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 玄芪一
番外玄芪一
迷迷糊糊被人劇烈地搖晃着,身上散了架一般的痠疼。我咬牙慢慢睜開眼睛,刺目的白色耀得我又是一陣眩暈。
還沒徹底清醒,一股血腥氣就撲面而來。
我費力轉頭,不明所以地看着死拽着我胳膊的人。
姐姐?這個人真是姐姐麼?爲何渾身血跡滿面驚恐?還有這是……棺材裡?
扶着姐姐顫抖的手站起身來,眼前的慘狀瞬間讓我驚駭的氣血凝滯。
橫七豎八的滿地都是屍體,殷紅的血還在不斷從他們身上溢出。機械地一一看去,老管家、侍衛、小廝、婢女……還有……
“爹……”愣愣地看着那個面色青灰的人,他的雙目仍然圓睜着,臉上卻是一派死氣僵硬。也許是下意識的,反正我真的有些糊塗了,訥訥地向身邊的人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
“他……他……”姐姐的聲音向風中的斷線,抖得厲害的手慢慢指向前方。
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我終於看到了其實早就站在那裡的人。
他手提寶劍赤月,揹着光,面向着我,就那樣一動不動。
……南宮獨行……
眼前一黑,我踉蹌着後退一步,卻被腳下的錦帛絆住,往後倒去。
耳邊只聽得姐姐一聲淒厲的尖叫,緊接着我便落入一個無比熟悉的懷抱。
“芪,你怎麼樣?別嚇我!”
他的聲音裡有着從未有過的無措和慌張。我閉上眼睛,感到溫熱的液體迅速沿着眼角滑落。
事情再清楚不過了——
在爹的默許下姐姐用我的“死訊”成功引來了南宮獨行,卻沒料到反被他的怒火吞沒了整個山莊……
只是睡過了頭,卻在一覺醒來之後和他成了仇人。
我明白這或許不是他的錯,但莊內上上下下三百多條人命又該向誰去討?只要我一閉上眼睛,老老少少各色的面孔就在我眼前打轉,一迭聲地叫我替他們報仇。
人世間的事就是這麼諷刺無稽,又抑或是我們註定無緣吧……然而只光這麼想着,我的心就隱隱作痛,痛得我無法呼吸。
讓我對他下手,我做不到;要我放棄報仇,我放不開。
忽然一個念頭躥進腦中——如果我也死了,就不必向他尋仇了。如果沒有我,他也一定會放下執念,做回那個瀟灑不羈的南宮獨行。
這樣……該有多好呢……
於是我一天天衰弱下去,很快就臥牀不起了。
他急瘋了,抓來無數大夫給我看病,其中甚至還有御醫。但是憑他們怎麼高明也拿我沒辦法,因爲我既未受傷也沒中毒。我的病是在心裡,藥石哪裡能及?
最後,他不再到處抓人醫我,隻日夜不離地守在我牀前。他的話實在不多,可仍是笨拙而努力地試圖和我聊天。在他期待的注視下,我也強打精神應着。至於那滅門之仇,我們都刻意迴避,他不說,我也不想主動提及。
一天早上醒來,我發現他半倚在我身邊打盹,黑髮中赫然混有一縷刺目的白。這縷白髮彷彿勒住了我的心,痛得我淚溼青衫。
他被驚醒,擡頭看着我,露出一抹苦笑,邊伸手擦我的眼淚邊低聲說:“你這是何苦呢?”
是啊,我也想問你,你這是何苦呢……
晚上,我順從地喝了藥,粥也比平時多吃了半碗。偷眼看他,果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心中一時軟下來,見窗外明月東昇,又是一個十五月望之日。我施法借月之精氣,強撐着主動向他求歡。只沒想到他卻乾脆地推開我,不悅地皺眉道:“老實躺着休養,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鬆開環着他的手躺回枕上,微微笑了起來,心中卻悵然嘆着——這最後一次……也不可以麼?
見我不言語,他復又緊張起來,小心地抱着我嘀咕道:“你又瞎尋思了吧?我南宮獨行這輩子心裡就認準了你,哪怕你老了醜了變了個人我也只認得你一個,況且你還是那個樣子呢!只是……現下你的身子絕受不得折騰……”
閉上有些發酸的眼睛,聽他繼續在耳邊輕聲喋喋不休,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樣。
默默下定決心,不再理他說些什麼。徑自解了衣帶,將那羞惡之心統統拋開,緊緊纏上身邊的人,頃刻間心底溫柔憐愛全然化作入骨風情。不管今後何去何從,這一夜我甘心爲他曲意承歡,同他抵死纏綿……
再醒來時,見他臉上帶着從未有過的羞赧氣惱,正輕手輕腳地企圖檢查我的傷勢。看着他那小心的樣子,我突然間就想通了——人活一世,所求不過爾爾。
身上雖然還是懨懨的,心卻放輕了。
然而上天真的和我開了個大玩笑。
當我終於想活下去時,我還是死了。
後來我才知道,被我們遺忘了的姐姐逃到了過去依附山莊的一個小幫派,在孤寂中產下了一個女嬰,又在絕望憤恨中悄悄潛到了我的住處,偷換了我的湯藥……當然,這都是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的。而這些事我本來可以不用知道,如果駱溟沒有使用禁術救我的話。
可這世上是沒有“如果”的。
駱溟偷偷挖出了我的屍體,用鎖魂術將我的魂魄定在身體上。爲了救我,他來不及尋找其他合適的人,就把他自己也作爲祭品發動了陣勢。
從某種程度上說,我是活了過來,然而卻只能待在陣勢之內,只有十五月圓時方能以月光分魂化形顯於人前;更糟糕的是,我的身體沒有了痛覺和體溫,就如同周圍的冰雪一樣冷,只有魂魄寄存的心口還勉強有一絲溫度。
因爲脫離了三界五行,我實際上成了極爲特殊的存在。這使得我的玄術突飛猛進,不僅能夠預知世人命格,甚至可以窺測到其他世界的事情。
我像一個旁觀者,清楚地看着芸芸衆生,卻要孤單地面對着日升月落。
至於那個人,不是沒想過去見他。只是,見了又能怎樣呢?我已經不能陪在他身邊了。以他的xing子若是知道了我在這裡,必然會不顧一切地找來。然而這雪峰之上,又豈是常人可以久留的?
所以,還是讓他認爲我死了,等他慢慢忘了我吧。
告誡自己也要忘了他——不去推算他的命運,不去窺視他的境況,就這樣慢慢忘掉……如果實在忘不了,就靜靜等待陣勢崩壞的那一天,讓一切都灰飛煙滅,歸於無形。
申請轉載的那兩位親,尉遲已經看到了,請自便吧。
小玄的番外二剛寫了一半,如果今天趕不及發就只好等到明天了。最近尉遲的飯緣超好,約尉遲吃喝的人都排成隊了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