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大隊隸屬於第四十五聯隊,兵員一千五百人,論數量趕得上支那軍的團,若論戰鬥力,更是頂得上支那軍一個師。
四個步兵中隊,一個機槍中隊,一個運輸中隊,以及一個裝備兩門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小隊是齋藤進次郎的信心所在。
第六師團又稱熊本師團,當年在西南戰爭的時候被西鄉隆盛率領的薩摩藩部隊包圍在熊本城內,硬是以堅強的意志頂住了西鄉潮水般的進攻,以此得名,熊本師團和仙台師團一樣,素以善戰聞名。
齋藤大隊的健兒大都來自南九州,他們繼承了第六師團熱情勇敢、積極果斷的傳統,當發現便衣斥候被發現後,齋藤少佐當即下令,跑步前進,奪下鐵橋。
一箇中隊的步兵呈攻擊隊形向前躍進,炮小隊就地支起兩門步炮,機槍中隊架起了重機槍,開始向對岸射擊進行火力壓制,根據以往的經驗,要不了十分鐘,淮江鐵橋就會易手,緊接着大隊就可以進駐北泰了。
鐵橋上躺滿了屍體和行李,一輛汽車橫在中間,空氣中瀰漫着硝煙,刺激着齋藤大隊士兵的腎上腺素快速分泌,嗜血的士兵最愛這種味道,如同鯊魚和野狼喜歡血腥一樣。
四周靜悄悄的,一個活人都沒有,鐵橋另一端煙霧瀰漫,看不清楚,對參加過淞滬會戰和南京攻堅戰的第六師團來說,北泰只不過是一個小城鎮罷了,用不着擔心什麼,他們分成兩列縱隊,沿着鐵橋前進,隨時準備臥倒射擊。
沒人看見,鐵橋的十幾個主要承受重量的關鍵部位,已經安放了高爆炸藥,採用的是電起爆的形式,起爆器就在蕭郎手中。
日軍已經上橋,爆破的時機到了。
蕭郎雙目有些模糊,淮江鐵橋是他嘔心瀝血的成果,也是他的驕傲,這座大橋的質量不遜於外國洋行承建的工程,按時維護的話,可以用一百年以上,可是,僅僅不到十年,自己就要親手炸掉這座在感情上和自己親生骨肉一樣的大橋。
王德貴輕聲道:“市長,要不我來吧。”
蕭郎搖搖頭:“不,還是我來。”
已經隱約可以看見排頭鬼子兵槍桿上挑着的太陽旗了,蕭郎一咬牙,正要壓下起爆器,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等等。”
陳子錕匆匆而來,他剛從漢口趕過來,一下飛機就聽說日軍進犯,急忙趕到橋頭,制止了蕭郎的進一步舉動。
“怎麼,不炸?”蕭郎問道。
陳子錕搖搖頭:“炸了的話,日軍會從多處進犯,反而防不勝防,不如留一條路給他們,咱們也好防守,區區一個大隊,還能逼得咱們炸橋麼。”
說罷一擺手,保安團迅速進入戰位,鐵橋北側早就修建好了兩座橋頭堡,高標號鋼筋水泥灌的碉堡樓子,機關槍射擊孔貼着地面,防不勝防,火力強大的更是嚇死人,光馬克沁重機槍就八挺,捷克造輕機槍十幾挺,手提機槍和速射型的駁殼槍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日本兵越來越近,飽經戰陣的他們已經察覺出危險的味道,步履更慢,小心翼翼。
戰壕內,王德貴握槍的手汗津津的,小聲道:“打吧?”
陳子錕要搖搖頭,一直等到敵軍進入五十米內,擡手一槍,正中舉旗的日兵,槍聲就是信號,輕重機槍齊射,數十條火蛇在鐵橋上來回掃蕩,暢快淋漓的收割着生命。
橋面上沒有什麼掩蔽物,日軍猝不及防被打倒幾十個,剩下的趴在橋面上還擊,還有幾個人跑到卡車後面,時不時冒頭打兩槍。
齋藤進次郎發現進攻受阻後,立刻下令火力支援,步兵炮開始轟擊,不過收效甚微,他把兩個中隊長叫到跟前,道:“諸君,淮江鐵橋是交通要道,對我軍非常重要,務必攻下,拜託了。”
兩個中隊長欠身敬禮,各帶本部人馬前往增援,支那軍隊的抵抗有些時候確實會很猛烈,但總是不能持續,皇軍必須表現的比他們更堅決,才能壓垮敵人的士氣。
日軍甲種中隊編制205人,相當於中國軍隊一個半連,配備輕機槍9挺,擲彈筒12具,火力相當強大,戰鬥意志也非常旺盛,挺着刺刀發起萬歲衝鋒,面對機槍火力前仆後繼,不過鐵橋太窄,隊列無法展開,這種衝鋒只能是白白送死。
突然那輛滿載緊俏商品的卡車爆炸了,原來車上除了糧食香菸白酒之外,還有不少汽油,這東西可是嚴禁私自買賣的軍用物資,所以被藏在貨物深處,雙方子彈亂飛,終於引爆了油桶,當場將掩蔽在車後的日軍中隊長炸死。
進攻再度受挫,前方損兵折將,齋藤大隊長也不是榆木腦袋,意識到這樣的攻擊只能送死,便下令第三中隊乘坐橡皮艇進攻。
運輸中隊的大車上裝着橡皮筏子,士兵們七手八腳將筏子擡到水裡跳了上去,十幾只橡皮艇奮力向對岸劃去,歪把子輕機槍不斷射擊着,滾燙的子彈殼飛進水中。
