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恨黎陽 19.故人相見
崔參趴在桌子邊上看着邵翩翩,後者正端着個小瓷盅慢慢地喝着茶。等了半天,少年終於按捺不住,挪到邵翩翩身邊小聲道:“娘……”
美婦放下茶盅將手一擺說:“你省省吧!也不想想自己惹了多大的禍,如今求我也沒用了。”
崔參抱着邵翩翩的腰身,用額頭蹭着她的胳膊,使出自己的殺手鐗撒嬌道:“娘,孩兒已經知錯了。可現在孩兒要出去找個人,並不是胡鬧啊!您就讓我出去這一次好不好?”
邵翩翩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伸手捋娑着他道:“你爹這次是真生氣了,現下他有事要忙纔沒空收拾你,你怎麼還敢往外跑?知不知道你離家這段時間娘有多擔心?娘不要求你定要像父兄一般,只願你平平安安就好……”說着說着,竟要流下淚來。
崔參見狀連忙哄道:“好了好了,我老實待在家裡,您別擔心了!”
話音剛落,邵翩翩便喜笑顏開地拍着他說:“這纔是孃的乖兒子嘛。”
崔參頓時無語,又不能發作,沒坐多久便找了個理由告退,悶悶地走了出母親的屋子。
無聊間隨意張望,忽然他遠遠看見崔邇正同着關靜一道走出大門。心中正納罕,不知從何出冒出來的邵小貝已經站在了面前。嚇了一跳的崔參拍着心口向後退了一步,誰料小貝大驚失色地扶住他問道:“你怎麼樣?胸口發悶了嗎?疼得厲害嗎?”
崔參一頭霧水地看着邵小貝:“我只是被你嚇了一跳而已,爲什麼要胸口發悶?怎麼會疼呢?”
聽他這麼一說少女才長舒了一口氣,拍着他的肩笑道:“沒什麼,這是江湖上的說法啦……總之你將來就知道了。”
崔參一撇嘴道:“裝什麼江湖老手,我還不稀罕呢!對了,爹和大哥怎麼不在?你看見他們沒有?”
小貝眼睛一轉,用食指點着少年的頭說:“姑父和大表哥自然是忙得很啦,不在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找他們有事麼?告訴親親表姐,我幫你也是一樣的。”
崔參聞言轉身就走,邊走邊道:“罷了罷了,不敢勞你大駕!”
驕陽似火,夏日正午的太陽威力最盛。
百里騏被綁在一棵削光了枝葉的樹幹頂端,半合着眼睛垂着頭。他無力計算時間,即便算了也沒什麼意義。幾度昏了又醒,身體和意識都變得麻木了,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冷熱,只覺得身上難受而已。
恍惚間,百里騏想到了因果報應的說法。前世死在他手上的人少說也有幾十號,且都和他本人沒什麼糾葛。爲了生存他從未覺得心虛,但也絕對不會變態到以此爲傲。想起多數人嚥氣前的不甘表情,百里騏心裡泛起空落落的茫然。雖說冤有頭債有主,但那些鮮活的生命畢竟是在他面前完結的,自己今天的下場是否足以平息亡靈們的怨氣?亦或是要他以命爲祭?
