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作態!”她略微不自然地別過眼不去看他,手自掌中抽離,卓克爾手背上十個指甲印觸目驚心,其中幾個甚至有血絲滲出,可見其掐的多用力。
卓克爾滿不在乎地甩甩手尋了個矮凳坐下:“這個陷阱你未必沒有感覺,但是你依然會來,因爲你絕不會讓朱棣有事,正所謂關心則亂,女人,你夠狠也夠冷,但依然有弱點,朱棣便是你最大的弱點!”
拂曉閉一閉目不再說話,因爲卓克爾全都說對了,母妃和四哥就是她最大的弱點,而且是這一生都無法捨棄的弱點。
帳內一下子安靜下來,仿若無人,只聽見帳外風聲呼呼,雪勢不絕,這樣的天氣人在外頭不需半天便會凍僵。
“放我離開吧!”她突然說出這麼一句來。
他取過用皮袋子盛的馬奶酒灌了一口道:“除非我瘋了。”
拂曉早知會是這樣,所以並不意外,若是卓克爾答應才叫奇怪,他費了那麼大的勁把自己抓來,如何肯輕易放過。
“你抓我到底是爲了什麼?”燭火搖曳中映照出一切與中原不同的事物,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今卻被硬生生放在了一起。
卓克爾摩娑着手中皮袋道:“朱棣是你的弱點,你何嘗不是朱棣的弱點,只要你在這裡,那兩份地圖唾手可得。”言下之意便是要拿拂曉要挾朱棣了。
卑鄙!這兩個字只在喉間轉了一圈並未吐出口,換了她也會做一樣的事,因爲他們是同一類人。
見拂曉沉默不語,卓克爾心情甚好,眼角飛揚正待說什麼,忽地想到一樁事,到嘴邊的話頓時轉了向,“跟在你身邊的那個男人是何人?”
男人?拂曉眉目一怔,不知其所說何人,直至他連比帶劃的將事情描述一遍後方恍然明瞭。
殷無垢,他竟在別人或暈或逃時擋在她面前不讓卓克爾近前一步,渾不知憑他一人之力根本擋不住成百上千的蒙古騎兵。
一個只會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拂曉在心中如是說道,然那種既暖且酸的感覺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說,他是你什麼人?”拂曉長久不語令本就狐疑的他更加懷疑,幾步走到跟前擡起她光潔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望着他,眼神忽做玫瑰之色,綿軟如水一點一點在帳中化開,“他是我喜歡的人。”
卓克爾臉色驟地一冷,大有*欲來之勢,然下一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不怒反笑地道:“你騙我,就那樣的呆子怎麼可能得到你的垂青。”
拂曉回以一聲冷笑:“我沒有騙你,我確是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否則怎肯爲我而連命都不要。”
“你騙我!”聲音瞬間變冷,怒氣隱隱積聚,捏住她下巴的手不知不覺用上了勁。
拂曉吃痛之餘心中卻浮起報復的快感,他越想怎麼樣她就越不如他意。
卓克爾,你果然是喜歡我的,所以纔會在意我心之歸屬,而你甚至還不知道這正在慢慢成爲你的弱點。
如此想着笑意又更深了幾分,嫣紅雙脣不斷吐出令卓克爾生氣的話:“中原有一句話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不知你聽過沒?他雖呆對我卻是真心實意,而且長的也不錯,我爲何不可能垂青於他?”
“胡說!”他氣急敗壞地反駁:“你不會,我知道你不會,你這麼說是存心氣我,要報復我!”
“氣你?報復你?”拂曉狀似詫異地重複了一遍隨即笑得花枝亂顫,“我已成你階下囚,還有什麼可氣可報復的,王子怕是想岔了吧。”
“我不信!不信!”他大吼大叫像一隻受傷的野獸,目光漸有散亂之勢,原先的冷靜自持此刻盡皆化做泡影。
“信不信都是事實,我喜歡的人是殷無垢!”她還在火上澆油,目光垂落於掐住她下巴的那隻手上,此刻有微微的顫抖。
他在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在確認這個事實後,快感不斷加深,報復!是,她要報復把自己擒來的他,既然他不放她,那麼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卓克爾怒極反笑,目光陰惻冷狠,“好!女人,你喜歡他是嗎?那小王就當着你的面殺了他,看你還怎麼喜歡!”
