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談話,算是敲定了陳子錕和奉系合作的路線,等他走後,張學良問張作霖:“爹,你覺得陳子錕咋樣。”
張作霖道:“比你個小兔崽子不知道強多少倍,也就是他生不逢時,要是早生二十年,就沒我們這些老傢伙什麼事了。”
張學良道:“陳昆吾確實是個人才,不過比起爹來還差點。”
張作霖道:“你小子,少拍老子馬屁,以後和陳子錕多多來往,有好處多想着他,別讓人家說咱老張家沒有容人之量”
張學良道:“陳子錕也算投靠咱們奉系了,要不,把上海給他?”
張作霖道:“這小子滑頭的很,話說的漂亮,說白的不就是牆頭草麼,風往哪邊吹,他往哪邊倒,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想投靠咱們奉系,得拿出投名狀來,先把浙江孫傳芳給老子攆走,浙江就給他管,空口白話就拿上海,沒門。”
張學良道:“那豈不是還得防着他點?”
張作霖道:“不過他說的倒是大實話,不玩虛的,誰贏他幫誰,識時務者爲英雄,他倒不象孫傳芳那樣死挺着對抗咱們奉系,是個聰明人,至於防範,就不必了,做兄弟就得交心,你看我可曾防着效坤,就這樣吧。”
……
次日,陳子錕一大早起來,脫下軍裝大氅和馬靴,換上青布棉袍和皮頭灑鞋,儼然就是車伕打扮,林文靜姐弟洗漱完畢,吃了早飯,陳子錕招呼他們:“走,上街玩去。”
林文龍歡天喜地,林文靜看到陳子錕這副打扮也是心裡甜絲絲的,大叔用心良苦,還真找到了當年的感覺哩。
陳子錕找了一輛洋車,嫺熟的擦拭着車座,道:“二位請。”
姐弟倆還就真坐了上去,陳子錕拉起車子就走,把寶慶兩口子看的面面相覷,“我的媽呀,大帥拉車。”
多少年沒拉過洋車了,拉起來還真有些生疏,不過陳子錕很快就適應了,兩條長腿撒開了一通跑,不大工夫額頭就升起冉冉熱氣,在這冬日的北京城,沒有人認識自己是一方督軍,陸軍上將,沒有人刻意巴結,沒有人前呼後擁,這感覺真妙。
陳子錕拉着姐弟倆徑直來到石駙馬大街後宅衚衕,林家曾住在這裡,望着故宅,林文靜眼角溼潤,林文龍也默不作聲,手指扣緊了姐姐的手。
吱呀一聲,大門開了,出來一個老頭,咳嗽兩聲,伸伸懶腰,忽然看到門外的三人,不禁呆了,揉揉眼睛,道:“林小姐?”
林文靜認出這是自己當年的看門人張伯,頓感驚訝:“張伯,您怎麼在這?現在誰住這兒?”
張伯道:“我一直在這兒幫人看房子,這兒空着呢,林小姐,您這是打哪兒來,”忽然又看見陳子錕,“啊喲,這不是小……那小誰麼,也來了,你倆這是啥時候成的親?”
