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橋一驚,隨即心中嘆息,他想要找到她,以他的勢力是遲早的,只是不知南宮蕭爲何要找她。
記憶中,她不曾見過他。
南宮蕭收回視線,向秦驀一揖,秦驀還一禮。
探究的打量南宮蕭,謝橋這個名諱,京城裡無人叫她,他能夠知道想必是她的故人。沉默片刻,微微扯動嘴角,臉上並無半絲笑意:“不知戰王找她有何事,若無事我們失陪了。”
“自然是有事。”
南宮蕭諱莫如深的看向謝橋,兩人目光交匯,謝橋側頭避開他審視的目光。
“不知容小姐認不認識這個?”南宮蕭目光銳利如刀,似乎想要劃破她表象,窺視她內心真正所想。拉着繮繩的手擡起來,半空中晃盪着微黃的象牙。似乎經常把玩,象牙光滑,映着金芒泛着亮光。
謝橋聽着他在說’容小姐’幾個字時,幾乎咬牙切齒,也是,前兩日他因爲找她,而花費大筆銀子,仍舊沒有得到想要的消息,被她訛詐一筆,自然心中不甘。
他手裡的象牙極爲普通,但凡沒有刻上精美浮雕圖案,或者有特殊印記,自然認不出來。
南宮蕭彷彿窺出她心中所想,象牙呈拋物線仍在她的懷中。
謝橋拿在手裡,目光落在象牙頂端,穿套繩索的小洞口,有一處缺一塊小邊角。她的記憶自腦海深處涌現——
“這是你的東西?”
“我的。”
“給你……沒拿穩,掉了,誒,磕破一點邊角……”少年不知有意無意,將手裡的象牙鬆開,磕碰着石頭,落在地上。
“還給我!”她想要回來,少年卻不肯還她:“已經破了,我還你一個新的,這個就算你送給我……謝橋,明日我將東西送到客棧,你等我!”
可她並沒有等到他,日落前她與師傅離開大慶。
大慶——
謝橋眸光微微閃動,當初的少年是南宮蕭?
仔細端詳,他身上並無半點當初少年的影子,他臉上薄薄一張金色面具,她看不清楚容貌,不能夠確認是不是他。
“記起來了。”南宮蕭肯定的說道。
謝橋抿脣不語。
“爲何失約?”
“我沒有失約。”
“我去時你並不在。”南宮蕭拽着繮繩的手青筋猙獰,彷彿極力控制心底的情緒。
“我等到日落……”
“日落,那一日也未曾過去,你爲何不多等一會。”南宮蕭譏誚的說道:“這麼多年,你撒謊的本事一點未變!”
找她這麼多年,終於找到,與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得知她的下落,前往大周的路上,想過種種見面的場景。連帶着她回大慶的理由都想好,她卻要爲人婦!
秦驀狹長的眸子半眯,從對話中得知他們是舊識。
“戰王來敘舊,我們不奉陪了。”秦驀攬着謝橋的腰肢,帶着她坐進馬車內。
南宮蕭冷眼看着簾子將要落下,冷聲說道:“你就是這麼對待救命恩人?”
謝橋回首道:“王爺記錯了,我救的你。”
南宮蕭展眉,眼底的陰鷙逐漸散去,意味深長的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如此,本王以身相許……”話音未落,一道凌厲的掌風迎面劈來,翻身下馬避開。
秦驀眼底閃過銳利冷芒,脣邊掠過一抹桀驁的冷笑:“王爺該知有些話說不得。”
南宮蕭對秦驀的話,充耳不聞。黑眸凝視着謝橋,沉靜而深邃,似乎要將她的魂魄都攝入進去:“本王爲你遠道而來,你就沒有要說的話?”
謝橋看向南宮蕭,黛眉輕擰,平靜的說道:“多年之前的事,我身爲醫者,治病救人,不圖回報。王爺不必爲這點恩惠,千里迢迢來報恩。”
“本王是這種無情寡義之人?”南宮蕭冷淡而鄙夷的說道,彷彿謝橋這句話侮辱他的人格。
“王爺不喜欠人人情,便贈我黃白之物罷。”謝橋再無法將南宮蕭與當年在沂水河救下的少年重疊,語氣少了當年的熱絡,只剩下生疏與淡漠。
南宮蕭目光一滯,當年他十六,她十一歲。那一年正是重五節,他遭人算計落河,恰巧遇見在河邊扔糉子的她,被她所救。
被她救上來的時候,她腳邊還有一串糉子,他當時好奇,怎麼會真的有人往河裡扔糉子?
