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呀,七爺您怎麼親自來了?”
從前的蓮姨,現如今的映媽媽才一下馬車,就看到大門口兩個丫頭直跟自己使眼色,立刻明白過來,往花滿樓最頂上奔去,果然,在那間七爺專用的屋子裡頭堵着了他。
她口中的七爺,姓唐,身邊人都稱他一聲“七爺”,她便跟着叫了。自那年離開金府,她一路北上到了金陵,想着自己好歹是上海混過的,搶下秦淮河的豔名總不在話下,卻不想哪裡都是一樣,看臉!委委屈屈居人下好幾年,要不是偶然遇見了這位出差的七爺,帶了她回上海,又收拾了這麼大一間樓交給她管,她如今只怕還是秦淮河上那幫江北雞的笑話。
所以在公在私,這位七爺都該是自己好好巴結的人。只是七爺產業衆多,不常來自己這一處,盼星星盼月亮,一年也只能見到個四五次,如今好不容易在份額外的日子逮着了他,哪裡還有就撒手的道理!
七爺回頭見是她,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沉聲問:“你怎麼上來了?”
映媽媽沒想到這麼句話等着她,心裡有些不高興:“人家等了你這麼久,聽說人來了,自然上來找你,怎的見了我是不高興?”
“你放心,從今往後我會常來,只是有件事要囑咐你。”七爺將映媽媽拉到一邊,輕聲囑咐,“裡頭是我的一位故人,待我有恩,乃是天大的恩惠,如今他得了重病,要在這裡養一養,你平日不要來打擾他。”
映媽媽不高興地一甩帕子:“什麼人啊,又不是誰都能入得了我姑奶奶的眼!你這話說得也太小瞧人了,不來就不來!”
“你先下去吧,我還有些事。”
“那你一會兒來找我啊!”
“知道了,快去吧。”
好不容易哄走了映媽媽,唐七身後響起一聲嗤笑:“七哥,你也有被個女人煩的這樣的時候?”
“十一?你來了!”唐七回頭,與那嗤笑他的人卻甚是熱絡,二人彷彿許久未見,一見面就緊緊抱了。
“其他人呢?”
“能聯繫上的都來了,有兩個腳程遠的還在路上,”頓一頓又說,“沒聯繫上的,大約就是
沒了吧。”
二人都一時無語。
“誰管他們!我先進去......”被稱作十一的男子一副冷淡的嗓子,說話也桀驁得很,眼底的倔強卻出賣了他。
花滿樓的規矩,一層二層的姑娘是平價的,客官們隨意挑,再往上一層層的就要加銀子,最高七層裡頭的姑娘,是有銀子也見不得的,得看人姑娘高興不高興見你。再上頭還有一層,八層,裡頭沒有姑娘,是七爺特意改造過了的,一圈相通的屋子,隔音十分的好,裡頭有什麼,連映媽媽都不知道。
原本見着七爺,映媽媽是十分高興的,可見人一個個地往樓上去,卻沒聽見三層往上哪位姑娘接了客,可見這些來人都是去找七爺的。映媽媽風月場裡呆久了的人,隨便想一想就明白了,七爺的那位恩人一到,這人就一撥撥的來,又回想起七爺說起裡頭那位的時候,看那神情不只是不願打擾,甚至有些敬畏,可見那裡頭的那位,身份貴重得很。雖說跟着七爺吃香的喝辣的很是不錯,可人心哪有知足的時候呢?能撿着高枝兒,還不飛去?當下心裡打定了主意,也不動什麼聲色,只等着尋着了機會,再作打算。
若是映媽媽現下看見屋子裡頭的情景,只怕還得好好謀劃一番,不知她是幸或不幸,沒有看到。
此刻,衆人都在牀前跪了,似乎是按着什麼順序的,有連着,也有中間空了位置的。
“二十暗衛,就剩了你們幾個?”
問話的人倒是想疾言厲色些,無奈聲音虛弱,一句話中間還咳了好幾次,一副弱不禁風隨時撲街的樣子,自己也搖了搖頭,仍舊在牀沿上坐着。
可跪着的人卻沒有半分不敬。
領頭的不在,排行第二的就替他答了:“回少主的話,當時老爺夫人被困牢中,祁三曾組織我們幾人去營救,可惜......”
“失敗了是麼?”一連串的咳嗽,咳得下邊跪着的人也跟着難受,良久終於停了,“讓你們按兵不動,誰許的你們去營救?”又是一串咳嗽,大約是無力再說話了,伸手掃下一邊藥碗,“都滾!”
屋中衆人退了乾淨,被稱作少主的那個人才抓着自
己的衣襟慢慢倒回牀上。這毒藥比鴉片還要厲害百倍,一旦發作起來就像有螞蟻在骨頭上爬,癢在那裡卻怎麼也撓不到,恨不得拿刀剔光身上的肉再去撓。且自從斷了藥,發作的間隔越來越短,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撐不過去,意識恍惚的時候拿刀了結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不行......
“敏之,不知道昨日說的,你考慮得怎麼樣?”
這一日天光大好,映媽媽帶了兩個人,又往敏之那裡去了。
敏之的話本子正翻在興頭上,進來了人也沒發覺,聽見說話聲,才擡起頭不好意思地道:“喲!映媽媽這麼早就來了?墨玉,看座上茶。”
“無妨無妨,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敏之拿卷着的話本子支在下巴上,想了一會兒:“映媽媽的條件開得倒是不錯,只是聽說媽媽那裡以樓層論貴賤,以敏之的資質,不知去了要在哪裡呢?”
“自然是七層上,這我昨日已經說過了啊。”
“那不知道,接的客人是不是也由着敏之挑呢?”
“這個自然是了。”
“那麼敏之若是帶着面具接客......”
“帶着面具?”映媽媽訕訕笑着,“姑娘都是自己挑的客人了,還要帶什麼面具?”
“媽媽這麼說,就是不答應了?”敏之細細看了看杯中的茶葉,又笑着跟想起什麼來了似的說,“方寸堂的浣媽媽,自打見過了敏之這柄妝刀,這些條件倒是都允了呢!”
“什麼妝刀?”映媽媽聽見“方寸堂”三字已有不悅,又聽見說什麼妝刀是自己不知道的,就有些着急了。
敏之倒是很大方地將妝刀解下來,讓墨玉遞給她瞧。
“這上頭嵌的寶石是活動的,媽媽可以拿下來瞧瞧,至於裡頭刻的字,媽媽見多識廣,想必也是瞭解它的意思的。”
映媽媽抖抖霍霍地將那寶石拿下來,看清裡頭的字時,眼珠子都瞪大了。
“不知,不知這......是怎麼到了小姐手上的?”
那眼睛看着敏之,已經跟看着一座金山沒什麼兩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