陳子錕道:“張伯,您老辛苦,這房子是我讓紫光車廠的薛老闆找您來看着的,其實是我買下的,現在我們回來了。”
張伯眨眨眼,過了一會兒纔回過味來:“哎呀,太好了,我尋思怎麼這麼巧,原來是你買的啊,快請快請,這院子我每天都打掃,隨時可以住。”
一行人進了院子,果然滿地積雪都被掃乾淨了,屋頂上也沒有雜草,隔着玻璃一看,房間裡的陳設和當年都沒有區別。
陳子錕徑直走進後院,推出一輛沾滿灰塵的腳踏車來:“看看這是什麼。”
林文靜百感交集,所有的記憶瞬間涌上心頭,終於回來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走了五年的彎路,又回到了原本應該走的軌跡。
陳子錕道:“你和文龍就住在這兒吧,回頭我再找一個老媽子和一個拉車的,住着也方便,你上北大,給文龍找個好點的學校,就這麼安頓下來。”
林文靜點點頭:“都隨你。”
“好了,咱們走吧,讓人好好收拾一下,張伯,您辛苦,回見。”陳子錕掏出一包香菸遞給張伯,帶着姐弟倆出去了。
張伯端詳着手中的香菸:“喲,大前門,好煙,小誰這是發了財啊,哎,您幾位慢點走,路上滑~~~”
出了衚衕,林文靜姐弟倆的心情好大好,文龍吵着要去什剎海滑冰,吃冰糖葫蘆,陳子錕滿口答應,帶着他們直奔那邊去了。
什剎海遊人如織,冰結的很厚,岸邊不少賣冰糖葫蘆的,陳子錕讓姐弟倆先去玩,自己去買冰糖葫蘆,正和小販討價還價呢,忽然聽到一聲尖叫,聲音酷似林文靜,回頭看去,幾個穿黃軍裝戴狗皮帽子的大兵正追逐圍堵林文靜。
陳子錕覺得一股熱血直往頭上衝,順手就把藏在懷裡的擼子掏出來了,不過很快又鎮定下來,這裡畢竟是鬧市區,大兵們不敢怎麼着的,他收起槍快步上前大喊一聲:“住手!”
幾個大兵歪着腦袋橫眉冷目瞪着他,一個上尉問道:“你他媽誰呀?”
陳子錕道:“我倒要問問你,你他媽又是誰?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小姑娘,張大帥就是這麼教你們的?”
上尉道:“喲呵,和我擺道理是吧,實話告訴你,這女學生對爺們的胃口,打算娶回來做小,咋滴,不服?”
陳子錕道:“憑什麼?你說娶就娶,你問人家父母了麼?”
周圍老百姓都看起了熱鬧,不少人爲陳子錕叫好,林文靜躲到他身後,嚇得不敢說話。
上尉見衆人都向着陳子錕,有些氣惱,掏出駁殼槍來頂了頂帽檐:“憑什麼,憑這個!”
一陣警笛聲,兩個黑制服巡警聞訊趕來,看到是老百姓和奉軍起了衝突,哪裡敢管,只是勸陳子錕趕緊走,別惹事,惹不起。
“不許走!”上尉來了脾氣,“我懷疑他是吳佩孚的探子,把他拿了。”
陳子錕氣壞了:“你他媽還來勁了是吧,奉軍憲兵呢,叫憲兵來管管這幾個害羣之馬。”
上尉獰笑道:“小子,沒想到你還是個懂行的,實話告訴你,爺就是憲兵,拿了!”
兩個士兵就要過來扭陳子錕的胳膊。
啪的一聲,兩個士兵的腦袋撞到了一起,軟軟的癱倒了,陳子錕一記飛腳,將上尉踹出去十幾米遠。
百姓們一起拍巴掌叫好,倆巡警愁眉苦臉:“爺們,快跑吧,得罪了當兵的,有你好受的。”
陳子錕拍拍巴掌:“我不走,這事兒得有個說法,二位,麻煩你們把這幾個兵抓起來,咱們到奉軍司令部去討個說法。”
倆巡警都快哭了:“爺們,別害我們。”
陳子錕掏出名片遞過去。
巡警都認識字,接過民片一看,眼睛差點耀花了,陸軍上將啊!我的媽呀,怪不得這麼橫。
再看這位爺,雖然穿的一般,但那股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氣派可是普通老百姓裝不出來的。
倆巡警啪的一個立正,拿出警繩將被踢昏了的上尉綁了起來,送警所發落,有陳子錕的片子在,這事兒自然可以圓滿解決,這位上尉不吃槍子也得扒衣服。
鬧了這麼一出,三人都沒了遊玩的興致,無比掃興的回去,路上有輛汽車一直在旁邊不緊不慢的開着,忽然窗子降下,車內人興奮的喊道:“林文靜,真的是你!”
林文靜驚愕的望過去,原來車裡坐着的是老同學王月琪,頓時喜道:“呀,王月琪,是你。”
“停車停車。”王月琪不等汽車停穩便跳了下來,拉着林文靜的手上上下下看個不停:“你一點都沒變,還那麼瘦,那麼白,這個是文龍吧,都長這麼大了,讀幾年級啊。”
最後才把目光轉到陳子錕身上,嘴裡還道:“家裡還用洋車啊,現在都汽車了,哎,這不是你家以前那個車伕嘛,還用着呢?”
