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們會面,不但要比官階軍銜,還要比資歷,論資排輩一番。
在場的五個人,無論是年紀還是資歷,盧永祥可謂最老,他是和吳佩孚一個年代的北洋舊人,又是陸軍上將,蘇皖宣撫使,論官銜也是最大。
接下來就是陳子錕了,他是陸軍上將,江東省軍務督辦,風傳此番進京還要兼任陸軍次長,所以論起來和盧永祥不相伯仲,差距只在年齡和資歷。
然後是張宗昌,他比陳子錕大了十來歲,出道也更早,民國初年就當過旅長,總統府侍從武官。不過一直沒怎麼長進,前兩年投靠奉軍的時候,連憲兵營長都當過,如今也不過是個軍長,名頭還頂的是盧永祥的宣撫軍。
再往下是張學良,他和陳子錕年紀相仿,早兩年就是陸軍中將了,不過陳子錕是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軍功,他卻是全靠少帥的身份。
至於盧小嘉,連軍職都沒有,完全就是個陪襯。
陳子錕先向盧永祥敬禮:“宣撫使,久仰大名,今日得見,虎威果然名不虛傳。”
盧永祥臉上笑成一朵花,心中卻在暗罵,幾個月前陳子錕還是反盧主力,今天居然成了友軍,真是造化弄人。
“昆帥真是年輕有爲啊,看起來和犬子的年齡差不多。”盧永祥笑眯眯道。
陳子錕心中不悅,但沒有當場發飆,轉而和張學良握手:“漢卿,別來無恙。”
張學良很興奮:“昆吾兄,多年不見你已經是上將軍了,真替你高興。”
陳子錕拍拍張學良的肩膀,親暱的很,盧小嘉看的目瞪口呆。
“這位就是張效坤?”陳子錕轉向了張宗昌,微微擡頭,眯着眼打量着這位以彪悍著稱的大帥。
張宗昌身高八尺,大約一米九左右,比陳子錕略高一些,體格極其魁梧,肩膀寬厚,蓄着八字鬍,環眼圓睜,不怒自威,一身黃呢子軍裝被腱子肉撐的鼓鼓的,腰間扎着武裝帶,配着軍刀和手槍,分明就是個萬人敵的猛將。
“昆帥,我就是張宗昌。”
“媽了個巴子的,爲啥發兵打我?”陳子錕張口就罵。
張宗昌被罵傻了,高層會晤,怎麼整的跟土匪頭子見面似的,張嘴就罵啊,不過他反應也挺快,當即就罵了回去:“他孃的,你收編了老子五百號精兵,這賬老子還沒和你算呢!”
陳子錕道:“想算賬,好啊,咱這就算。”說着一抖肩膀,勤務兵在後面接住了他的大氅,又接過軍帽和佩刀。
張宗昌也解下武裝帶拋給副官,兩人捲起袖子就要下場打架。
“昆吾兄,張軍長,這是做什麼?”張學良急壞了,可兩人都上了勁,他根本勸不住。
一旁盧永祥父子對視一眼,俱是喜色,江東軍和奉軍起衝突,是他們最樂於看到的事情。
陳子錕和張宗昌直接在公署大堂前的空地上施展開了拳腳,陳子錕空有一身武藝,長期以來無處發揮,都憋壞了,張宗昌也是練家子出身,少林拳耍的虎虎生風,兩人拳來腳往,打得那叫一個精彩,張學良也不勸了,索性站在一邊看。
江東軍和奉軍的士兵們圍成一圈,紛紛爲自家大帥叫好助威,場面相當熱烈。
雖然陳子錕武藝了得,但張宗昌也不是泛泛之輩,他不光拳腳功夫過硬,身高體重佔了很大優勢,幾十招過後,兩人扭打作一團,張宗昌騎在陳子錕身上,雙拳雨點一般砸下,跟打鼓一樣咚咚響,陳子錕兩腳夾住張宗昌的脖子一掀,隨即又是一記佛山無影腳,將他踢出七八米遠,砸倒一片士兵。
張宗昌倒在地上,抹着脣邊的血跡:“他孃的,這一腳真狠。”
陳子錕走上前去,伸出了右手。
張宗昌拉住他的手,趁勢而起,兩人虎視眈眈的對視着,眼神中簡直能撞擊出火花來。
兩邊士兵迅速分開陣營,槍套都打開了,只等自家大帥一聲令下就開打。
盧永祥給兒子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向後退去,真打起來刀槍無眼,被流彈傷到就不好了。
忽然,陳子錕和張宗昌同時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兩人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對方的後背。
“張大帥,你是真漢子!兄弟佩服。”陳子錕道。
“老弟,你纔是真英雄,好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哈哈哈。”張宗昌笑的淚花都出來了。
兩邊的士兵都鬆了一口氣,劍拔弩張的氣氛轉瞬變得極其融洽,張學良無可奈何的搖頭:“昆吾兄啊昆吾兄,小弟真是服了你。”
盧永祥父子臉色很難看,盧小嘉道:“爹,這兩人唱的哪一齣?”
