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着急,隨着戰爭的繼續,總會找到這種機會的。
不過另一件事情馬上就要着手進行,留給京湖制置使司的時間不是太多了。
“要想在秋天擋住韃子的進犯,務必全面改造襄陽城防。”鄭雲鳴對趙葵如是說道。
趙葵對這個提議有些驚訝,他的驚訝是有道理的,襄陽城池高大,壕溝深邃,在整個西部防區內是首屈一指。難道還有改造的必要?
“末將以爲。”鄭雲鳴朝座上的趙葵走近了兩步,堂上的衛兵和幕僚們卻都沒有阻攔。既是宰相公子又是荊鄂方面大將的鄭雲鳴顯然不是他們這個級別能隨意開口阻攔的。
“對付蒙古人的攻擊,末將以爲有三策可用。”鄭雲鳴拱手說道:“無非九個字而已‘高築牆,廣積糧,練精兵’。”
趙葵仰坐在交椅上,左手輕輕支住下頜,淡然說道:“此亦老生常談而已。”
鄭雲鳴眼皮一垂,微有不快。他這是用後世經過戰火歷練的經驗來協助趙葵,卻只得到一句老生常談的評價。趙葵不可能預知到二百年後的人說出的話,他對這種泛泛之談當然不會感興趣。
鄭雲鳴必須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論據來。
“蒙古人最大的優點,是其戰鬥意志的堅強和戰術的靈活。”鄭雲鳴在心中籌劃了一下,說道:“古來漠北的蠻族中有戰鬥意志堅強的,也有薄弱的。類似女真人這種不打一百回合就不算打仗的更是出類拔萃。但蒙古人的意志比之金人更加強悍,一旦確定攻略某地或者要殲滅某支軍隊。定是百折不撓,更年累月的血戰,在兩軍野戰的時候,更是激戰數天更不停歇,一直到將敵軍完全消滅才罷手。去年的攻略對敵人來說不過是探路而已,今年敵人再來進攻,必定是長期作戰,全面包圍襄陽城,不將襄陽攻克誓不罷休。所以來秋的抗戰,必然是一場漫長而殘酷的圍城和反圍城的較量。城牆不能不繼續加高,只有更高的城牆才能保證延緩敵人攻城的進程,以換取我軍進行反攻的時間。”
“糧食也是如此,雖然襄陽號稱存糧冠京湖,但我們要考慮到長期抗戰的局面。爲了守住襄陽,城中軍民至少要超過十萬人這個數目,而城中的存糧至少要讓城中軍民支撐超過一年。在這一年裡才能慢慢尋找退敵的計策。”
“你顧慮太多。”趙葵擺手說道:“襄陽有事,整個京湖二十萬人馬都會全力救援,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鄭雲鳴搖了搖頭:“怯懦畏戰,就是我們最大的弱點。”
“您是參加過救援揚州之戰的,揚州被李全圍困的時候,朝廷先後出動十五萬人馬救援。您來說說,有多少將領是在接到命令後馬不停蹄的火速趕去救援的?”
趙葵自然心裡清楚,李全反叛圍攻揚州,朝廷幾乎動用了淮上全部兵力進行救援。但李全在江南素有勇名,諸將都畏懼不前,幾乎是他和兄長趙範用劍逼着這些大將帶兵前進才能順利到達揚州。蒙古人的戰力比李全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一旦襄陽被包圍,他想也可以想到這些京湖的將領們將用怎樣的態度對待朝廷的命令。
“如果諸將真的坐視襄陽死活,那麼就算城高百丈,糧食可以支撐十年又有何用?”趙葵只是搖頭:“終究會有城破的一日。”
“所以我們不能只相信外來的救援,更要依靠自己。”鄭雲鳴說道:“就從守城數萬大軍中訓練出一支能戰之師,至少要保證我們守在城裡能夠打通一條向外的出口,有這條出路在外面的兵力和糧食援助就能源源不斷的運進來。”
“離下一個秋天不滿一年時間了。”趙葵自身就算是名將,對於怎樣練兵他比初出茅廬的鄭雲鳴要清楚的多:“現在開始練兵,可謂臨時抱佛腳也。”
鄭雲鳴面色凝重,退後兩步拱手施禮,說道:“這是關係到大宋數千萬百姓生死的事情,臨時抱佛腳,總好過等死。”
趙葵突然微笑了起來,他對鄭雲鳴說道:“我大哥坐這個位置的時候,你也這麼跟他說話嗎?”
鄭雲鳴昂然道:“若是尋常事情不敢有違制置使大命,襄陽防城事務不但關係國家存亡,也關係到我與制置使相公自己的存亡,怎可等閒視之?”
趙葵點點頭:“說的好,但你可知道,改築城池、習練精兵有三不易?”
