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趙敏惜一進到殿中, 就用眼神示意殿春將其他無關人等都清理出去。殿春照做,緣氳一出門就變回了原型,從房間後面的窗戶遛了進來, 一溜煙竄上了房樑, 趴在樑上支棱着兩隻狐狸耳朵偷聽。

殿春聽見了動靜, 隨她去了。

趙敏惜坐下來, 捧着茶杯沒有來得及潤口, 就說,“我可能就要離開都城了。”

殿春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她, “爲何?”

趙敏惜少女身上的稚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她模樣清麗, 端端正正坐在殿春的面前, 對着殿春一笑, “家父被貶。”

殿春更加奇怪。不過趙敏惜很快就解答了她的疑問,“夫人不會不知道吧。陛下認爲國師大逆不道通敵賣國, 於前日派太極軍圍剿國師府。家父認爲國師爲國爲民,素來受人愛戴,陛下又無確切證據,不應這樣輕易下決定。爲此,陛下大怒。”

趙敏惜拂了拂袖子, 漂亮的眉眼間出現一抹淺笑, 繼續說, “陛下登基之後逐漸顯現出了姬姓王室特有的暴戾。”

殿春皺眉看着她, 厲聲道, “慎言!”

趙敏惜的目光動了動,沒有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 殿春才問她,“趙大人下放到哪?”

趙敏惜說,“源城,和曲箐城很近,所以,我會直接去曲箐城。”

殿春擡眼,靜靜看着她,“你不會還想着我師兄吧。”

趙敏惜愣了愣,大概是覺得殿春這句話問得好笑,於是也就輕輕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她停了下來,“婚約又沒有取消。”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多餘的神色,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半個時辰之後,趙敏惜離開了花間苑。在離開院子的最後一刻,她回過頭,遙遙看着殿春,忽然說,“再見。”暖陽灑在她通透的眼底,她此時的笑容如同以往一般純粹。時間好像又搖搖晃晃回到了從前。

但是殿春知道,這不過是一時之間的錯覺罷了。

回到宮殿的時候,緣氳從房樑上遛了下來,直直砸在了殿春的身上。她的兩隻狐狸爪子扒在殿春的脖子上,尖尖的嘴就蹭在殿春的耳邊,“你怎麼沒有問清楚妖主到底是爲什麼被姬刈懷疑的?”

殿春被突如其來的狐狸騷味衝得頭暈,連忙揪着她的尾巴把她遠遠拿開,後仰着頭深吸了兩口氣,才說,“你看她那樣子能知道嗎?”

“嘶——”

下一刻,殿春的虎口一疼,她連忙瞪過去。只見緣氳的毛炸成了一個球,正勾着腰,惡狠狠地咬在她的虎口上。

緣氳雖然沒有使全力,但上下兩排尖尖的狐狸牙懟在殿春的手上,彷彿下一刻就會將殿春的手背穿透。

殿春瞪她,“撒開!”

緣氳回瞪,含糊不清地放着狠話,“你先撒開!不然我就把你手給咬下來!”

殿春只好放手。緣氳一落地,就衝到殿春的面前,跳起來撓她一下,撓完之後轉頭就跑,還不小心撞倒了房間中的一面屏風。

屏風倒地的聲音驚動了在外面守着的雛雀。雛雀輕輕推開門,問殿春,“夫人,你沒事吧?”

殿春連忙搖頭,“沒,就不小心推倒屏風。”

雛雀看了一眼地上那一面沉重的屏風,目光又充滿狐疑地在殿春的細胳膊細腿上逡巡一道。

殿春扯扯嘴角,“有問題嗎?”

雛雀立馬收起了不恭敬的打量的目光,微笑着退後一步,“沒有,夫人。”這個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好從她的餘光範圍內經過,她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忍不住驚道,“緣氳,你捂着屁股幹嘛?”

緣氳:“……”

狐狸一族的臉都要被她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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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殿春坐在院子裡思考歧離淵到底會去哪裡。守陵鎮的百妖被放走,歧離淵再無可能去到那裡,曲箐城裡雖然有棲桐,但是歧離淵爲了逃開姬刈的眼線,應該也不會選擇那裡。

那麼或許還有一個地方,巫族祖地夷山。

那麼問題就來了,夷山到底在什麼地方。要知道,夷山是巫族人對祖地獨有的稱呼,在姬國的版圖上根本就找不到這個名字。

正想着這件事,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殿春被嚇了一大跳,轉過頭,發現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花間苑的姬刈。

姬刈的手中拿着一個有些眼熟的玉筒,身後沒有跟一個隨從。不僅是他的身後,整個院子中的宮人都被他揮退了。姬刈將玉筒放在了殿春的手心,微微笑了一下,“朕在庫房裡淘到的東西,看着有趣,就想打開看看。”

殿春的手心一涼,下意識握住了玉筒。

姬刈的聲音繼續傳到她的耳中,“但是朕不知道這個玉筒上下了什麼秘書,怎麼打都打不開。你跟着國師學習了那麼久,或許有辦法。”說完,他就自發地坐在了殿春的對面,直直看着她。

