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韓襲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扶手椅中, 一隻手撐在自己的下巴上,神色淡淡地看着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兩個少女。少女們青春年少,如花似玉, 但是……

她緩緩轉動自己腕上的紅瑪瑙, 輕輕笑了一下。但是怎樣的顏色都比不過宮中那位美的不似人的夫人——花間夫人殿春。

下面等待着的兩個少女小心翼翼地擡頭, 不知道韓襲這副笑容到底是何意思, 心中一片忐忑。

好險, 下一秒韓襲出了聲,“介紹一下自己吧。”少女們對視一眼,眼中都出現了一抹志在必得。

爲王選秀女是一件無趣的事情, 韓襲解決完那些少女們,鬆了一口氣, 急匆匆就要離開。剛起身, 暖芸就小步走上前來, 緩緩一屈膝,“太后請娘娘去壁璃殿。”

韓襲嘆一口氣, 將手伸出去任由暖芸扶着,“走吧。”她說。

壁璃殿還如以往一般富麗堂皇,在走進宮殿的悠長木製走廊上擺了許多宮燈,聽說每一盞宮燈的燈罩都是先主畫的。一年一盞,一畫十年, 可是後來就斷了, 再沒有了。

這些燈早前放在庫房裡, 先主駕崩後才被翻找出來。宮女們小心翼翼掃去了上面的灰, 點燃了裡面的蠟燭, 宮燈由此常亮。

韓襲走過去的時候目不斜視,等到了門口, 才一停步子,等暖芸將珠簾拂開。

叮叮咚咚一串響。

聲音驚動了太后。她撐着手臂,懶洋洋看過來。時光優待她,歲月不過在她的眼角留了幾道淺淡的細紋。

她直起身子,示意韓襲坐下。

韓襲坐下之後她纔開口,“王還是不在你那裡留宿嗎?”

韓襲將自己的衣襬整理好,平靜地說,“他誰那都不去。”

太后的眼底閃過一抹厭惡,迷離的細長眼睛中浮起了和姬刈相似的陰鬱。

韓襲看在眼底,“不急,快結束了。”

太后將眼底的情緒壓下,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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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宮女慢慢沿着宮牆往內宮走,途中,正好和御駕撞上。她們屈膝行禮,讓姬刈先行。

姬刈的視線從她們的發頂掃過,最後停在了其中一個小宮女身上。他皺眉,“擡起頭來。”

那個小宮女擡頭,她細眉圓眼模樣僅是清秀。姬刈眼中的疑竇逐消,內侍問他,“王上,有什麼問題嗎?”

他捏了捏眉心,“無,大概是朕眼花了。”再扭頭看去,那一列宮女的身影逐漸變小,那一位清秀宮女行走的姿態中規中矩,再無異樣。

果然是他眼花了吧。

迎面撞上的那一瞬,他竟然從她腰肢輕擺的幅度中看見了玉夫人的影子。多麼荒唐可笑,玉夫人可早就是一個死人了。

小宮女就是緣氳,一遠離了歧離淵,她就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明明這副形象已經從頭到尾換了一遍,但她還有一種被姬刈看透了的感覺。

幸好,她及時反應,步子比平時邁得拘謹了不少。

她一邊想着,一邊告誡自己以後在宮中要事事小心,此時非彼時,她能在王宮中做妖作福的日子早就過去了。

再走了近一刻,緣氳終於看見了一座設計精巧的宮殿,金燦燦的陽光將宮殿房樑上的牌匾照亮,上面寫着行雲流水三個大字——花間苑。

這名字小氣是小氣了點,但聽說和殿春在太子府的院名一樣,說好聽點就是姬刈念舊。

一羣宮女終於到了宮內最受寵愛的夫人的住所。

殿春坐在院子中小憩,一列宮女就只好在下面等着。緣氳偷偷打量站在殿春身側的那個大宮女,她目光中精光連連,絕對不是什麼心思單純之輩。

不過緣氳一點都不意外,從歧離淵那裡得到了消息可知,眼前的女子叫做雛雀,是韓襲放在殿春身邊的人。雛雀的主子到底是誰,不言而喻。

沒有等很久,殿春的睫毛就動了動,她睜眼,眸子上蒙着一層迷茫的水霧,同時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緣氳的嘴角一抽。

殿春醒來的第一件事情果然是在人羣中搜尋,她擡眼,靜靜看着殿春。

殿春衝她招手,“你,過來。”

她不卑不亢地上前。雛雀也多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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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都不誇張地說,殿春是被狐狸騷味薰醒的。她皺眉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的小宮女,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清秀的宮女說,“回夫人,奴婢叫緣氳。”

禮數周到,不像是妖怪。殿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對方的手柔若無骨。她看着對方的同時,對方也一瞬不順看着自己,隨後她的手心一癢,一簇毛撓了撓她的手心。

殿春連忙撒手,將手舉到自己的鼻端嗅了嗅,那股狐狸味兒直衝腦殼,她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緣氳:“……”

這算是侮辱了吧?她可不可以撂挑子不幹?

