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採用誘敵深入的策略,哪裡堅守,哪裡棄守,中間大有文章可做。類似摩天嶺這樣的險塞沒有放置重兵,而是擺兵在山谷中,敵人佔據摩天嶺後,居高臨下將我軍的虛實看的一清二楚,都譏笑我軍不知兵法。這樣的戰術,只能被稱作蠢豬戰術!談什麼誘敵深入!”
衆人看鄭雲鳴發了火,心中都惴惴不安。宋軍一向擅長守城把關,但自拖雷那紹定南侵以來,許多人被蒙古人嚇破了膽,遇到韃子騎兵的時候,先想的是保住自己的後路。鄭雲鳴只不過在說他們不懂兵法,並沒有點破背後的事情,哪裡是什麼不懂兵法的問題。天險之處,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想要順利撤退也很困難,搞得不好就是全軍覆沒。哪裡比得上山谷平地,見機而動,跑路容易,而且一戰潰逃,下來還可以劫掠百姓,發一筆橫財,然後坐等朝廷招安。自吳曦叛亂以來,人人都信奉百戰不如一潰的說法,拼着性命去打仗,結果還不如潰敗來的有錢賺,於是士兵們習慣性的見敵而潰,潰則變成亂兵盜匪,帶着紅白黃巾進行*,時人稱爲白巾之亂。
先施恩於衆人,然後立威,正是鄭雲鳴的計劃,只有事先把握住衆人的態度,鄭雲鳴纔好真正的公佈自己的方略。
“川中當下有三件事情要做,按照輕重緩急的程度,聽某一一道來。“
“四川目前最緊迫的工作,無過於救時,救什麼時?第一是百姓,第二是官員,第三是土地。重慶左近難民幾二百萬,迫切需要重新安置。諸位或許看不起這些難民,但成都城已經被蒙古人洗屠一空,要留下蜀中精華的一點種子,全在這些難民身上了,爲了國家,也爲了天府的未來,不得不小心安置。朝廷最近下了*,將這些難民,一部分安置在重慶府,一部分遷移到夔州、歸州、房州、峽州,一部分遷移到京湖居住。遷移的原則是分別跟本族長老會談,不搞強制,願意遷移的,依照路程遠近發給路費,到遷移地後發給糧食種子和耕牛農具,官府例免賦役三年。”
對於安置難民,宋朝已經有經驗和成例在,不需要鄭雲鳴留心指示,何況此時的湖北和湖南,實際上都還有大批土地未經開墾,儘量的將這些土地開墾出來,使得湖廣熟天下足,才能保證對蒙古作戰的糧食供應。
鄭雲鳴又道:“大戰以來,州郡一級的官員逃走了十之七八,現在縣裡有找不到縣令的,有找不到縣丞的,有找不到主簿的,州官有找不到通判的,有找不到轉運使的,甚至還有找不到總轄的。地方上沒有官員怎麼處理事情?有天大的妙策也無能爲力,所以朝廷會緊急委派一批官員前來支援,另外,光靠這些從天而降的官僚們處理不好本地事務,我與李制置商議,徵辟本地的有能之士,選拔出一批能幹的官吏來,各位都看到衙署隔壁的這個集賢館了,自從開門以來每日門庭若市,但要從中選出一批有真才實學的人來填補職缺。一個有能的官吏可是比百個無用的官吏對國家更有好處。”
“重慶、夔州和京湖各地,荒地都很多,不用擔心流民的生計問題,但在荒地開墾成熟地之前,這些農民都需要官府的接濟,好在京湖已經逐步推廣豆類作物和莊稼的套種,使用綠肥進行土壤的肥力補充,相信在五年之內,開墾的荒蕪之地就成重新變爲肥沃的田地。”
他說的這些話,座下的一班武將們全都聽不大懂,原本鄭雲鳴也只是對他們泛泛而論。需要關心這些的是各地的理民官,至於這些武夫們,關心的是下面將要說起的事情。
鄭雲鳴繼續往下說的時候,聲音也略微提高了些:“安民是第一要緊的事情,第二要緊的事情就是整軍。現在蜀口大軍全軍覆沒,成都府制置使司部隊所剩無幾,其他的軍隊要麼是殘兵,要麼兵力太少,根本不足以抵擋蒙古人再次南下。所以朝廷派了我來增援,但憑着我這一萬多人,如何和闊端十萬衆相抗衡,所以要增加軍力,第一是要整編現有的四川軍隊,第二要開始募練新軍。”
這些武夫們聽見鄭雲鳴這句話,這纔來了精神,個個目光炯炯的盯着這位年輕的都統制,整編軍隊和招募新軍都是改變軍中實力地位的好時機,誰能擴編,誰就在日後的抗戰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別看這些大老粗大字認不全一筐,其實心思都很縝密。以金國之強,尚且和大宋糾纏百年,蒙古人雖然兵強馬壯,但騎馬過不了長江,也邁不過巴山的崇山峻嶺,戰爭勢必長期化,而根據最近的朝代推測的話,戰爭長期化的後果必然造成藩鎮坐大,不說做一方雄主,說不定還有機會搞個皇帝噹噹,自然,大宋對軍隊的控制力遠非唐朝可比,但戰事緊急,朝廷有求於人之際,進個政事堂光宗耀祖,好好的鄙視一番那些讀書人,這等好事如何不讓衆人躍躍欲試?