她拿起籃子裡的五彩絲系在他的手臂上,五彩絲名爲長命縷,贈給重要之人,而她給了他這個陌生人。
鬼使神差,他跟着她在客棧裡住幾日。
第一次吃路邊攤。
第一次下河叉魚。
第一次去酒樓用膳,吃霸王餐被人追趕。
每一筆如今想來,都是那麼鮮活仿若昨日,並未隨着時光的流逝而漸漸模糊。
可這些,都成爲他一個人彌足珍貴的記憶。
她已經忘了。
“對你來說,只值阿堵之物?”南宮蕭咬牙道。
“我遇見過的人與事都太多了,樁樁件件都記在心裡用來追憶,倒不如這些個黃白之物更實在。”不期然,謝橋記起那一回他嫌棄她窮,整日裡吃路邊攤,帶她吃香喝辣去。闊氣的點一桌子好吃的,除了與玉傾闌在一起吃過這麼多精緻美味的食物,其他都是粗茶淡飯,的確很開懷。
只是,他忘記帶錢袋子,有無伺候的人在身旁可以去取。
最後,她便問他要不要玩點兒刺激的?
兩個人被酒樓的夥計舉着棍棒追了幾條街。
щшш¸ ttκΛ n¸ c ○ 的確很刺激,卻也夠丟臉,人生頭一遭吃霸王餐,被抓住定會被打死!
如今想想,她那時候腦抽了,纔會跑。
“王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謝橋不再看他,放下馬車簾子。他之所以會記住她,大約是那時候年輕,又是天之驕子,不曾吃過苦,跟着她這個窮苦人做了許多未曾嘗試過的事情,才如此記憶猶新。
既然是如此,便莫要再有過多的牽扯。
馬車緩緩的從南宮蕭身旁駛離,看着她偎在秦驀的懷中,雙目赤紅。
穆林未曾想到謝橋就是王爺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前幾日裡的冒犯,令他不敢吱聲。
王爺同意來大周選妃,分明是衝着謝橋而來。
可當年窮得響叮噹的藥女,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輔國公府的貴女,且已經許配給燮郡王,婚期在即。王爺只怕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王爺,小的見識淺薄,聽過一句話,人與人之間講究緣分。您與謝姑娘那是當年之事,如今錯過便再也回不到從前。您何必如此執着?”穆林並不見得謝橋有多好,脾氣太臭,一言不合就打人。
摸了摸臉頰,如今還腫痛得厲害。
南宮蕭聞言,冷笑一聲,錯過就回不去?狗屁!
緣分向來都是靠自己爭取!
賜婚又如何?還能解除婚約!
就算成親又怎樣?還有和離!
“畫一副謝姑娘的畫像,送進宮去。”南宮蕭交代好穆林,縱馬離開。
穆林呆若木雞,王爺打算奪妻?
