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郎害怕不是沒有道理的。日本人在南泰施行恐怖統治。憲兵隊經常抓人。半夜裡狼狗狂吠。犯人拷打之聲令人毛骨悚然。更有漢奸組成的偵緝隊爲虎作倀。捕風捉影。抓人領賞。很多無辜百姓被他們害死。若不是有田路少將撐腰。自己怕是早被抓起來了。
但陳子錕絲毫無懼。風輕雲淡。
秘書小王根本擋不住偵緝隊的人。一羣彪形大漢走了進來。一水的黑禮帽。黑墨鏡。黑色長衫上繫着牛皮板帶。掛着駁殼槍。威風凜凜。狗仗人勢。
“這位先生。聽說你是省城特高課的。可否借你的證件一看。”爲首的偵緝隊長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沙發上的陳子錕道。
蕭郎緊張的都快冒汗了。雖然他知道陳子錕槍法很好。但這裡畢竟不是戰場。槍聲一起。憲兵隊出動。插翅也難飛。
陳子錕上下打量着偵緝隊長。這廝大概以前是地痞流氓吧。總之沒見過這號角色。不慌不忙點了一支菸道:“讓別人出示證件前。是不是先亮出你的身份。”
偵緝隊長冷笑一聲:“我是北泰憲兵隊麾下偵緝隊長洪天霸。這是我的證件。你看清楚嘍。”說着亮出自己的派司。
陳子錕正眼都不看他。道:“小趙。你檢查一下。”
趙子銘一把搶過洪天霸的證件。還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胡亂看了兩眼道:“嗯。是叫洪天霸。偵緝隊長。”
陳子錕道:“小趙。把咱的證件亮出他見識見識。”
趙子銘拿出省城憲兵司令部頒發的特別通行證。傲慢無比的展示了一下。
洪天霸道:“對不住。能讓兄弟仔細看看麼。”
趙子銘道:“不行。”
“小子。跟洪爺說話客氣點。”一個特務喝道。
趙子銘扭頭瞪着他:“你再說一句。”
那特務被他凌厲眼神嚇了一跳。不過平時橫行慣了的。偵緝隊的人怕過誰。頓時強硬起來:“你他孃的少裝蒜。你是重慶來的特務。”
蕭郎差點嚇尿了。趕緊掩飾:“洪隊長。誤會啊。他們是我的朋友。”
洪天霸冷冷看着陳子錕。他早懷疑蕭郎和抗日分子有聯繫了。這回終於逮到了現行。
忽然陳子錕哈哈大笑。道:“蕭市長。借你的電話用一下。”說罷拿起電話道:“給我接憲兵隊小野大尉。”
很快電話通了。陳子錕純熟無比的日語和對方談笑風生。完了將電話遞給洪天霸:“小野找你說話。”
洪天霸狐疑無比接了電話:“莫西莫西。”
聽筒裡傳來小野大尉熟悉的聲音。劈頭蓋臉將他痛罵一頓。讓他不要影響上海來的特高課人員工作。趕緊滾回來。
洪天霸的一張胖臉青一陣白一陣。汗珠滾滾而下。他終於明白這回擺了烏龍。踢到了鐵板。
“對不住。對不住。您忙着。回見。”洪天霸連連鞠躬。倒退着出去了。
特務們走了。蕭郎擦了一把冷汗道:“真懸啊。可把我嚇死了。你們用了什麼法子瞞天過海的。”
陳子錕道:“我可沒有瞞天過海的本事。所有的證件都是真的。就算憲兵隊打長途電話到南京去問也不會露餡。因爲身份確實是真的。”
蕭郎知道事關機密。便不再問。道:“這裡不方面說話。到我家去吧。”
北泰保衛戰焚燬了大量民房。人口損失也很大。現在的住宅都是臨時搭建的。蕭郎的家是一棟帶院子的兩層樓。在書房裡他向陳子錕詳細介紹了目前的情況。
現在江北已經是敵佔區。原先負責圍剿中國軍隊的田路支隊改編爲獨立混成旅團。負責江北十萬平方公里的治安以及鐵路線的安全。旅團屬於乙種守備部隊。下面沒有聯隊編制。下轄五個步兵大隊。炮兵隊、工兵隊、通信隊等。總兵力五千人。基本上都是輕步兵。火力很差。機動性也不強。部隊分駐各地。北泰守軍只有一個大隊而已。
“王三柳升官了麼。”陳子錕問道。
“早先聽說他想到省城去當治安軍司令。後來事情被人攪黃了。他到底不是本鄉本土的人。鬥不過孫開勤張鵬程之流。怎麼。你和他很熟。”
“隨口一問而已。”陳子錕可不想把王三柳這條線暴露了。雖然他也相信蕭郎。但畢竟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