鄭雲鳴看到衆將的活躍之情,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古武將熱衷功名之情,從來不減,即便是到了家國有傾覆之難的時候,許多人仍然在忙着爲一己私利精打細算,越是這樣,越能體會到嶽鵬舉和戚南塘這樣的將國家安危放在個人私利之上的將軍們的偉大。
“整編軍隊的原則,是就近不就遠,並小不併大,蜀口上撤退下來的軍隊,如果沒有特別的需要,則一律歸併到和彥威都統麾下。原來成都路所屬的兵馬,一律歸在王夔統制手下,制置使已經同意,給予王統制以權夔州副都統的名號,節制成都府所有的殘兵。”
王夔眼睛一亮,這位鄭都統雖然聲威驚人,紀律也極爲嚴明,對自己卻着實不錯,仗還沒開打,自己先升了一官,何況成都府其實並非全軍覆沒,部隊潰散的不少,自己認真蒐羅一下擴充個萬把人完全不成問題,鄭都統的紀律雖然難受,但人和糧餉纔是第一位的。
他平日裡只專心搜刮錢財,剋扣糧餉,從來不過問外邊的事情,怎麼會明白鄭雲鳴在京湖起家的歷史?他若稍加留意京湖的傳聞,就應該懂得,鄭雲鳴對現有軍隊的處理從來不是重點,重點都落在後面一條上。
“關於招募新軍的問題。”鄭雲鳴看了一眼座下衆將,衆人的興趣一下減淡了不少,新兵打不了賬,頂多只能充一份口糧錢而已,但蒙古人須臾便要返回來,性命攸關的時候,不能光想着怎麼搜刮軍餉,還是得手裡有些能打仗的兄弟才能保得自己一條命在,這個道理川中諸將都是明白的,因此擴編軍籍拿糧餉都是樂意的,至於從頭訓練一支新軍,誰也沒有這份精力和時間。
“不必各位勞心,各位可以在各自的編制下補充戰損和逃亡造成的缺額,新軍的招募都交給我來辦。朝廷已經給予了四川宣撫使司旗榜和任官狀,定下了建立新軍的範圍,我和李宣撫使商議,決定啓用太宗年舊編制,共計編成馬步軍四十營,每營五百人,每個營都設一名準備將以上的軍官進行統領,仍舊稱爲營指揮。每三營合歸一正將率領,一共正將一十三人,餘下一營爲背嵬營,由我直接掌握。除此外,選拔水軍六營,作爲大江中來回接應使用。”
水陸兩軍合計兩萬餘人,在四川衆將看來,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數量。西蜀和京湖一樣有大量使用非正規軍作戰的傳統,這在朝廷稱呼爲忠義人,所不同的是京湖和兩淮的忠義人都是從北方逃亡過來的紅襖賊和金軍部隊,四川的忠義人則大部分由本地居民組成。論起數量來,四川的忠義部隊絕對不能算少,蜀口常常一次普通的進攻或者防守有十多萬忠義人蔘加,自然這些忠義人常常是沒有武器或者只有很簡陋的武器,需要奪取敵人的武器甚至撿起本方陣亡官兵的武器,其戰鬥力可想而知。
鄭雲鳴召集的這些所謂新軍,能夠比忠義人強多少?川中諸將都抱着一種懷疑的態度,只是不敢明言而已。
鄭雲鳴卻徑自接着說道:“下面將是說到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四川將來採取的戰守策略的問題,各位都是川中宿將,鄭某不過是新來乍到,但是鄭某今日斗膽,爲四川未來的抗擊胡人的戰略定下一個底子,就是盡棄川西平曠之地,堅守川東山川險要,先求固守,然後穩步推進。”
他此言一出,廳堂上一陣喧譁。鄭雲鳴新到四川,一個湖廣客將,居然就敢提出將西蜀最精華的部分拱手讓與敵人,這豈止是軍民難以接受,放在國家看來,幾乎可以立即處以鄭雲鳴最重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