——
馬車內,謝橋歪靠在大迎枕上,玉白的手心攤放着象牙繩鏈,靜靜的出神。
那時候她將這個象牙套掛在腰間,何時被他撿去都不知。
只怕他是故意砸壞,討要去。
秦驀大掌伸來,勾着繩鏈,手指稍加用力,繩索斷裂。
謝橋垂目盯着自己手中拽着的象牙,又看看秦驀手上的繩索,纏繞在外面的灰色絲線鬆散開,露出裡面五彩絲線編織的辮子,半新半舊。
這根長命縷是她編織,往年她都會編織兩根,一根送給師傅,一根送給玉傾闌。
而那一年,師傅帶她去往大慶見一位故友,她將編織好的一根提前給師傅,而玉傾闌的那根,恰好那日救起南宮蕭,他與玉傾闌年紀相仿,給他系在手臂上。
卻未曾想到,他妥善的收藏至今。
秦驀端詳着她的神色,見她目光微微變幻,瞭然於胸:“你編的?”雖是問句,口吻卻篤定。
謝橋抽回思緒,擡眼看着他,只見他面龐線條柔和,眼底帶笑,安靜的坐在她的身畔,身上的鋒芒盡數收斂,整個人宛如玉石一般溫潤俊美,墨石一樣的眸子裡流光溢彩。
“過幾日重五,你給我編一個。”
他的語氣平靜,隱有一絲笑意,可卻令謝橋心裡頭莫明地突突跳動起來,“我每一年都會編兩根給師傅、師兄,遇見戰王是意外,那年我十一歲,正好重五,我在沂水河救了他,將師兄的那根送給他。”
“倒真是緣分。”秦驀已經轉過臉去,手中捻握着五彩絲,有一下沒一下的拂動着,心中思緒萬千。
謝橋呵呵笑道:“若說是緣分,與郡王纔是。若不是你夜黑風高做見不得人的事兒,只怕我這條小命不保。救命之恩,我身無長物,只得以身相許報恩。”知曉他心眼針孔大,這句話令她心中警醒,免得他作妖,趕緊將毛給捋順了。
秦驀微微側首,目光微涼,語氣清清淡淡,辨不清喜怒,“行啊,會埋汰人了。不過……”話音一頓,忽而伸手朝她襟口探去。
謝橋心中一驚,捂着襟口,側身躲開他的手,嗔道:“你做什麼?”
“告訴你什麼纔是見不得人的事。”秦驀目光輕飄飄的自她胸前掠過,她今日是穿着煙紫色的抹胸,碧色紗衣,胸前的肌膚如凝霜皓月。“今日這身不適合你。”
謝橋一怔,低頭打量身上的穿着,並無不妥。
秦驀端起茶杯,淺飲一口輕輕嗓子,“你穿抹胸,自曝其短。”
短你妹!
謝橋惱羞成怒,想她前世裡在海邊度假,穿着比基尼的時候,吸引多少目光。
今生雖然不如前世洶涌,卻也不小,好歹是個c。
“這身衣裳是你送來的。”謝橋從他手裡拿過長命縷,穿過象牙,放在馬車壁櫃裡。
秦驀微微一笑:“我不會笑話你。”
言外之意,可以在他面前穿一穿。
“明天給你擡回去。”謝橋斜睨他一眼,馬車這時停下來,撩開簾子朝外一探,珍寶閣,嘀咕道:“你送來許多珠寶首飾,何須再買?”
秦驀但笑不語。
明秀面色微變,湊到謝橋的耳畔說道:“小姐,郡王扔掉的那根斷玉簪,您讓奴婢拿出來給人修,前來幾次取,都說沒有修好。您說……”覷一眼秦驀,聲音壓得更低:“是不是郡王知道了?”
謝橋被明秀一說,渾身頗不自在。那日她拒絕收下,他扔掉之後,自己又手賤的撿起來,倒顯得矯情了。
跟在秦驀身後,走進珍寶閣。
掌櫃見到秦驀,恭敬道:“郡王。”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楠木盒子,放在櫃面上:“東西在這裡面。”
秦驀推給謝橋:“你看看。”
謝橋打開楠木盒子,裡面並排着兩支玉簪,一根上面佈滿裂紋,一根光華瑩潤,泛着淡淡的光澤。
“呀!好美的簪子。”蘇素馨與蘭陽一同進來,一眼看見謝橋手裡的玉簪,伸過手來要拿出來細細端詳。
“啪——”
秦驀蓋上盒子,遞給明秀。
蘇素馨看着盒子,眼底閃過失望之色,詢問掌櫃說道:“方纔那根玉簪還有麼?”
