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等到四月中旬的時候,已是到了杭州,自古以來浙江便是富庶之地,尤其是杭州這個被古今詩人爭相讚頌的地方。
許是此地的百姓見慣了富貴人家的排場,所以這近百人的車駕並未引起過多關注。
在深宮中呆了十六年的朱拂曉還是頭一回來到杭州,熙熙攘攘,當真是繁華至極,比之京城亦不差。
隨月與凌風輕聲交談了幾句後走至轎旁,對半掀了簾子正看街上景色的朱拂曉道:“小姐,前方不遠處就是驛站,咱們現在就過去嗎?還是取道西湖遊覽之後再去?”此處不比荒郊,人多耳雜,爲免暴露身份,所有人均是改口以小姐相稱。
“先去驛站吧。”彩繡飛天的簾後露出小半張臉:“難得來西湖一趟,我不想太多人跟着壞了興致。”去北平本不需經過浙江,但她有心想見一見杭州的美景,所以才特意拐道至此。
“是。”就算不說後面的解釋,隨月也會毫不猶豫的應是,跟在公主身邊那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不問緣由地做好主子交待的話。
看隨月去向凌風傳自己的話,朱拂曉放下簾子,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坐的久了難免有些犯困,只是外面伴着繁華而來的喧鬧讓她無法閉上眼安歇,只得從軟椅旁的櫃子中抽了本論語翻看。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突然一頓繼而停了下來,由於來得突然,拂曉的身子不可自抑的往前傾了一下,呃?怎麼了?這八個轎伕都是從宮中帶來的,訓練有素,斷不可能這樣突然停轎。
“怎麼了?”面對朱拂曉的疑惑晚蝶和隨月亦是面面相覷,唯有等前去查探的凌風回來。
不多時凌風匆匆跑到轎邊:“讓小姐受驚了,是前面開路的馬匹撞到了街上的一個小姑娘。”
與此同時,一名年輕男子正神色緊張地安撫着一個年約三四歲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在他身後還站了兩個隨從打扮的少年。
“小妹妹別哭了,告訴叔叔可有哪裡撞疼了。”男子一身白衫長衣,乾淨無瑕,就如他的人一般。
女孩兒年紀本就小,此刻早就被嚇壞了,哪還說得出話來,只知一味哭嚷着要娘。
“喂,到底有沒有事,若是沒事的話趕緊讓開!”騎在馬上的侍衛揮着馬鞭不耐煩地道,若不是這小女孩突然跑出來,馬匹也不會受驚。
“你這是什麼話,明明差點傷到人,居然還一點都不在乎?”男子俊秀的臉上染了一層薄怒,剛纔若不是他眼疾手快,這小女孩就要慘死在馬蹄之下。
“哼!誰讓她驚了馬,活該!”騎馬的侍衛冷哼一聲,說出令男子爲之氣結的話,待要理論,後頭兩個小廝已是一左一右拉住了他:“公子,這些人看着不好惹,咱們出門在外沒個照應還是別跟他們吵了,反正也沒傷到人就算了。”
男子在兩個小廝的勸說下本已經有些動搖,但騎馬侍衛嘴裡嘟囔的一句話再度激怒了他,“不就是一個平民嘛,還真當回事了,莫說是沒傷到便是真傷了又如何。”
“你!”男子瞪着那個侍衛橫眉冷顏道:“好一個仗勢欺人的奴才!”而這種人恰恰是他最痛恨的。
“你說誰呢?”能站在這裡的侍衛都是從親軍二十六衛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守衛侍候的都是天皇貴胄,何曾在外被人這般說過。
“我說你只是一個奴才,如何,可聽清楚了?!”男子坦然迎向勃然大怒的侍衛,毫無懼色。
“找死!”侍衛被他接二連三的言語徹底激怒,不管是否應該揮起馬鞭便要好好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年青人,他要爲自己的勇敢付出代價。
“史一虎退下。”隊伍中傳來的一聲喝斥恰好阻止了史一虎的舉動,史一虎當然聽出了這個聲音,正待爲自己分辯幾句,回望的目光看清了向他們走來的那人,頓時閉上了半張的嘴趕緊下馬。
長髮婉轉,明珠垂華,那一襲流霞點珠錦衣所過之處無人敢直視。
男子望着那個緩緩朝自己走來的女子宛若窒息,繡履踐香塵,嬌軟如煙雨,一個人如何做到連眼神都是玫瑰的顏色?!