見殿春不動,他伸了伸手,眼底閃過了一抹暗芒,“你不會也打不開吧。”

這個時候本應該笑着說,“你開什麼玩笑,這個對我來說不是小菜一碟。”然後輕巧得解開玉筒上的法術。但是殿春的指尖摸到了玉筒上的一個浮雕,一隻小小的展翅的仙鶴。

殿春不動神色的用妖力探查了一下那個玉筒,果然,一道冰冷的法術衝撞了回來。玉筒的確是歧離淵封印的。這多半就是姬刈一直在尋找的歧離淵有謀逆之心的證據。

殿春眨了一下眼睛,點頭笑道,“好啊,我這就試試。”

姬刈擡了一下眉,似乎是沒有想到殿春這麼快就答應了。他的身子向後仰了仰,靜靜等待着殿春的動作。

只見,一道粉紅色的妖力從殿春的指尖傾瀉而出,將整個玉筒包裹。有一瞬間,殿春甚至想將這個玉筒直接銷燬,一勞永逸。但是那樣意圖太過明顯了,殿春只好忍住,任由自己的妖力在玉筒的表面流淌幾圈。她皺眉,在額頭上催出了一層冷汗,又咬着牙,作出一副很吃力的樣子,說,“不行。”然後,猛地泄了力,喘息起來。

擡起眼,她卻發現姬刈正愣愣地看着殿春的指尖。

過了一會,他纔回過神來,一把將玉筒收回,“算了。”在將玉筒拿到手中的時候,他閉了閉眼,搖了搖頭。

他再沒有多看殿春一眼,直接起身,離開了花間苑。

他的背影僵硬,一下都沒有回頭,步伐也是急匆匆的。

殿春覺得奇怪,將緣氳叫了過來,“幫我查一下,姬刈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麼特殊的人。”說完之後,她的心還是不能放下,不安反而越來越濃重了起來。

姬刈起身的時候,看着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那樣沒有多少溫度的目光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就好像是,他不認識她了一樣。

緣氳點了點,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空氣中最後一絲暖意也退了下去,殿春漫無邊際地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度過這個冬天。

很快,緣氳就黑着臉回到了花間苑。她附在殿春的耳邊,低聲說道,“我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姬刈的寢宮裡有幻蝶鳥鱗粉的氣味。”

殿春驚得從美人榻上直起了身子,“怎麼回事?”

緣氳咬牙切齒,“幻蝶鳥肯定是和妖主一起走了,肯定是有那個小偷偷了它脫落的鱗片。”

她頓了頓,又說,“我還在窗紙上看見了一個影子。”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飛快看了殿春一眼,“那個身影和你好像。”她皺眉,認真地疑惑了起來,“你是有什麼兄弟姐妹嗎?”

殿春搖頭,腦海中閃過了一抹靈光。但是那個想法消失得太快,她還沒有來得及捕捉就記不得了,就無影無蹤了。

緣氳還看着她等她拿主意。殿春想了想,說,“你先幫我多觀察他幾天。”

緣氳點點頭。

不出幾日,緣氳就又遞迴了消息。她趴在殿春的膝蓋上,皺眉,猶豫了半晌才說,“最近姬刈經常去安王府,這算不算異樣?”

聽見安王兩個字,殿春的又想起了那個形象有些蒼白的少年,那個跟在姬刈屁股後面的姬蘊。

殿春問她,“有多經常?”

緣氳抿了抿脣,“非常頻繁,幾乎每天都會去。”

殿春猛地睜大了眼睛,眼底出現了和緣氳一模一樣的疑惑。每天?姬刈每天去找姬蘊作什麼?

就是關係親密的親兄弟,都不一定會在成了家之後每日拜訪對方,更別說是姬刈和姬蘊了。一直以來,姬蘊都只是姬刈身後的跟屁蟲,幫姬刈做些不起眼的小事情以尋求姬刈的庇護而已,哪裡值得姬刈天天拜訪。

緣氳看着殿春,提意道,“要不,我去安王府上探一探?”

殿春說,“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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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吉建地面積不大,府中佈置和它的主人一般低調。但是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下,平凡的檐角都像是勾上天的魔爪,光禿禿的樹影影影綽綽讓人總疑心以爲在那些陰影之中藏着什麼怪物。

整個安王府只有東北角亮着燈。

殿春和緣氳直接向那個方向掠去。離得越近,殿春就越像是受到了什麼感應一般,心逐漸提了起來。濃重的夜色下,果然能聞見一股淡淡的,獨屬於幻蝶鳥鱗片的味道。

緣氳趴在瓦片上,衝那個房間擡了擡下巴。

殿春看過去,果然在窗紙上看見了一道凹凸有致的身影。一看見那道身影,她渾身的雞皮疙瘩就冒了起來。

正如緣氳所說,那個身影和她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