掌櫃斜睨一眼秦驀,他面色陰沉似水,張口結舌道:“蘇小姐,您可以看看別的玉簪。”說罷,拿出一根百合玉簪。
玉石是上等玉石,只是並不如她一眼相中的蓮花玉簪。
“容小姐,你可以將玉簪讓給我麼?”蘇素馨期待的看着謝橋,“我真的很喜歡。”
謝橋本意是將秦驀刻的那支修復好便可,蘇素馨喜歡,多出的一根倒是可以讓出來。但是秦驀一臉冷漠,分明是不願意。爲難的看一眼秦驀,又看看明秀,正欲開口。
秦驀眼皮子一跳,已經知道她心中要做的打算,冷聲道:“我在外面等你。”
謝橋微愣,便見掌櫃對她使眼色,頓時恍然大悟。
蘇素馨睨一眼渾身散發着森寒之氣的秦驀,看她的那一眼,眼底寒涼的目光,頭皮發麻。可到底心中很傾慕那支玉簪,退而求其次的說道:“你將那根碎裂的玉簪給我,我看看別家能不能再製出來。”
謝橋歉疚的說道:“別的我可以想讓,唯獨這玉簪不行。”
蘇素馨一怔,未曾料到謝橋拒絕的如此乾脆。
“這玉簪是郡王送我的定情之物。”謝橋睨了眼站在馬車旁的高大身影,眼底洋溢着淡淡淺笑。
蘇素馨一臉豔羨,湊到謝橋的耳畔說道:“看不出來,郡王還會討女子歡心。”哪裡還敢肖想那支玉簪,只怕她都戴不出去。
“怎麼,後悔了?”蘭陽忽而開口打趣道。
蘇素馨想起秦驀能凍死人的眼神,敬謝不敏道:“我無福消受!”
“蘭陽。”謝橋喚一聲,站在門口。
蘭陽便知謝橋有話與她說,一拂衣袖,走到她的身旁道:“恭喜啊。”
謝橋看着蘭陽精神不濟,輕輕嘆一聲:“你有心事。”
蘭陽摸了摸臉,眨眨眼,道:“有麼?大約是沒有睡好。”
謝橋見她不願說,也不刺探她的隱私:“你哥哥他何時離京?”
“還有四五日。”蘭陽揚眉,不可思議的說道:“哥哥沒有與你說?”父王得知他要走,大發雷霆,可大哥心意已決。睨一眼門口的秦驀,蘭陽小聲的說道:“你當真決定嫁給他?”這些時日,她也算摸到大哥的小心思,難道是因爲謝橋成親才離京?
情之一字,太傷人。
蘭陽也想款款包袱,與大哥一同離開,寄情于山水,便會忘卻一切傷痛。
謝橋頷首:“你呢?”
蘭陽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笑得越發的燦爛:“我不急,嫁衣都沒有製出來。”
謝橋敏銳的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水光,只怕是因爲褚明衍。心中暗惱她提及蘭陽的傷心事,也不知該如何寬慰人,眼角餘光瞥到對面茶樓的柳是清,忽然說道:“一條路走不通的時候,換一條路,許會另有收穫。”
“好。”
蘭陽順着謝橋的視線,亦是看見對面的柳是清,四目相對,微微一怔,轉瞬別開臉,回到蘇素馨的身旁。
謝橋帶着明秀出來,秦驀眉宇間透着不耐,擡眼望來,目光頓住。她那漆黑如墨的髮髻見簪了一直雙蓮玉簪,映在豔陽之下,別有一種冷然之美,隨着她的走動,玉蓮彷彿緩緩綻放,玉色晶瑩。
秦驀笑道:“很適合你。”
伸手將她髮髻間的玉簪重新簪好,目光落在她如緋玉的面頰,豆蔻年華,清秀的面容稍顯稚嫩,只一雙眸子透着不符年紀的沉穩,看透世事後的寵辱不驚。
謝橋挑高眉梢,斜睨他一眼:“自然,天生麗質。”扶了扶簪,手搭在明秀的手臂上,步上馬車。
秦驀看着晃動的簾子半晌,脣緩緩的勾起。
——
明帝看着龍案上南宮蕭呈遞上來的畫像,目光冷沉,疲憊的揉捏着眼角。
謝橋,謝橋——
怎麼處處都有她?
南宮蕭命人傳來的話,不論她是否已經賜婚,就算是成婚他都要。
只是,此事如何處理,全然看他。
淑妃身子已經大安,重新回到明帝身旁伺候。站在他的身後,揉捏着他的額角,漫不經心的說道:“臣妾有個提議,此事您可以交給郡主前去與戰王協商。一來郡主是郡王的妹妹,二來若是得戰王的青眼,皇上您也不必左右爲難。而且,解決長公主一樁心事。”
明帝頓時想起長公主不滿秦玉的婚事,這京城裡哪家權貴會願意娶一隻破鞋?
