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混混噩噩呆了半天的寧福一回來便被帶到了拂曉面前,心灰意冷的寧福對拂曉的責問直認不諱。
“本宮的東西你都敢偷拿出去賣膽子不可謂不小,你怕死嗎?”
寧福聞言擡頭直視那個他從來都只敢偷覷的主子,灰白雙脣間迸出兩個乾澀的字眼:“不怕。”
人之所以怕死,只因對世間有所留戀,而他……已經生無可戀。
這樣的寧福讓拂曉微微發怔,在她記憶中這個小太監應是貪生怕死的纔對,怎的現在這般模樣。
“也罷,看在你在本宮身邊服侍多年的情份上便賞你一個全屍,來人,拖下去杖責至死!”拂曉彈指輕笑間已經定下了寧福的生死。
當侍衛準備將寧福帶下去的時候,彎月被逐出宮時都未曾開口求情的隨月這一次卻跪在拂曉面前道:“求公主對寧福從輕發落。”
拂曉柳眉微挑難掩訝色,帶着縷金護甲的手在隨月吹彈可破的臉蛋上撫過,聲音輕柔如風,“是本宮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你居然要爲寧福求情?”
莫說是若雪等人一臉詫異,就是寧福這個當事人也不明就裡,他與隨月等人向來不和。
隨月忍了心中懼意仰首對那個她伺候了十餘年的女子一字一句道:“是,奴婢想爲寧福求情。”
“理由呢,說來聽聽。”言語依舊是難以豈及的溫柔,但是目光已冷下,護甲在隨月臉上劃過時留下淡淡的痕跡,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在這張頗有幾分姿色的臉上劃出一朵花來。
隨月當即將在寧家門口聽到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臨了說道:“寧福是受了親人矇蔽纔會一時糊塗做出錯事,求公主看在他初犯的份上饒他一條命吧!”
若雪等人聽了心腸均大爲觸動,怪不得寧福在宮中愛錢如命,哪裡給的賞錢多就往哪裡跑,竟是爲了宮外的大哥,結果人家根本沒把他當一家人看,純粹只是利用罷了,末了還惡言相向。當真是怪可憐的。
拂曉直起身遙望天邊晚霞,有清冷的聲音垂落:“隨月你是知道的,本宮從來只看結果不問過程,寧福偷金簪屬實便是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也不能饒。“
隨月聞言不知哪來的勇氣脫口道:“那麼若是王爺有事呢,公主是會鋌而走險還是袖手旁觀?”
拂曉驀然回頭,世間無雙的面容含了幾分薄怒,“你竟敢拿王爺來比較,好大的膽子,以爲在本宮身邊久了本宮便不會降罪於你嗎?”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呈情相告。”隨月有幾分後悔剛纔不經大腦便將話說出口。
“放肆!”拂曉眼中寒光一閃正待要發作,旁邊若雪等人趕緊跪了下來爲之求情,期間晚蝶所說的一句話打動了拂曉:“公主,寧福有罪卻罪不致死,奴婢相信若是碽妃娘娘娘娘在這裡一定會赦免寧福,不止是因爲碽妃娘娘心善,更是因爲她知道公主是最重親情的,必不願公主心中難受!”
寧福在一旁已是無語淚噎,骨肉至親的大哥將他推向深淵,素日做對口口聲聲罵着臭娘們的她們卻冒着被主子怪罪的危險幫自己求情。
做了近二十年的人,竟一直睜眼如盲,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這個世界。
拂曉閉目想起那個在宮中避世的婦人,母妃……若是她在這兒……
“罷了。”拂曉忽地睜眼,目光清淨似水,渾不見剛纔的怒氣,她走到寧福面前,伴着發間小枝絹花的微微顫動說道:“看在這麼多人幫你求情的份上便免你一死,但是活罪可免死罪難饒,賞你二十廷杖,你可心服?”
“奴才謝主子不殺之恩!”寧福重重地磕下頭,淚光在眼中閃爍落下,“謝諸位求情之恩,寧福至死不敢忘!”