所謂沉魚落雁,所謂閉月羞花,也不過是俗世之貌而已;她卻是傾絕天下,如是月中謫仙。
“小姐,就是他擋了車駕。”正當所有人都震懾於那絕代的風華時,凌風附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胭紅如花瓣的脣角微微一彎,吐出軟綿至極的聲音:“說吧,你的目的。”
“呃?目的?”男子一下子聽不懂她的意思。
遠山眉下那對明眸眨了一下,朱拂曉似笑非笑地道:“難道不是嗎?這女孩與你非親非故,你卻攬事上身阻着我的車駕不放,不是有目的是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盛氣凌人,儘管她並非有意。
所有的好感全隨着這句話煙消雲散,男子大睜的眼中是掩不住的失望,原來這女子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他將小女孩交給身後緊張莫名的小廝,直視那位衆星拱月的女子:“你的手下橫衝直撞差點傷了這位小妹妹,你們不應該做些什麼嗎?”
拂曉望着那張乾淨俊秀的臉,心中泛起幾分鄙夷,面上卻不露分毫,依舊是淺淺如春水的笑意,撫着腕上殷紅飽滿的珊瑚珠串:“晚蝶,去拿一百兩銀子來。”
“是,小姐。”晚蝶從累珠描花的錢袋中取出一把合約百兩紋銀的金瓜子遞過去,手剛伸出去便被人揮開,一把金瓜子“劈里啪拉”掉在青磚地上,陽光下金燦燦的甚是耀眼。
“你這是做什麼?”朱拂曉奇怪地問,她完全不能理解男子的舉動,他要的不就是錢嗎?
“你……你不要污辱人!”他氣得俊臉通紅,倔勁亦跟着上來,甩開小廝的拉扯指着還在嗚咽的小女孩大聲道:“我要你向這位小妹妹道歉,這就是我的目的。”
“道歉?”那張義正辭嚴的臉看在朱拂曉眼中是說不出的可笑與礙眼,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樣跟她說話,“你憑什麼?”
“就憑你的所作所爲!”
“可笑。”朱拂曉輕輕吐出兩個字,眉間那一點金色的花鈿在轉身之間劃過一道短暫的流光:“莫說這小姑娘沒有事,便是真傷了死了又如何,生死由命這四個字你沒聽說過嗎?再說了,若真出了事,道歉又有何用?能讓傷者痊癒死者還陽嗎?探其根本,不過是世人爲掩飾自己罪惡所帶的面具罷了,虛僞至極!”
強詞奪理,強詞奪理!
這是男子聽完朱拂曉一番話後唯一的感覺,這女子雖然長得傾國傾城,心腸卻是一派冷漠,實讓人難以理解。
他還在發怔的時候,朱拂曉已經摺身返回,伴着那一搖一晃的流蘇冷淡的聲音遠遠傳來:“銀子我已經賠了,要不要悉聽尊便,但若再有阻撓,休怪我不客氣!”最後那句話不帶絲毫煙火氣息,彷彿只是在談論天氣而非威脅他人,但跟在她身邊的人卻都聽的心中一凜,公主……從來就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男子雖仍氣憤難平,但被那兩個小廝死死拉住,外加小女孩的孃親亦尋到了,只得任由他們離去。
登轎前,拂曉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前方重新跨上馬,趾高氣揚地瞪着男子的史一虎,呵……
在走出很長一段路後,拂曉將凌風喚到了轎前,隔着轎簾的縫隙說道:“史一虎驕妄無禮不可再留在前方開路,着令其即刻在後護衛,並罰俸三月,杖責二十。”微微一停又道:“杖責之刑留待到北平後再執行。”
“屬下明白。”凌風利落的應了一聲後退下。彼時晚蝶正在轎內給拂曉揉腿,聞言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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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冰心:和女主有感情糾葛的,大約有三個半人,之所以有半個是因爲戲份比較少,而且很隱蔽啦,我自己都還沒想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