遠嫁大慶和親倒也不錯。
當即,明帝吩咐下去,由秦玉與南宮蕭談判。
按常理需要大臣與南宮蕭商談,可此事明帝卻想要了卻長公主的心願,讓她莫要再生事,只得不按常理出牌。
長公主雖然不忿明帝沒有得到任何的處置,依舊坐在皇位上,對於他的這個決定,卻是極爲滿意。
秦驀聽後,心中冷笑幾聲,也並不反對。
反而希望秦玉遠嫁大慶。
如今秦玉在秦驀的心中,與南宮蕭之流,令他生厭。
長公主對她偏聽偏信,處處維護,呵斥他將秦玉嫁給小小武將,勒令他重新替秦玉擇夫,或者招婿。
秦驀如今,極少去探望長公主。
“郡王,熱水打好了。”百香站在他身後,低垂着頭提醒道。
“嗯。”秦驀拿着衣物去淨室。
百香站在淨室門口猶豫,眼底閃過掙扎,咬脣踏進淨室。
“出去!”秦驀脫下外袍,看着進來的百香,劍眉緊蹙,滿面隱瞞。
“郡王,長公主讓奴婢……”
“滾!”秦驀眼中沁出戾氣,厭惡至極。
百香頂着秦驀的威壓,雙腿發軟,緊捏着雙拳,沒有挪步。
秦驀提起擺在一旁的木桶,朝百香砸去。
百香雙目圓睜,驚恐的轉身朝外跑去。
“嘭——”
木桶四分五裂,地上砸出凹陷。
百香嚇得面無人色,若非她跑得快,只怕腦袋都要開花。想要走,雙腿癱軟的站不起來,爬着走到門口,哭着對守在門外的婆子說道:“扶我去長公主院子裡。”
——
秦玉見過南宮蕭的英姿,他的身份極符合她的心意。雖不及玉傾闌,可比起李旭不知強多少!
聽了長公主的叮囑,秦玉特地打扮一番,翌日一早,便去往驛站。
穆林將秦玉領到正廳,南宮蕭身着紫色暗金線錦袍,身姿挺拔,氣宇軒昂。見到秦玉的一瞬,眉頭一皺。
“明帝命你來給本王傳話?”
南宮蕭坐在椅子裡,寬大及地的長袖宛如雲霞飄逸,穆林捧上茶水,他接過淺飲一口。嫋嫋水霧,薰染他臉上的薄金面具,散發着森冷的光芒。
秦玉捧緊手心的茶杯,似乎杯身的溫熱能夠驅散她心底的寒氣。臉上露出端莊妍麗的笑容,輕言細語的說道:“戰王殿下,容華是我未來的長嫂,她由太后賜婚給我大哥。您的要求,讓皇上爲難,不能違抗太后的懿旨。遣我來與戰王商議,能否有個折中的法子。”
南宮蕭冷聲道:“不必商議,本王只要容華。”
秦玉手指一緊,臉上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苦笑的說道:“戰王您應該知道,我大哥的脾性,容華是他認定的人。您若是搶他的人,只怕難以抽身。”
南宮蕭聞言,眸眼微眯,有意思。
“願聞其詳。”南宮蕭終於正眼看向秦玉,她心中似乎也不願意謝橋嫁給秦驀呢!
秦玉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起身站在南宮蕭的身旁,傾身湊到他的身旁。
南宮蕭眼底閃過厭惡之色,拂袖要將她推開,便聽秦玉道:“戰王,隔牆有耳。”
“我這裡極爲的安全。”南宮蕭皺緊眉頭,她身上的香味,令他極爲不適,語氣冰冷:“郡主回座再說。”
秦玉目光微微一閃,卻是沒有退回座位,站在他的身旁說道:“再過幾日大婚,大哥定會放鬆戒備,戰王那時再行動……”
後面的話,秦玉並未說出口。南宮蕭不是蠢笨之人,他定能聽懂她的話。
南宮蕭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霍然起身道:“穆林,送客。”
秦玉對他的反應,始料未及,想要喚住他,卻被穆林給請出去。
“主子,太過分了!明帝他是何意?派個女人過來,不是勾引您,就是輕視咱們。”穆林憤怒的說道。
南宮蕭指尖夾着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嘴角微揚道:“輕視倒不敢。”
“這個女人一身騷氣,靠您那麼近,果真是居心不良!”早在得知謝橋身份之際,穆林受南宮蕭的指使,將秦驀調查一番,秦玉的事情他也瞭解一點,只知道嫁過人,倒是沒有細查。“這比輕視咱們更不能忍,一個破鞋哪裡能做咱們的主母?”