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或許到了盡頭,他的心中本能地感到一絲悲涼。若說上一次的死亡來的太突然他還沒能細細感受,那麼這一次生命流逝的過程卻是被清晰地放大了。好在囧囧上了痛苦分散了精神上的寂寥,麻木竟變成了他的安慰劑……
太累了,也許就這麼死掉也好罷。
汗水滑過綻開皮肉的傷口,蜇痛如電流般直擊百里騏麻木的神經。略爲清醒了些,百里騏被自己剛纔的想法嚇了一跳,暗罵自己的靈魂也跟着這身體變幼齒了。只要一息尚存,他就還有翻盤的可能,如果能逃過此劫,他定要讓加害自己的人百倍償還。
百里騏正這麼想着,忽然聽見下面傳來兵器相碰擊的聲音,定睛一看,四周不知何時竟升起了五色煙霧。忖度着煙霧的排列方位,百里騏心中明白這極可能是叢生的手段。他掙扎着居高下望,見隱藏在樹林中的浮雲殺手正與一批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人鬥作一處,並且愈打愈遠離自己。混亂中有人放出箭弩暗器,卻都統統射到偏他不少的另一棵樹上。
百里騏剛剛感慨這障眼法高明,就有一人飛身上樹到了他面前,幾下就解kai了捆得密密層層的繩子。來不及看清楚來人的相貌,百里騏已被他託着落到了地上。那人並不停留,帶着他運起輕功飛奔開來。本來這段時間這種姿勢對百里騏來說已然是司空見慣,奈何此刻身上的傷口太多,被這麼大力挾着實在疼痛難當。百里騏咬牙強忍着,心中卻早把那人家祖墳中的成員“問候”了個遍。
當百里騏被交到叢生手中時,他已經完全算得上是奄奄一息了。
看到百里騏的傷勢,叢生吃驚地幾乎說不出話來,忙將他抱到停在一旁的車上。大略檢查了一下,平日裡言語不多的叢生也不由咬牙罵道:“他們簡直天良喪盡,下手如此之狠毒,真不知這孩子怎麼撐到現在的。這若是讓師妹見了,定然要牽動心神引發舊疾!”邊說邊掏出一丸藥喂百里騏吃下。
一旁的崔長河皺了皺眉道:“叢先生,這孩子傷勢太重,恐怕……”
叢生擺手道:“只要他還咽得下藥就暫且無妨。當務之急是趕快回到府上找個安靜清潔之處先把傷口處理好,至於淤血內症更待慢慢調理。我和師妹輪流照看,料想也不會落下什麼重疾。”
崔長河忙道:“我看這孩子的傷勢不能耽擱太久,從此地回到寧西城少說也有十多裡,且山路顛簸多有不便。恰巧我有位朋友的別院離這裡不遠,我們就先去那裡吧。”
叢生頗爲猶豫地說:“如此雖好,但未免給那位兄臺添了麻煩……”
崔長河打斷他道:“大家都是行走江湖之人,哪裡那麼扭捏計較!孩子的傷勢要緊,叢先生不必多說了,我們先過去,我再派人把令師妹請過來便好。”
叢生還欲再言,適逢崔毅帶着人回來覆命。浮雲埋伏的人手本就不多,這邊也就沒多少損傷。崔長河命長子帶人馬回去接關靜,自己與親從陪着叢生護送百里騏先往別院那裡去。顧及到百里騏的情況,加上也不好逆了他一番美意,叢生便同着崔長河一道行了。
所幸那別院真是很近,一行人向北只行了一里多就看到了半隱在林中的幽靜房舍。
叢生下了車,見門廊簇新便點頭向崔長河道:“我還道未曾聽說這附近有人家,原來是新造的處所。”
崔長河也不答話,讓一個隨從幫着叢生抱起百里騏,自己上前叫門。房門開處,老管家熱絡地迎出來,聽說百里騏的傷勢便立刻引着他們進了一間乾淨的房間,並吩咐下人送來棉紗、熱水、傷藥等物。崔長河看着叢生把半昏半醒的百里騏放到牀上,便自己帶人迴避了。
叢生剛剛包紮好百里騏身上的外傷,就見關靜急急地推開門來到牀前。看見遍體鱗傷的兒子,關靜的眼淚如雨而下,心疼地輕輕觸了觸兒子蒼白的臉頰。
百里騏勉強睜開眼睛,見關靜哭得梨花帶雨,想開口安慰她幾句卻發現嗓子乾啞地發不出一點聲音。叢生見狀忙道:“我已經簡單處理了傷口,暫且不會有事。若是熬過這幾天的發熱便再無兇險了。倒是你怎麼又不聽勸?說了多少次,你的身體不宜騎馬……”
“師兄不必擔心”,關靜擦了擦眼睛說:“我並未騎馬。”
叢生愣了愣,疑惑地向關靜問道:“那你爲何來的如此之快?”
關靜也奇怪地看着叢生道:“快麼?崔二公子叫了軟轎將我擡來這裡,一路上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
叢生聞言倏然變了臉色,還沒等他來得及說什麼,只聽呼啦啦一陣響動,屋子的門窗都被鐵鏈連成的網子罩住,整個屋子頓時成了囚籠。
與此同時一個帶着磁xing的低沉男聲響起:“二師兄,小師妹,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