“妾身不打擾殿下與娘娘說話了,妾身先行告退。”

待其走遠後柳青青方輕輕一笑,眸光轉過她披着玄狐披風的背影仰首向陳相允,“殿下剛纔在與王美人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湊巧遇到說了幾句。”他握一握柳青青冰涼的手指赦然道:“外面冷,我陪你回去吧。”

“嗯。”青青柔順地答應一聲,任由他攜自己回了攬月樓,一路上再沒問過王美人的事。

在他們離開後靜園又恢復了寧靜,寂寂落雪間唯聞風聲呼呼,然……無聲並不代表無人。

拂曉從一株大樹後現身,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低頭沉思片刻正要說話,忽聞咯咯的一陣嬌笑,這個笑聲拂曉再熟悉不過,當即臉色一變擡頭看去,果是朱如水無疑。

眸光掃過她扶手的假山,心下明瞭她適才是躲在這假山後面所以纔沒看到,當下扶了隨月的手挺着快七月的肚子走過去道:“妹妹笑什麼這麼開心?”

朱如水指着銀屏手中的絹袋笑吟吟道:“如水在屋中呆着無聊,來此拾梅以做將來泡茶之用,沒想到來得正是時候,看了這麼一出由姐姐自編自導的好戲。”

拂曉目光一閃,旋即又若無其事,掙開隨月的手艱難地彎身從腳邊撿起一朵紅梅,走過去親手放到絹袋中,“妹妹在說什麼,姐姐怎麼聽不懂。”

朱如水掃過拂曉隆起的腹部,恨意在眼底一閃而逝,快得令人難以捕捉,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姐姐那麼冰雪聰明的人,怎麼可能聽不懂呢,更何況適才的一切不都是姐姐安排的嗎?”

“妹妹這話越說越令人不解了。”她笑,彷彿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朱如水點一點嫣紅的朱脣側首道:“姐姐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坦誠,如水可是什麼都和姐姐說的吶。”步搖垂下一長串薔薇晶在頰邊,在這片籠罩在飛雪中的靜園中看來格外耀眼。

“若無姐姐指點王美人如何知道此時刻地是殿下每日下朝後必經之處,從而在此許那些言不由衷的願引殿下躊足停留。”話鋒一轉已是冷冽非常,她把玩着那串入手冰涼的薔薇晶道:“更甭說姐姐還這麼湊巧的在這裡出現。”

拂曉撫着旁邊一株梅樹粗糙的樹幹滿不在乎的道:“原來本宮恰巧出現在就是有預謀,那麼妹妹呢?妹妹又爲什麼這麼巧的出現在這裡,本宮是否該懷疑王美人的出現是妹妹你安排的呢?!”

朱如水面容一滯,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笑道:“姐姐費心安排了這麼一出好戲,可惜戲的結尾似乎不在姐姐的預料之中呢”

拂曉明白她是在指青青的出現,淡然道:“看來不論本宮說什麼妹妹都不會相信了。既然妹妹認定她是一齣戲,那說不定這齣戲還沒有完結呢?妹妹不妨繼續看下去,興許會有新的驚喜也說不定。”

轉身正欲離開,忽地想起什麼,又回過頭來朝面帶挑釁的朱如水溫言道:“對了,說了許久有一事忘了提醒妹妹,絹袋中梅花沒見幾朵倒盡是些枯葉雜草,妹妹等會兒回去可得好好整整,不然拿這些東西泡了茶喝了可是要得病的。”

“可惡!”待其他走的不見人影,朱如水一把奪過銀屏手中的絹袋擲在地上又狠狠跺了幾腳,連珠釵從發間滑落都不知道。

待其停下後銀屏方撿起珠釵拭乾淨後想要重新給她帶上,被朱如水一把拂開,“這釵子掉在地上過了,我不要了,賞你。”

這麼一枝鑲珠嵌晶的珠釵少說也值十兩白銀,對下人來說是一大筆銀子,然銀屏打小就在朱如水身邊侍候,賞得東西也不少了,自不會在意這些,只默默收下。

朱如水在一旁越想越氣憤憤道:“哼,都怪柳妃走得慢,否則王美人何至於有機會與殿下說這麼多話,真是白費我這麼大功夫了。”

今日她得到朱拂曉要安排王美人與殿下的邂逅之後就立刻去了攬月樓,藉口一道踏雪賞梅將她約了出來,在估摸着快到後又藉機離開,誰知就這一小段路柳妃走走停停用了這麼多時間,浪費了大好時機。

銀屏寬慰道:“公主息怒,至少您讓柳妃看到了這一幕,如此一來王美人想再復起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哼,誰知道呢!”朱如水依舊是怒氣難平,一甩袖大聲道:“咱們走,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

見主子生了少有的大氣,銀屏不敢多言,扶了她就往玲瓏居走,一路上朱如水緊緊捏着手指,眼前不斷浮現朱拂曉身懷六甲的樣子,七個月了,已經足足七個月了,爲什麼直到現在都沒人動手,難道真要讓朱拂曉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她不甘心!不甘心!

柳青青,這個女人究竟存的什麼心思,朱如水突然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她。對朱拂曉和她的孩子,不僅絲毫不在意還日日前去請安,將來儀閣照料得無微不至,真是讓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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