南宮蕭斜睨穆林一眼。
穆林渾身一個激靈,秦玉與他們無關,他便沒有告知南宮蕭,乾笑的說道:“也只有謝姑娘能夠做咱們的主母。”
這句話似乎取悅南宮蕭,緩緩地說道:“所以,該如何做,不用本王再吩咐。”
下意識的朝袖中抹去,手下一空,並不見象牙。倏然記起,象牙謝橋並未還給他。
南宮蕭扔下棋子,朝外走去:“備馬。”
穆林連忙去馬圈將馬牽過來,南宮蕭翻身上馬道:“任何人來,本王一律不見。”頓了頓,冷聲道:“去宮中再催一下。”
“是。”穆林長嘆一聲,主子早不找,晚不找,等人快要成親了方纔找到人!
折騰!
——
重華樓裡,半夏連夜將嫁妝繡製出來。
謝橋鑲上一顆紅寶石點綴鳳凰圖案的眼睛,抖開一看,金線絲線在日光下,瀲灩生輝。
“小姐,您試一試合不合身。”半夏提着嫁衣的下襬,隨着謝橋去往內室。
謝橋換上嫁衣,火紅的嫁衣如火如荼,映襯着她白皙的面頰如雲蒸霞蔚,十分秀麗動人。
“若是上妝,額間添上花鈿,再好不過。”半夏說話間,將謝橋推到銅鏡前坐下,便要給她點妝。
謝橋制止道:“不必了,嫁衣合身便好。”看着圖騰細密的針腳,嘴角含笑道:“當真難爲你,明秀,看賞。”
明秀還未動,一個錢袋子扔在半夏的手裡。
衆人順着方向望去,南宮蕭雙手環胸的倚靠在廊柱上,墨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驚豔。
“很美。”南宮蕭讚賞道,只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一身嫁衣不是爲他而準備。目光落在一旁的紅蓋頭上,身形一閃,便已經出現在屋中,手中拿着蓋頭便要往謝橋的頭上戴。
謝橋側頭避開,皺眉道:“別胡鬧。”
南宮蕭靜靜的看了她半晌,從頭髮絲到腳上,一處也沒有落下,笑道:“依你。”
心裡暗歎可惜了,原想着蓋上紅蓋頭,率先體驗一下挑開蓋頭,那一瞬間的心緒。
想必……再也不捨移開眼。
謝橋避開他的視線,走到內室,打算將身上的嫁衣換下來。南宮蕭跟在她的身後,謝橋眉眼清冷:“出去。”
“我來給你送銀子,你不要?”南宮蕭順勢在椅子上坐下,徑自斟茶道:“我作爲客人,一杯茶水你都吝於給我。”
謝橋懶怠理會他,他不走,身上的嫁衣自然沒辦法換,耐着性子道:“你來做什麼?”絕非如他所言來送銀子。
“象牙。”南宮蕭攤手,示意她將東西還給他。
謝橋一怔,看着他將銀票放在桌子上,抿緊脣,皺眉道:“在馬車上。”將銀票推給他,示意明秀去拿。
“我府裡還有許多黃白之物,你可要?都給你。”南宮蕭慵懶的靠在桌沿上,從進屋開始,目光就不曾離開過她的臉龐。
謝橋臉一沉,還不待開口,明秀過來回話道:“小姐,馬車上沒有。”
謝橋怔愣住,那一日她乘坐的是郡王府的馬車,隨手將東西放在壁櫃裡。當時想着事,瞧着有些出入,也沒有放在心上。
“象牙在秦驀的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