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自己的宮殿中走出來的緣氳一眼就看見了殿春脖子上的水澤, 她驚得睜大了眼睛,“臥槽!妖主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寵妻?”
殿春還沒有反應過來,又聽見她幽怨地來了一句, “太暴殄天物了!”
歧離淵擡眉, 反問, “有意見?”
緣氳的氣場一下就弱了下去, 訕笑不已, “不敢不敢。”
歧離淵這才收回了視線。
殿春更加覺得脖子上這個珠子珍惜難得了。
後來她找緣氳問了問,才知道自己運氣好,脖子上帶的這一顆算水澤裡面的珍品。將這顆水澤放在燭光下看, 能在裡面看見幾點光碎,光碎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在珠子內隨意地流動。
緣氳一臉垂涎地看着水澤, 說, “就是有這幾點光,這個水澤就不是尋常的飾品了。這是法器, 是法器啊!”
她又重複了一句,“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殿春倒是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一茬,也忍不住去找歧離淵詢問。歧離淵將那顆水澤捻起來,對着太陽打量了兩眼,點頭, “的確, 我之前還沒有發現。”
殿春忐忑, “那我還是不要拿它當項鍊了吧。”
歧離淵的手繞過殿春的脖子, 將鏈子重新待在了殿春的脖子上, “沒事,它本身有靈氣, 你帶在身上也好。”
殿春擡頭,看着歧離淵垂下的眼睛,“不如把她煉化成法器?”
歧離淵笑了一下,忽然擡眼直直看着殿春,“它不會比蝶綾更適合你。”隨後,他的手一鬆,水澤落在了殿春的鎖骨上,像是在她身上的落了一滴水珠一般,涼涼的。
殿春的臉有些紅,她突然有點想試探一下歧離淵,於是狀似無意地說,“緣氳說你太暴殄天物了。”
歧離淵淡淡的嗯了一聲,“送你的禮物,不算暴殄天物。”
殿春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在不斷升溫,“她還說你……”
話還沒有說完,歧離淵就自己接上,“寵妻過度。”他笑了笑,“我樂意。”
殿春捧着自己的臉,“可我還沒同意啊。”
歧離淵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片刻,作出一副徵求殿春意見的模樣,“那要不要現在同意一下?”
殿春哼了一聲,“不答應。”
歧離淵只是笑,沒有說話。
第二天早上,殿春一打開窗,就看見一院子的妖物,每個人的胸前都帶了一個大紅綢做的花,是來提親的。連半擅都被趕了過來,黑衣少年面無表情站在一羣妖物最前方。
看見殿春打開門,他面無表情地拍拍手。隨着他的掌聲落下,一排妖物擡着箱子走上前來。他面無表情地打開箱子,箱子中滿滿當當地全是珠寶,在太陽底下,那些金銀寶石熠熠生輝,反射的光要將人的眼睛閃瞎。
半擅又拍拍手,後面又擡上來兩個箱子,這一回裡面裝的是些法器。
半擅還要拍手,被殿春擋了下來。殿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停下停下!你們這是搬了多少啊?”
半擅回答,“不多不少,也就整個巫族的庫房吧。”他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殿春就是覺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蠱惑君王的妖妃一樣。
殿春乾笑兩聲,“你都給搬回去吧,我這也放不下啊。”
半擅點頭,又拿出了一張紙,抖了抖,準備開口。
殿春問他,“這是什麼?”
半擅掀掀眼皮,“提親稿。”
殿春的太陽穴一跳,頂着一院子妖物好奇的目光,只感壓力劇增,“叫他自己來!”
半擅將信紙折起來,放回自己的袖子中,“如您所願。”他擺擺手,帶着一羣妖物一鬨而散。
殿春看着瞬間空下來的院子,內心滿是疲憊。
不出一刻,歧離淵自己走到了殿春的房間門口。他敲敲殿春的房門,“同意嗎?”
殿春:“沒誠意,不同意。”
歧離淵愣了一下,笑了,“庫房也不夠嗎?”