“哼,腦殘者無藥可醫。”盧永祥道。
陳子錕和張宗昌攜手進入大堂,好的跟一個娘似的,張學良也笑呵呵的跟了進去,盧氏父子也只好尾隨進去。
大家謙讓一番後,分賓主落座,張學良正要向陳子錕介紹盧小嘉,陳子錕搶先道:“咦,這不是盧少帥麼,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但凡軍閥的兒子,不管是三四十歲還是剛出生的嬰兒,都被稱作少帥,這並不是一個好聽的稱謂,多少帶點貶義,從來就沒人敢當面喊張學良爲少帥,盧小嘉年齡也不喜歡別人稱他爲少帥,更不喜歡陳子錕這樣喊。
“盧少帥怎麼欠你你的錢?這事兒得說道說道。”張宗昌跟着起鬨道,他打心眼裡不喜歡盧小嘉這個奶油公子,反而對陳子錕是一見如故。
陳子錕道:“是這樣的,少帥仗勢欺人,欺負我頭上了,他答應賠我十萬塊錢,後來不但沒賠,還找人砍我,要不是兄弟我練過,就讓幾個癟三砍死在浦東了。”
“還有這事兒!宣撫使,您得給陳大帥一個說法才行啊。”張宗昌瞪着大眼說道,他打心眼裡討厭盧永祥,一心想把他擠兌走,遇到這種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盧小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盧永祥卻哈哈一笑:“那時候各爲其主罷了,昆帥您別和犬子一般見識,十萬大洋,隨後奉上。”
張學良也打圓場道:“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結,看我的面子,咱們以茶代酒,幹了。”
衆人舉起茶杯象徵性的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
“這十萬大洋,我來出。”張學良道,他和盧小嘉是朋友,知道對方的經濟情況不佳,十萬塊拿得出來不假,但也相當肉疼,畢竟下野的軍閥沒了撈錢的路子,坐吃山空總是心虛的。
“怎能讓漢卿破費,區區十萬塊,我盧家可出得起。”盧永祥依然保持着笑容,到底是戎馬半生的老帥,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陳子錕大笑:“開玩笑開玩笑,你們還當真了,只要盧少帥別再和那幫鴉片販子搞在一起,我就千恩萬謝了。”
盧小嘉氣哼哼的扭頭走了,盧永祥倒是謙遜的很,不住的向陳子錕道歉,反倒搞得陳子錕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暗道老狐狸果然陰險,這次說啥都得把他擠兌下臺。
張宗昌也是這麼想的,此番他是奉軍南下的先鋒官,一路山東江蘇安徽盡入囊中,爲了防止地方反彈,借用了盧永祥的宣撫軍名義,其實就是拿盧永祥當個招牌罷了,可這老小子一心想着上臺,多次在下面搞小動作,讓張宗昌很不爽。
軍事會議開始,陳子錕正式提議裁撤淞滬護軍使公署,各方都不在上海駐軍,其實這一手也是衝着盧永祥來的,他焉能不知,可是陳子錕和張宗昌都投了贊成票,張學良棄權,他也只好接受這個現實。
協議達成,裁撤護軍使的申請要上報陸軍部和執政府,奉軍和江東軍駐足松江一線,再不向前,消息一出,上海沸騰,這表示着從此兵禍不再殃及上海,對地方經濟民生都是極大的利好。
一時間滬上各大報紙紛紛刊登陳子錕、張學良和張宗昌的照片,稱他們是上海和平的功臣,至於盧永祥,則被選擇性的無視了。
大帥們僅帶着衛隊進入上海,受到各界人士的熱烈歡迎,名流們紛紛邀請他們參加各種宴會和派對,以能邀請到陳張二人爲殊榮,而張宗昌大帥則很不喜歡和文化人打交道,他帶着幾個馬弁一頭紮在四馬路的妓院裡再不出來了。
滬上名流中,史量纔是頗有分量的一位,他發出請柬,邀請陳子錕張學良等人來史家花園參加舞會,盧小嘉是最早到的,怎麼說他也算是蘇皖宣撫使的兒子,全國有名的四大公子之一,倒也吸引了不少眼球,一幫貴婦名媛圍着他打轉。
忽然大門口傳來喊聲:“張學良將軍駕到。”一輛乳白色奔馳轎車開了進來,那些貴婦名媛們頓時激動起來,眼睛齊刷刷的轉了過去。
緊跟着又是一嗓子:“驍武上將軍駕到~~”
一輛加長黑色羅孚轎車開了進來,前門踏板上站了兩個穿西裝戴禮帽的保鏢,更加威風凜凜。
侍者拉開車門,張學良鑽了出來,對面羅孚轎車裡,陳子錕也鑽了出來,兩人互相看看,莞爾一笑,原來兩人都穿着滬上最流行的冬季款海軍藍雙排扣西裝,撞衫了。
鎂光燈閃成一片,記者們蜂擁上前,前一秒鐘還圍在盧小嘉身旁的貴婦名媛們瞬間走的乾乾淨淨,嘰嘰喳喳的上前圍觀兩位年輕英武的將軍,盧小嘉落寞無比,冷冷哼了一聲,到一旁喝悶酒去了。
滿院子珠光寶氣,西裝革履,滬上名流齊聚一堂,都來觀瞻二位將軍的風采,張學良是奉軍少帥,風流倜儻自不用說,陳子錕留學美國,瀟灑自如更勝一籌,貴婦名媛們簡直瞧花了眼,但是當她們看到陳子錕從羅孚轎車裡攙出一位豐腴少婦時,頓時泄了氣。
原來陳大帥是有夫人的啊,而且已經身懷六甲,不對不對,他還不止一位夫人,還有一位風華絕代豔光四射的美少婦從車裡鑽出,親暱的挽住陳子錕另一邊的胳膊,氣場強大到立刻將在場的貴婦名媛們全都壓制下去。
上海灘是個花花世界,這種名流雲集的場合更是催生各種桃色事件的溫牀,姚依蕾和鑑冰纔不放心把這麼帥的丈夫撒出去不管,她倆達成統一戰線,凡是舞會酒會宴會,都要陪同參加。
垂着窗簾的小客廳裡,一位氣質脫俗的小姐端着酒杯,饒有興趣的看着外面:“一個大傢伙,一個小傢伙,真有意思。”
門開了,宋子文走了進來:“美玲,你怎麼不去迎接兩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