對岸進行攔阻射擊,機槍子彈在水中濺起一排排水花,不過距離太遠,沒有打中。
“混蛋,一定要成功啊。”齋藤大隊長舉着望遠鏡,嘴裡喃喃自語着。
橡皮艇突進到江面中心的時候,忽然發生險情,一艘橡皮艇漏氣,承載不住八名士兵的重量,漸漸下沉,接着又是一艘,士兵們很快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水底搞破壞,他們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朝水下射擊,用刺刀亂捅,但無濟於事,越來越多的橡皮艇被戳破,進水下沉。
按理說,熊本師團的士兵來自南九州,很多是漁民出身,水性不錯,但是作爲陸軍的步兵,身上的裝備繁雜無比,光是前後三個子彈盒裡的120發6.5口徑友阪子彈的重量就夠喝一壺的,還不算步槍、刺刀、水壺、飯盒、鋼盔、寢具、口糧、換洗軍服等物,加在一起總有二十公斤,一時半會也解不下來,揹着這麼重的東西掉進水裡,腳上還穿着笨重的編上靴,再好的水性也得打折。
有些反應機敏的士兵,迅速脫掉裝備和衣服鞋子,只拿着刺刀跳入水中,與敵人搏鬥,可他們這點本事遠遠不夠看,沒半分鐘水下就升騰起一片血來,接着是屍體浮出水面,胸口一個洞,日本人自然認不出這是峨嵋刺造成的創口。
齋藤大隊長親眼看到自己一箇中隊覆滅在江裡,水面上一團團血紅,漸漸蔓延開來,到最後,只剩下一些空飯盒漂浮在水上。
兩個小時的戰鬥,損失了兩個中隊,齋藤大隊無法繼續戰鬥,他又不甘心撤走,只得下令收縮兵力,構築陣地,等待援兵。
入夜,北泰保安團的士兵們趁着天黑打掃戰場,將橋面上的敵軍屍體搬開,以免影響射界,曾蛟的別動隊也將淹死的日軍屍體打撈上來,通過屍體上的證件獲知,原來進攻一方就是臭名昭著的第六師團。
陳子錕下令將屍體收集起來,挫骨揚灰,本來他是並不熱衷這種虐屍行徑的,但對製造南京大屠殺的第六師團,一切規矩都得變,日本人不是講究魂歸故里,就算戰死也要拿骨灰或者切下一節骨殖回去麼,老子就讓你魂斷異國他鄉,做個永遠的孤魂野鬼。
屍體堆砌在江灘上,澆上汽油焚燒,遠遠就能看見烈火熊熊,齋藤大隊長在對岸也看見了,不過並不清楚中國人在做什麼。
“或許是怕皇軍趁夜進攻,點火壯膽吧。”他這樣想。
皇軍並不打算進攻,但是考慮到支那軍慣於夜戰,齋藤作出一個決定,留出一箇中隊埋伏在附近,等支那軍前來夜襲時將他們一網打盡,洗雪前仇。
陳子錕不是沒動過夜戰的主意,不過根據華北和淞滬戰場的經驗,小日本的體格健壯,單兵素質優良,夜戰未必能討到便宜,再說了,既然有更好的打擊辦法,爲什麼要冒險夜戰呢。
所謂更好的打擊辦法,是北泰保安團的炮兵部隊。
四門德國進口的105毫米leFH輕型榴彈炮悄悄拖出了庫房,進入預設陣地,對岸的地標諸元早就測算好了,根本不用校射,裝上炮彈就能打。
沉甸甸的炮彈填入了炮膛,軍官一聲令下,四炮齊發,幾秒鐘後,對岸火光沖天,雖然看不見具體情況,但可以想象敵營中人喊馬嘶死傷慘重的景象。
105口徑的陸炮,在歐洲只能算輕型火炮,但是在技術發展落後的亞洲,那就是大口徑重炮了,日軍最先進的九十式野炮,也不過是75毫米口徑。
日軍的營地構建的很規整,可以抵擋住大規模進攻,但是在炮擊面前卻只有挨宰的份兒,高爆榴彈正落在宿營地,只穿着兜襠布的鬼子們被炸的鬼哭狼嚎,沒死的竄出帳篷來,又被下一輪炮彈炸成碎片。
齋藤大隊考慮到對方有可能發動夜襲,但是想破腦袋也猜不出支那軍竟然炮轟他們的營地,支那人怎麼可能擁有如此遠程的火炮,不對,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不過齋藤已經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了,他的大隊幾乎全軍覆滅,這在第六師團戰史上也是不多見的恥辱,爲了保全武士的尊嚴,他決定剖腹。
清晨,硝煙散盡,遍地狼藉,昨夜炮擊中,彈藥堆被引爆導致更大的傷亡,大隊幾乎全完了,望着滿地屍體,齋藤進次郎拔出了軍刀,面向東方跪在地上,一把扯開白襯衫,露出結實的胸膛,他面部肌肉哆嗦着,嘴裡唸唸有詞:“美穗子,我不能回去了,你好好照顧……”
話沒說完,忽聽背後傳來隆隆的轟鳴聲,回頭看去,一柄雪亮的恰希克軍刀正從斜刺裡落下,齋藤就覺得自己忽然飛了起來,然後他的世界變得七零八落翻滾不已。
最後,齋藤大隊長的腦袋落在了十幾米外,眼睛依舊圓睜,目睹騎兵揮舞着馬刀掃蕩自己的殘存部下。
此役,齋藤大隊全軍盡墨,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