殿春心裡彆扭,手指無聊地扣着門把手上面的鐵鏽。歧離淵現在一副看起來很喜歡她的樣子,當初還不是想都不想就同意把她嫁給姬刈了。
外面的歧離淵也沉默了下來。殿春能想到的事情,他又怎麼想不到?他苦笑了一下,只感覺流向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變得無比冰冷。他動了動手指,想要敲門,手伸到一半,又放下了。
剛想要轉身,門被殿春打開了,“你發誓。”
歧離淵愣住,遲來的歡喜在一瞬間衝上他的腦袋。他腦海中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想法都被喜悅衝散了,他茫然地轉頭,連眼神都有些呆愣。
殿春看着他,“發誓啊,以你的靈體發誓,永遠不可負我。”
歧離淵這才找回了自己的神,他的嘴角不斷彎起,最後喜不自禁地彎起了眼睛。
下一刻,他將指尖點至自己的眉心,頓時一道冰藍色的光亮起。他的掌心迅速結印,淺茶色的眼睛認真地凝視着殿春,“我以靈魂起誓,從今日起,不可傷殿春,不可負殿春,如違此誓,則遭天打雷劈,永不入輪迴。”
殿春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凡人起誓不過是擺一個樣式,並不會有實際的約束力。但是修煉之人不一樣,他們要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天道可是真的會降下懲罰的。殿春實在沒有想到,歧離淵一開口就是永不入輪迴這種毒誓。
歧離淵卻面不改色地將誓言完成,還衝殿春笑了一下。
最後日子被定在了三天之後。婚禮的前一晚,殿春輾轉難眠。她索性穿鞋下牀,推開了窗戶,對着一輪明月發呆。
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重。她對着月亮嘆氣。
她不知道的是,在這座宮殿的另外一個房間之中。燭火被人小心翼翼地按滅了,歧離淵跪在地上,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一滴一滴地冒出來,又被他格外寒冷地體溫凝結成了冰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阿寧站在他的面前,擔心地看着他。它張嘴想要叫出聲來,卻立馬被歧離淵打斷了。
阿寧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紅的一雙眼睛。歧離淵的眼球充血得像是要脹破了,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嚇人,連忙低下了頭。
“別出聲……”沙啞微弱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傳出來。
阿寧忍不住嗚嗚的叫了起來。
下一刻,歧離淵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在他露出來的皮膚底下,有無數只黑色的蟲子在遊走,他捏緊了拳,死死咬住牙,愣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這樣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天邊開始慢慢染上了一線金,歧離淵的氣息才平復下來。他精疲力竭地仰躺在地上,眼睛呆呆看着天花板,過了許久,他扯了扯嘴角,對着空蕩蕩的宮殿說,“殿春,這次又是我自私了。”
阿寧一下子撲在了他的身上,張開自己的翅膀做出了一個擁抱歧離淵的姿勢。
歧離淵拍拍它的後背,“阿寧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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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夷山,沒有人界的那麼多規矩。殿春穿鳳冠霞帔,在妖物們的簇擁下直接走到七星殿主殿。歧離淵一身玄色長袍,靜靜站在另外一頭望着殿春。殿春從未見過他穿這個顏色的衣服,不由得愣了一愣。
這樣的歧離淵比平時多了幾分神秘妖冶,淺茶色的眼睛都透着一股妖氣。
殿春慢慢走過去,裙襬在她身後拖得長長的,頭上的鳳冠沉重但是精美。在場的不論是人還是妖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就在殿春將要把自己的手放在歧離淵的手上的時候,天邊忽然飛來了一隻千紙鶴。
千紙鶴停在歧離淵的面前,嘴巴一張,發出一道有些陌生的女音,
“棲桐被困純巖山,懇國師速來相救!”
短短一句急促的話落下,千紙鶴在兩人面前燃盡,化成了飄渺的灰。歧離淵垂了一下眼簾,掩住了眼底的情緒。他深吸一口氣,歉意地說道,“看來我們只能改日成親了。”
殿春拉住他的手,衣服開始變化,“那就改日吧,我們先去救師兄。”
這個時候她纔想起來,這個有些陌生的女英或許是屬於凝雪的。在夷山多日,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變化,殿春不由地擔心了起來。
歧離淵卻看着天際,忽然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天都不願……
下一刻,他收起思緒,下令,“緣氳半擅聽令!帶領妖軍,隨我同行!”
緣氳半擅立馬單膝跪地,身上喜慶的衣服瞬間變成了戰衣,“是!”他們整齊劃一地回答道。
歧離淵的輿圖被繳,但是姬國的版圖儼然刻在了他的心裡。他帶着一隊人馬從無人的密林一路北上,於兩日後到達曲箐城。
然而,曲箐城上已經掛上了姜國的旗幟。
歧離淵舉手,叫停,冷冷看了一眼那道城牆,“緣氳,去周圍城池打聽一下,楚家軍現在駐紮在何處。”
緣氳點頭,立馬從妖獸身上翻下,化成了一道火紅色的虛影,在荒野消失不見。
不出半日,緣氳回來,“楚家軍現在在巖城。”
歧離淵點頭。這樣就對上了,巖城之外便是純巖山,巖城城牆和純巖山山體融爲一體,是一個易守難攻之處。棲桐被困純巖山……只怕是自己出去的。
“去巖城。”歧離淵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