拂曉別過頭示意侍從將他拉下去行刑,二十廷杖雖要不了他命卻也飽受皮肉之苦,自臀至大腿入無一塊好肉,均是血肉模糊,不過寧福倒也有幾分骨氣,縱是痛得渾身發抖也不曾開口叫過一句,只死死咬了嘴脣忍住直至痛暈過去。
等他悠悠轉醒時已是燃燈時分,藉着房中燈光他看到了一臉關心的隨月等人,想到她們一直在這裡等着自己醒來眼眶頓時又熱了起來,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卻一把被若雪按倒,“快趴好別動,殷公子正在上藥呢。”
果不然,傷口有舒適的冰涼感拂過,火辣辣的感覺隨着冰涼的到來而消退不少。殷無垢在仔細將藥抹均後起身道:“好了,剩下的藥每天擦一次,在傷口愈和前暫時只能這樣趴着了,我出去開幾副藥,喝下去會好的快些。”
“有勞殷公子了。”晚蝶親送了殷無垢出去,再回來時手中已拿了一張墨跡未乾的藥方,“眼下藥鋪都關門了,等明兒個天一亮我就去抓藥。”
寧福死死忍着將落的淚哽咽道:“你們……你們其實沒必要對我那麼好的,我以前……以前……”
隨月甩手打斷他的話道:“行了,以前歸以前,只要你今後別再像以前那樣,咱們就算沒白救你這個人了。”
“嗯!我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做人,好好侍候主子,好好報答隨月姐姐你們。”他握緊拳頭極其鄭重地說道。
“誰要你報答,要不是看你還算有良心的份上咱們才懶得救呢。”隨月撇撇嘴又道:“跟你一比,你那哥嫂簡直就不是人,連起碼的親情都沒有。”
寧福被戳到心痛處目光頓時黯了下去,若雪見狀開解道:“以後你就權當不認識那家人,好生在公主身邊當差,其實公主對你還是不錯的,雖罰了你但也讓殷公子來給你治傷了。”
寧福點頭道“嗯,我明白。以後我寧福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接着他又道:“至於諸位姐姐的恩情我一樣莫齒難忘,往後一定每日三柱香供於堂前,求天上神靈保佑姐姐們長命百歲!”
若雪一聽立時反對道:“那可千萬別,我們還沒死呢,被你天天拿香供着成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咒我們死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唷!”寧福生怕他誤會趕緊否認,過大的動作扯動了後面的傷痛得他叫了一聲。
隨月掩脣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們都明白,若雪只是和你開玩笑罷了,只是這香供着確實不妥還是免了吧,好生當差纔是最主要的。公主說了,只此一次下不爲例,你若再犯,別說咱們姐妹不幫你,就是肯幫公主也不會答應。”
“嗯!”寧福應了一聲用袖子拭去眼角不甚滑落的淚水,心中暖洋如春,在宮中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別人看不起他,他也不屑於人,從不知原來互相依靠扶助的感覺是如此溫暖。
他們在房中說話的當口,殷無垢在園中見着了執扇輕搖的拂曉,星光下她宛若扇中仕女,素淨清冷,迷離若魅。
“你在看星星?”負手仰天,只見星辰璀璨,想必明日又是晴好天氣。
拂曉彎一彎脣,星光下的臉光華瑩潤,看着有些不真實:“自小到大看了十六年,夜夜皆是如此,還有何好看。”
“縱是年年如是,星空依然很美不是嗎?”他淡淡的笑道:“我想這裡的星空一定比你在宮中看到的更廣闊深遠。”
拂曉並不曾理會他,然他的聲音卻依舊自耳間鑽了進來:“寧福傷雖重卻未曾傷了筋骨,養個十天半月便能好。”
“一個奴才而已不必特意向本宮稟報。”她冷冷回了一句,不帶絲毫感情。
“你既不在意又何必遣我去治他的傷?”他並不因她的冷漠而有點半惱意。
拂曉微微低頭,將目光從無邊星空收回落於那張清俊雅緻的面容上,“不治他難道還要讓他整日藉着病躺在屋中不幹活?本宮可沒那麼大的慈悲心。”
“不,你的心是慈悲的。”他一言直指冷漠背後真實的拂曉,“否則你不會因爲隨月她們的求情便饒過了寧福,不會以爲了讓他早日干活爲藉口讓我去治傷。”
拂曉靜靜地聽着,待他說完才揚眉一笑:“說得這般頭頭是道,好像你真的很瞭解本宮似的。可惜……你錯了。”說罷理一理被夜風吹散的長髮轉身離去。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找你要找的人?”聲音朗朗隨風送入前面那人的耳中,他一直記着她曾說過的話。
曳地錦衣嘎然而止,風吹過,容顏于飛揚長髮中若隱若現,“你會解謎嗎?”
“尚可。”聽到無垢的回答她嫣然一笑道:“那你先幫我解兩個謎。”
“好。”
他並不知道,在他應承的那一刻已被捲入一場驚天陰謀中,從此再難獨善其身。生死,悲喜,都將與眼前的女子糾纏在一起。
九月初,於高聳入雲的天山上尋得第二份地圖,解開“白雲深,星獨指”。
十一月末,於北平城外一座潭底尋得第三份地圖,解開“水中水,靜難止”。
如此,只差最後一份便可湊齊完整地圖,而此時距朱元璋的限期還剩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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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開始漸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