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渝舊事 15.後果自負
說到這個夢若溪,在東渝士族中也算是個少有的異數了。他出身名門,祖上是東渝的開國功臣,接連幾代都是名將,他老爹夢不凡和百里捷的爹同朝爲臣,都是國柱級人物。當年兩人分別駐守東渝與北姜和黎陽的邊境,以至十幾年中兩國無一兵一卒能跨進東渝境內。後來百里捷的爹一病不起英年早逝,母親很快也鬱鬱而終,是夢不凡把不滿十歲的百里捷領回家當自己兒子般養大的,對百里捷可謂是恩同再造。因此,百里捷和比他小兩歲的夢若溪也是一同長大的。兩個人都是獨子,湊在一起更覺親熱,十年間一桌吃飯同榻讀書切磋武學拼酒對弈,簡直賽過親兄弟,但兩人的xing格喜好卻相差甚遠。百里捷生xing正直穩重,對兵法頗有興趣,十來歲時就能和夢不凡討論行軍佈陣之事;反觀夢若溪,刁鑽古怪嬉皮笑臉,平時除了捉弄別人就是研究策論權變之術,閒暇撫琴吹簫風花雪月。夢不凡常常感嘆,比起夢若溪來百里捷更像他,逢人便道要是百里捷是他的親兒子就好了。然而百里捷卻十分看中這個連父母都頭痛的兄弟,總說他天縱英才自嘆弗如。百里捷到了二十一歲成年便參軍入仕,不久搬回了百里家的祖宅,兩人這才結束了十多年的“同居時代”,但仍然往來密切。起初百里捷依祖訓入仕時夢若溪就堅決反對,等到他成年後就更不可能去混個一官半職了。所以當百里捷屢立戰功連連升遷成爲東渝最年輕的鎮北大將軍時,夢若溪則頂着老爹的口水流連於臨欽的各大青樓酒肆之中,實在被爹孃逼得緊了,夢若溪就躲入百里捷家裡。後來北姜屢犯邊境,百里捷奉命離京戍邊,而夢若溪也離家四海雲遊去了,整整一年兩人沒有再見面。直到百里捷帶回關靜,鎮北將軍娶親的消息傳遍東渝,夢若溪纔在百里捷成親當天出現在將軍府。婚宴上,夢若溪拉着百里捷拼酒,兩人喝乾了六壇陳釀,然後夢若溪哭天搶地的埋怨百里捷重色輕友拋棄了他,因此被夢不凡一頓胖揍;鬧洞房時看見關靜,他又哭天搶地的羨慕百里捷豔福匪淺,賭咒發誓地說要找個更漂亮的老婆就拂袖而去,繼續雲遊了。兩年後百里捷爲兩個兒子辦滿月酒時,夢若溪又魔術般地出現了,仍然是孑然一身,看見百里騏百里驥立刻就喜歡得不得了,非要百里捷送他一個來玩,結果被夢不凡提着耳朵帶回了家。從那以後,夢若溪倒留在了京城,不過仍然是白日酒樓茶館夜宿花樓錦閣,氣得老爹放話出來說再不管他的死活。他人脈極廣,但“發小”級別的知己摯友卻只有百里捷一個,加上十分喜歡百里捷的雙生子,因此常過來府中走動,只因這半年來百里捷又戍守在外,夢若溪爲了避嫌才減少了造訪的頻率。當下夢若溪也是有事與關靜商量才上門的,敲了半天也沒人應門,他覺得不對勁就索xing繞道後園牆外飛身而入,剛好看到百里騏與衆人相持不下,於是便有了後來這一幕。
百里騏一見是這個總愛掐他臉的傢伙便乾脆蜷在他懷裡裝暈,夢若溪見百里騏赤着腳,也就繼續抱他在懷裡,向關靜頷首行禮道:“嫂夫人安好。”
關靜回了禮,一面查看百里騏一面幾句話說明了情況,確定暫時沒有大礙,夢若溪便抱着百里騏隨關靜回到兄弟二人的小院。一進院門,便見百里驥在那裡張望,表情甚爲焦急。
關靜讓夢若溪將百里騏放到牀上,又細細地檢查一番,始終沒發現有什麼異常,百里騏卻偏偏昏睡不醒。關靜心中奇怪,她的醫術絕非泛泛,卻看不出兒子有任何病兆,又沒有中毒的跡象,可兒子就是不醒,實在讓她焦急萬分。這時,一直在旁邊看着的夢若溪忽然開口說:“嫂夫人莫要着急,令郎的病症我倒是曾經見過。”
此話一出,屋內另外三人都微微一震:百里騏有種不妙的預感,但礙於現狀無處可逃;百里驥明知百里騏沒病,驚訝地看着夢若溪;關靜知道他見多識廣,連忙細問詳情。夢若溪不緊不慢地說:“小弟在黎陽雲遊之時,親眼見過當地一人突然發病,症狀也如嫂夫人所描述的這般。我們衆人都不知所措,後來有一位老翁說了個方子,結果藥到病除,那病人立刻就恢復如常了。”
關靜聽了覺得不可思議,她也是醫者,深知“病去如抽絲”的道理,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怕也沒他說的那麼神效。但此時她是關心則亂,哪還容左思右想,立刻就道:“那夢公子可記得方子?”
夢若溪笑道:“怎麼不記得!那方子極其簡單,只有一味藥。就是用兩錢黃連煎水,熬得濃濃的趁熱喝下去。”
“什麼?”百里驥驚的嘴都忘了合上,關靜愣了愣,躺在牀上的百里騏睫毛幾不可聞地顫了一下。
關靜回過神來,小心地問:“夢公子不是在說笑吧?”
豈料夢若溪正色道:“在下此言自有道理,只是這藥的火候極爲重要,三碗水煎成一碗,不能多亦不能少。”
關靜見他說得鄭重其事便不疑有他,立即起身親自煎藥去了。
夢若溪見關靜走了,又藉口要茶把侍女也支開,等到屋裡只剩他們三人方纔笑起來,並且越笑越厲害。百里驥直瞪着他說不出話,百里騏也從牀上坐起來,皺着眉道:“夢叔叔何苦捉弄我。”
夢若溪收了笑,乜斜着眼睛看着兩人:“你們搞什麼鬼我是不知道,但捉弄人要有個限度,看看你們的娘急得跟什麼似的,今日不給你們點教訓,日後還不得上房呀。”說到這裡又撲哧一聲笑了。
你還不是一樣?論捉弄人你還是我們的前輩呢!百里驥心裡偷罵,臉上倒堆起了笑容,拉着夢若溪的胳膊道:“夢叔叔,你不是最疼我和哥哥的麼?”
夢若溪實在是喜歡這兩個聰明的小傢伙,他伸手掐了掐百里驥那嫩滑的小臉,笑道:“油嘴滑舌也沒用,除非老實交代你們使這調虎離山之計究竟想幹什麼?”
百里騏和百里驥驚訝於夢若溪的敏銳,心知今天要騙過他恐怕不容易。沉默了片刻,百里驥開口支支吾吾道:“其實事情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