拂曉微微吃驚,沒想到他把殷無垢也抓來了,而且聽那意思似還活着,這麼說來在這敵營之中她並非孤身一人。
卓克爾像陣旋風一樣衝出帳外,生氣令他連毛披風都忘了拿,就這麼衝入風雪之中,再回來時,發間眉梢都沾上了雪,手上還拎了一個手腳被縛之人,正是殷無垢。
“公主……”看到拂曉平安無事殷無垢大大鬆了口氣,適才卓克爾黑着一張臉衝進來時,他還以爲出什麼大事了,沒想到卻是帶他來見朱拂曉。
拂曉走過來無視卓克爾殺人的目光徑直扶起了被摜在地上的他,目光無限溫柔,真實的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我無事,無垢你可還好?”
無垢――她從未如此親呢地叫過他的名,甚至還帶上了脈脈深情,聽得殷無垢一愣一愣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卓克爾在旁看得青筋直跳,這個女人總有辦法令他生氣發怒,真不知下了什麼樣的魔咒在她身上,令他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衝動。
被這般兇狠的目光盯着無垢縱是木頭人也有所感覺,他下意識地擋在拂曉前面神色戒備:“你想做什麼?”
卓克爾忽地一笑將所有情緒都藏了起來,只以駭人目光平視殷無垢然後緩緩抽出隨身攜帶的彎刀。
雪亮刀鋒映照出他猶如惡魔般的微笑,拂曉眼皮跳了一下旋即又低下了頭,不看一眼她親手製造出來的驚濤駭浪。
殷無垢並不真是個呆子,自進來始便覺得事情不對勁,向來冷漠不假顏色的朱拂曉對他溫柔至極,而把他們抓到這裡來的卓克爾看他的目光活似看一個殺子奪妻不共戴天的仇人。
呃……無垢心中一動想到了某種可能,又仔細看了兩人的神色,越發覺得像,前後如此一連頓時明白過來,自己只怕被人當槍使了。
無奈的苦澀化爲脣邊清澈無瑕的笑,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並不意外。
飲過無數人血的彎刀如期抵在無垢頸邊,他望着她,笑意如刀:“女人,你知道嗎?殺他的並不是小王的刀,而是你的喜歡!”
“不要將自己的過錯歸咎於別人身上。”無垢忽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但換來的卻是頸間劇痛。
這裡,沒有他說話的餘地!
“女人,你是小王的,你一生一世都只能喜歡小王一人!”他以不容質疑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天起,他就認定了她,此生他都不會放過。
手上帶着的是刻有雄鷹展翅的銀扳指,緊一緊刀柄他揚刀砍下,殷無垢已經無望地閉上了眼,這是元朝,沒有人會來救他們。
“你若殺他,我便自盡於你面前!”一時默不作聲的拂曉倏然說道,聲音凌厲悽狠!
刀,在殷無垢脖子不到半寸的地方生生止住,刀風已削斷他幾根頭髮,輕落於腳前。
卓克爾將目光轉向她,有難以置信的神色在臉上,“你威脅我?”
“是!”她聲音如斬釘截鐵一般,沒有絲毫猶豫。
卓克爾目光一冷復又道:“哼,女人,你會爲了她自盡?你當小王是三歲小孩任你耍着玩嗎?”
“你若不信儘可試試。”她聲音平靜如常,唯有目光可怖至極。
“你!”他氣極,額間青筋根根欲暴:“你沒有簪子,這裡也沒有可以讓你死的東西,你要如何自盡?”
拂曉冷冷一笑,走上前手指捏住薄薄的刀鋒一字一句道:“一個人若是想死旁人是阻止不了的,絕食如何?咬舌自盡如何?對,你若是卸了我的下頷我便不能咬舌,但是你能卸我一輩子嗎?”
刀在纖纖玉指下一點點挪開,她終於確信,自己就是對抗卓克爾最好的武器。
卓克爾氣得臉色發白卻一些辦法也無,恨恨地擲了刀衝出帳去,在這冰天雪地中跨上馬匹狂奔而去,絲毫不理會後頭胡姬擔憂的呼聲。
風呼呼地從脖子中灌進去,雪落了滿身,奔得越急便落的越多,馬蹄踏過積雪的草原留下一個個蹄印。
身子早已冰涼,體內卻依然煩悶燥熱,心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可惡!可惡至極!該死的女人居然敢這樣威脅他,而他居然還該死的妥協了!
明明跟自己說過不要在乎她不要稀罕她,可爲何臨到頭還是狠不下心,爲什麼一遇到她就全變了樣?!
難道他堂堂親王之子真要折服於一個小女人之手?
越奔越疾,不斷催馬快跑,直至馬兒支持不住累倒在雪地中……
風雪中,有悲愴鬱悶的嘶喊聲響徹在這片廣闊無垠的天地間,他恨極卻也無奈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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