“願聞其詳。”
“改築城池是一項極爲浩大的工程,必然花費巨資。如今京湖方定,補充軍隊,救濟流民,重修關隘樁樁事情都要用錢,制置使司還需要留下一部分應對來秋胡虜入侵。改修城池費用動輒百萬緡錢糧,襄陽府和督視府都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錢,只有寫*上呈朝廷和樞密院,才能請得相應的資金。”
鄭雲鳴知道這確實是實情,但這一筆費用朝廷應該會不打折扣的撥付,畢竟失去襄樊的後果是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其二,改築城池至少需要十幾萬壯丁和許多糧食。目下正是春耕要緊的時候,抽出這麼多壯丁來修築城池是不可能的事情。前一陣制置使司救援各地殘破的城池。安撫流民,以及軍隊的頻繁調動,襄陽的糧庫已經非常空虛,需要從荊南調運府庫糧食進行補充,哪裡還能增加新的儲藏。如果真的要改修城池,只怕府庫裡原有的儲備都要減少了。”
這一點鄭雲鳴也非常贊同,比起增修城池,保證襄陽的糧食儲備是第一要緊的事務。京湖的農耕更加不能耽誤,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如果沒有一點糧食接濟的話,不等敵人來進攻只怕京湖的百姓們就要自己開始流浪乞食的旅程了。
“就算你籌集到足夠的糧食,招募齊了人手。”趙葵嘆息道:“重新修築城牆沒有七八個月是不可能完成的,萬一工程稍有延遲,等不及完工蒙古人就猝然南下。到時候沒有完工的城牆反倒成了襄陽的弱點。”
此是時間上的緊急,鄭雲鳴這時候才感覺到,在現在這個時候提出改修城池確實是太早了些。
“但你的見解在長遠來說卻是正確的。”趙葵說道:“蒙古人企圖速勝,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攻略金國和西夏他們都花了許多時間,更不用說我們還有天塹可以依靠。戰爭必定長期化,成爲一場消耗時間和金錢的競賽,你所謂的深溝高壘、囤積糧草、訓練精兵對於未來的戰爭是最正確的策略。但目前的襄陽、京湖都無力開始如此龐大的計劃。你回去整理出一個詳細的奏疏來,我據此上奏朝廷,希望朝廷將這九個字作爲未來指導國家抵抗的總方針。”
鄭雲鳴只得在心中暗自苦笑,每年國家經過戰火之後總會有各種等級高低不同的官員給朝廷上戰爭指導策略,小到知軍、通判,大到宰輔、公卿,種種議論混雜不一,朝廷早已經對此麻木了。上奏的關於如何抗戰的奏疏大多石沉大海,京師有自己的節奏,是絕不容許任何下面的人對此橫加干涉的。
即便是這種節奏最後會將國家帶向滅亡,這種路線絕不會輕易改變。
但鄭雲鳴也知道有許多人並沒有陷入這種淤泥一般的節奏中,其中就包括有在座的頂頭上司趙葵。
小趙制置看着鄭雲鳴在階下憂心忡忡的樣子,將口氣放溫和了些說道:“我知道你必然不甘心坐等敵人再來。也罷,我就許你三件事情。”
鄭雲鳴眼睛一亮,豎起了耳朵聽着趙葵接下來的話。
“第一許你將襄陽全城兵馬統一操練。”鄭雲鳴善於練兵的名聲已經廣播於京湖,就連遠在淮東的趙葵也聽說了京湖有一位愛兵如親子、練兵如閻王的鄭官人:“這些由江南(長江之南簡稱,並非通常意義的江南)懦弱子弟組成的軍隊,所以不如北方軍彪悍能戰的原因,就是缺乏嚴格的訓練,拿出你鄭閻王的氣魄來,將這襄陽城裡幾萬軍隊,都變成能打仗的!”
精神戰法若是在擱在前世鄭雲鳴是十分鄙視的,精神來自於物質基礎,好勇鬥狠單憑一股蠻勇去對抗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在兵法上是和膽怯避戰一樣愚不可及的事情。在轉世後鄭雲鳴的觀點略有改變:至少在南渡後的這個時代裡,整個宋朝對重振尚武精神的需要,遠比解決貧乏的武裝要迫切的。
這一切可以做到,不需要一緡錢一粒糧食就能做到。這也是鄭雲鳴最想要做的事情。
“第二,京湖一帶目前還有很多賊匪沒有清理,經過去年敵人的侵略,很多部隊潰散了,潰兵也有許多變成了盜匪。若是在平時還可以對那些老實呆在自己山頭上的傢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從今往後韃子只怕是年年入侵了,你要趁着這個空窗期將京湖一帶所有的盜匪全部剿滅,不能讓他們成爲胡人入侵時裡應外合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