那頭的殿春還在一邊指使雛雀拿手帕過來,一邊指着緣氳和雛雀說,“她留我身邊,其他人你安排就好了。”

雛雀心裡覺得奇怪,但還是點頭應是,隨後去給殿春拿手帕了。

趁着四下無人的機會,殿春低聲試探,“狐狸?”

緣氳扯了扯嘴角,“是我。”

殿春哦了一聲,“搞半天你是師父的人?”

緣氳冷笑兩聲,“終於知道自己當時多熊了?”

殿春微笑,“狐狸,快去幫我到杯茶。”

緣氳愣了一下,立馬反應了過來:這是殿春在故意使喚她。她的眼皮跳了跳,咬牙切齒地說道,“好……”

殿春衝她笑了起來。

雛雀過來的時候正看見殿春在衝着緣氳笑。她狐疑地看着兩人,手指將手帕一緊,又扯了一抹笑容,擠了進去,“夫人。”她將溫熱的手帕包裹出殿春的手,輕輕爲她擦拭,做完這個動作之後她後退一步,說,“王上今晚說會過來,我們要不要準備些什麼?”

殿春又懶洋洋地躺下去,斜着眼睛看了雛雀一眼,“你覺得要準備什麼?”

殿春的目光像是清酒,清爽燻人,那一雙幽黑的瞳孔又像是要將人直接攝住一般,勾着人的神往她的世界探。雛雀的呼吸一滯,連忙低下頭去。不知道爲何,她覺得殿春不僅樣貌比在太子府的時候更加出色了,就是舉手投足之間都多了一股韻味。

緣氳看得嘖嘖稱奇。原來芍藥被殿春吞噬之後,殿春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她又想象了一下,清冷的歧離淵和這樣的殿春相處的場景,不僅興奮了起來。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只能想想,看是看不着了。

姬刈是在天黑之後纔來到花間苑的。雖然殿春盛寵不衰,但這是從守陵鎮回來之後姬刈第一次來花間苑。進屋的時候,他身上帶着一層寒氣。晚上下了一點雪,不免的有些碎雪落在了他的肩頭。

殿春走上前去爲他拂雪,剛在姬刈的肩膀上掃兩下,她的手就被姬刈一把抓住。

姬刈一雙眼睛黑沉,靜靜看了她一眼,就低下頭啃噬着她的指尖。殿春一開始以爲是笑鬧,剛勾起嘴角,就忍不住蹙眉痛呼了一聲。

姬刈使了力氣,聽見聲音,他力道不減,只是擡眼惡狠狠看了殿春一眼,那模樣就像是狼狗。下一刻,他將殿春一把抱起,徑直往內室裡走。

房間裡的燈很快就被宮女熄滅了,整個宮殿陷入了一陣黑暗。

這件事本身不稀奇,稀奇的是這一個晚上,姬刈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默默地動作着,一雙眼睛死死盯住被黑暗籠罩住的殿春,仔細分辨着殿春臉上的表情。

殿春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天沒有亮,姬刈就離開了花間苑。緣氳偷偷從外面遛了進來,她趴在窗邊,狐狸眼一瞬不瞬看着殿春,“他怎麼那麼快就走了啊。”

她又嘟囔道,“而且你們怎麼那麼沉默啊。”

殿春的太陽穴突地一跳,“你昨晚不會在外面偷聽吧?”

緣氳的眼神飄忽,“……沒啊。”一看就知道她在撒謊。

殿春的嘴角一抽,一個爆慄打在緣氳的腦袋上。緣氳嘶了一聲,捂住自己的腦袋,控訴地瞪着殿春。

殿春瞥了她一眼,說,“你去提醒一下師父,我覺得姬刈在懷疑他了。”

思考了一個晚上,她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姬刈就像是在緩緩舉起了一把大刀,鋒利的刀刃正懸在歧離淵的脖子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會落下。

殿春又想起了一個人——遠在曲箐城的棲桐。

她補充了一句,“再叫師父提醒一下師兄。”

緣氳頓了頓,立馬答應了下來。她慢慢走出了宮殿,身子一矮,就變成了一隻火紅的狐狸。殿春看着那道紅色的影子咻地一下躥出了院子,心下稍安。

雛雀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她將洗漱用品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有些奇怪地四下張望,“緣氳呢?我剛剛看她進來了啊。”

殿春面不改色地撒謊,“沒有啊,你是不是看錯了啊。”

雛雀皺眉,狐疑地偷偷看了一眼殿春。她明明看見緣氳一大早就鬼鬼祟祟溜進了宮殿,難道真的是她眼花?她將懷疑按下不表,把浸透了水的毛巾遞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