陳子錕道:“王小姐您好,您記性真好。”
林文靜徒勞的解釋:“不是這樣的。”
汽車鳴了兩下喇叭,汽車伕道:“太太,先生還在協和醫院等着呢。”
王月琪道:“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還有要緊事,對了,你住在哪兒,回頭我去找你玩。”
“還在老地方。”
“知道了,再會。”王月琪鑽進了汽車帶上車門,一溜煙跑了。
陳子錕道:“咱們也去協和醫院。”
林文靜納悶:“你找王月琪有事?”
“不是,我們去瞧一個病人,我此番進京就是爲了他來的。”
陳子錕撒開兩腿,抄近路一路跑到協和醫院,把洋車往門口一扔就進去了,隨便抓住一個金髮碧眼的洋人醫生用英文問他,孫文先生住在哪個病房。
醫生狐疑的看看他,還是指明瞭方向,陳子錕讓林文靜和弟弟在候診大廳裡等着自己,一個人奔病房去了。
幾分鐘後,王月琪從外面進來,看到林文靜坐在大廳裡,奇道:“你怎麼在這兒?”
林文靜突然起了童心,道:“我家車伕來瞧個病人。”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上前攬住王月琪的肩膀:“月琪,這位小姐是?”
王月琪道:“介紹一下,林文靜,我北大同窗,這是我先生劉思遠,在司法部當科長。”
劉思遠伸出手:“林小姐,幸會。”
林文靜和他握了握手。
王月琪眨眨眼睛,看到林文靜手上沒有戒指,便道:“林文靜,你結婚沒有?”
“沒有。”
“哎呀,你怎麼還沒結婚,你今年有二十三還是二十四歲?”
“二十三。”
“那也不小了,老姑娘了,回頭讓劉思遠在司法部幫你物色一個吧,留洋回來的ABC有的是,還都是精通法律的律師呢。”
林文靜道:“我不打官司,還是不煩勞你了。”
劉思遠插嘴道:“不打官司也可以交個朋友嘛,林小姐人淡如菊,氣質清雅,北京可沒這樣的人物,您是南方人吧?”
林文靜道:“我是福建人,從上海來,昨天傍晚纔到的。”
劉思遠道:“北京正下雪,還習慣吧,不如我們改天一起吃飯,今天月琪有些感冒。”
正說着,陳子錕在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子陪伴下從樓梯上下來,劉思遠眼睛一亮:“那不是汪精衛麼!”
汪精衛送到樓梯口便回去了,陳子錕快步過來,很客氣的向劉思遠和王月琪打招呼:“你好,這位想必是王女士的先生了?”
劉思遠見他一身勞動人民的裝扮,氣場卻比部長還強大,有些詫異,伸出手道:“你好,司法部劉思遠。”
陳子錕和他握手道:“幸會,江東陳子錕。”
劉思遠當即石化。
“您您您,就是驍武上將軍陳子錕?”劉思遠結結巴巴的問道。
“正是兄弟。”陳子錕掏出名片雙手敬上。
劉思遠誠惶誠恐接過,取出自己的名片奉上,寒暄道:“上將軍何時抵京?”
陳子錕道:“昨兒到的,和張學良他們一起。”
一旁王月琪都看傻了,心說這不是林家的車伕麼,怎麼丈夫稱他爲上將軍,難不成他就是林文靜的男朋友?剛纔自己還要給林文靜介紹對象,想想都汗顏啊。
“您這是來看望孫文先生?”劉思遠明知故問,其實就是想套磁。
“正是,今天不湊巧,孫先生正在進行放射治療。”陳子錕道。
正好護士叫到王月琪的名字,劉思遠說聲失陪,帶着老婆去了診室。
路上王月琪小聲道:“這人誰呀?”
劉思遠道:“他就是最近的風雲人物,江東省軍務督辦陳子錕,奉軍都打不過他,孫文先生請他來京共商國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