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疾馳後,緩緩的停下來。
謝橋還未看清楚自己的處境,直接被拎着扔進一間屋子裡。看着眼前帶着鐵皮面具的黑衣人,目光落在他腰間別着的長劍上,不由得摸了摸脖子。
燮郡王!
謝橋渾身緊繃,他突然將自己抓來,打算秋後算賬?
黑衣人關上門離開,婢女端來幾樣精緻膳食。
謝橋原本飢腸轆轆,眼下沒有弄清楚燮郡王將她‘請’來的目的,哪裡吃得下去?
桌子上香爐裡的薰香緩緩燃燒,那點猩紅的火星子,彷彿燒在她的心頭,心裡面一陣煎熬。
她素來是急性子,要殺要剮,直面而來她倒不會如此忐忑不安。
吱呀——
門扉推開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側頭望去。
日光裡,他穿着黑色滾金邊常服,身形挺拔,那雙修長而有力的腿朝她邁步而來,悠閒從容。
謝橋視線上移,看進他的眼裡。
這一雙眼冰冷無情。
“燮郡王……”謝橋起身,她近一米七的身高,仍需擡頭仰視他。
秦驀垂目斜睨着她,似探究,似打量,深邃而無法探測的眼眸彷彿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將她看個通透。
謝橋見他眉頭一蹙,薄脣微微抿成線,頓時戒備的盯着他。
這人又在想什麼鬼主意?
“該你報恩的時候了。”
良久,秦驀吐出一句話。
謝橋一怔。
秦驀見她不甘願,又有點蠢的模樣。狹長的眼眸微眯,嗓音低啞而危險的說道:“本來,我是要殺你的。”
謝橋渾身一個激靈,驟然想起那日馬車上的話,連忙說道:“對對對!報恩報恩!”知道他的目的,謝橋便也不怎麼怕他:“你眼下狀態不錯,我寫個方子,你把藥材備齊,咱們就開始解毒。”
秦驀冷聲道:“藍星,帶她去。”
謝橋看着門口的黑衣人,跟着他去了一座小院。
院門口早已有人等候,見到謝橋,直接領着她進屋。
屋子裡佈置得精緻奢華,淡淡花香被藥味掩蓋充斥一絲苦味。繞過仕女圖屏風,精雕細琢的鑲玉牙牀上,病容蒼白的女子躺在錦被繡衾裡。
她的眉眼與秦驀有幾分相似,卻沒有他那般令人驚豔,只算得上清秀。
謝橋猜到她的身份,長公主的女兒,秦驀的同胞妹妹。
藍月輕輕走到牀邊,細聲細語的喚醒秦玉:“郡主,郡王給您請的大夫來了。”
秦玉眼睫顫動,緩緩睜開眼,打量着牀邊的謝橋。示意藍月將她扶起來,靠在牀頭。蒼白麪容上露出歉意的笑:“等久了吧?哥哥他太心急,請大夫來該知會我一聲。”
“我也是纔來。”謝橋坐在繡墩上替秦玉扶脈。
秦玉眸光微微閃動,對謝橋道:“你也不用緊張,我這身子骨瞧了不少太醫、名醫,仍舊不見起色。這幾年在江南安養倒也好了許多。太后娘娘壽辰將至,連日趕路有些疲累罷了。哥哥他太大驚小怪……對了,我這病和哥哥一樣從孃胎帶出來,你可有給他看病?哥哥他的身子可好?”
秦玉與秦驀是龍鳳胎,身上的毒是一樣的,她比秦驀要嚴重。
“沒有。”謝橋收回手,在她膝蓋上按了按,並沒有毒包。她的筋脈太細,身子極虛,而將毒素逼壓至一處受非人的痛苦,若是撐不過去當場便會沒命。可毒素在她全身,情況並非眼下這麼好,恐怕還要糟糕。除非……
“郡主一直在服藥?”
秦玉頷首:“不過只剩下十幾粒。”
“郡主長途跋涉累了,好好睡一覺便可。我與郡王商議,他若許可明日我便來給你調理。”謝橋朝藍月看一眼,藍月帶着謝橋去見秦驀。
站在門口候着的林嬤嬤,見二人離開院子,倒一杯熱茶服侍秦玉喝下,抱怨道:“郡王若當真對您好,當初爲何不讓神農谷谷主給您治病?找的都是無名小卒,今日這位更過份,年紀比您還小上許多,能懂什麼?若當真好,爲何不先給自個治治,有成效再給您來治病?安的什麼心?”
“嬤嬤,當初神農谷谷主的法子有危險,哥哥心裡只有我一個親人,沒有十全把握他斷不會讓我冒險。”秦玉替秦驀開解。
林嬤嬤哼了一聲:“既如此郡王又爲何給神農谷谷主醫治了?您看這些年他可有發作?老奴只瞧見郡主受病痛折磨!而且……而且老奴聽人說當時神農谷谷主身受重傷,精力有限,只能救一個人!”
秦玉低垂着頭,撐在牀榻兩側的手,緊緊的揪着牀褥。嗓音出奇平淡地說道:“嬤嬤何時也學會嚼舌根?”
林嬤嬤聽出秦玉話中的冷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奴該死!”
秦玉不再看她一眼,側身躺下。
……
書房內。
秦驀安坐在軟榻上,漫不經心的翻閱公文。
春意和風從窗外吹入,散放的書籍被吹得沙沙作響。
謝橋低聲說道:“我能看你的膝蓋嗎?”
兩人對視一眼,秦驀黑眸中閃過冷光,臉上輕鬆的神情慢慢收斂,俊美的面龐冷漠而緊繃。
謝橋深吸口氣,猝不及防的摸上他的膝蓋,用力按幾下,並沒有她當初說的那般有毒包隆起。又似乎印證她的猜測,輕輕吐出一口氣,兩旁輕紗飛旋間,只覺得明亮的書房內被陰影籠罩,帶上幾分陰森寒意。
謝橋輕拂衣袖,微微挑眉,清亮的眼眸淡掃他的膝蓋道:“你的毒包幾年前被除,配上一味藥,不說能全然解毒,可保你性命無憂。而你如今依舊毒不得解,把藥給了郡主罷?”
秦驀濃若黑墨的眼眸不復陰寒銳利,深深地、冷冷地凝視她。嘴角微揚,好似帶笑,又彷彿暗含譏誚:“能不能治。”
謝橋眉心一凝:“郡主的毒,我沒有十全把握,只能一試。”
方纔的話秦驀並沒有否認,看來幾年前師傅回京,定是給他治病。
秦驀擱下公文,隨手斟一杯酒,酒水香醇,白玉瓷杯幽幽發出瑩潤光澤。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不疾不徐的說道:“明日午時。”說罷,一口飲盡杯中酒水。
這一次,沒有再拎着她離開。
秦驀親自送謝橋回醫館。
而在一旁候着謝橋的輔國公,看着謝橋從秦驀的馬車上下來。藍星抱着一口箱子放進醫館,對她的態度也極爲的恭敬,不由得皺眉。
她什麼時候攀上燮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