蕭郎想了想道:“你提到王三柳我倒想起一件事。要搞軍火的話不妨從皇協軍上下手。據說這幾天有一批軍火從省城運來。走的是鐵路。北泰附近治安良好。所以押車的士兵不會太多。不過車次時間表只有憲兵隊才知道。”
陳子錕笑道:“我記下了。老蕭。你這個市長好像當的不是很開心嘛。不如跟我進山抗日算了。我們需要你這樣的知識分子。”
蕭郎道:“我答應過田路朝一。不過我不是爲日本人當這個市長。而是爲百姓們當市長。”
陳子錕道:“我早有耳聞。如果不是你。很多無辜百姓將會慘死在屠刀之下。與其找一個爲虎作倀的漢奸當市長。不如讓一個愛民如子的正直之士來當。不過被人指着脊樑骨的滋味不好過。這一年來。真是委屈你了。”
蕭郎淡然一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正說着。外面一陣馬達轟鳴。趙子銘撩起窗簾看去。只見兩輛摩托車和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蕭公館門口。車上下來兩個日本軍官。指揮刀。馬靴。胳膊上戴着白袖章。上寫倆字:憲兵。
“叔。憲兵來了。“趙子銘低聲道。掰開了腰間盒子炮的狗頭。
陳子錕站起來朝窗外看了一眼。眉頭都不皺一下。憲兵要是來抓人。肯定拉一卡車的兵過來。豈會開轎車來。他繼續大馬金刀的坐着。過了一會。傭人戰戰兢兢來通報。說憲兵隊小野大尉前來拜見。
“請他進來。“蕭郎見陳子錕如此鎮定。也放下心來。
樓梯一陣咚咚響。小野進門先敬禮。然後把帽子軍刀摘下。恭恭敬敬的坐下。和陳子錕攀談起來。兩人用日語談話。時不時發出爽朗笑聲。陳子錕拿出一支菸叼在嘴上。小野立刻拿出打火機伸過來。殷勤的幫他點着。一旁衆人都看傻了。
聊了一會。小野告退。陳子錕只是略微起身而已。打發雙喜送他出去。對蕭郎道:“小野大尉想託我的門路調到上海去呢。他約我晚上看戲吃飯。一起吧。”
蕭郎苦笑:“我心臟受不了。還是你去吧。”
晚上。陳子錕欣然赴約。先吃飯。然後去北泰大劇院聽戲。小野大尉換了西裝全程陪伴。洪天霸率領偵緝隊保護。此時他的神態全變了。諂媚無比像條哈巴狗。就差屁股上裝條尾巴了。
聽戲的時候。陳子錕和小野大尉竊竊私語道:“我這次來。是要在江北開闢一片煙田。你知道。熱河土的產地在滿蒙政府轄區內。屬關東軍勢力範圍。總歸不太方面。所以御機關要開闢自己的種植區域。江北曾經種植過鴉片。這裡的土壤是很合適的。臨來的時候今井大佐交代我。有事情可以找憲兵隊解決。小野桑。以後還要多多關照啊。”
聽到今井武夫的名字。小野大尉肅然起敬:“啊。陳桑和今井大佐很熟麼。”
陳子錕道:“共事過一段時間。他最近忙於和重慶媾和的事情。頭髮都白了許多。我經常勸他說:今井君不要那麼拼命。你猜他怎麼說。”
小野大尉道:“怎麼說。”
“今井君說。工作就是我的生命。不讓我工作就是要了我的命。哎。真拿這幫大本營的參謀沒辦法。哈哈哈。”
小野大尉也陪着笑。洪天霸等人聽不懂他倆說的啥。但是太君都笑了。他們自然也得跟着笑。一時間臺下笑聲四起。臺上戲子們不明就裡。還以爲自己唱走音了。
聽完了戲。小野大尉邀請陳子錕到憲兵隊參觀並指導工作。陳子錕欣然前往。參觀了水牢地牢和刑訊室。對小野的工作大加讚揚。在辦公室小坐的時候。陳子錕注意到桌上擺了一份鐵路運輸兵力配置清單。很隨意的瞥了一眼。卻不經意看到圍牆外的一樣東西。
那是一尊88毫米口徑德國造高射炮。北泰保衛戰的功臣。不過此時已經殘缺不全。炮閂不見了。瞄準機構也沒了。像個不屈的鬥士一般經受着風吹雨淋。德國槍炮鋼質量極好。炮筒上一點鏽跡也沒有。
“這是戰利品。擺在那裡已經一年了。”小野大尉頗爲驕傲的介紹道。實際上他並未參加過北泰之戰。
“擺在這兒有些可惜了。不如裝車運到上海。擺在百老匯大廈門口。我想大佐一定很高興。”陳子錕道。
小野大尉纔不在乎這堆廢銅爛鐵。道:“既然陳桑喜歡。那就安排人拉人便是。我來安排車皮。”
“那就謝謝了。”陳子錕微微點頭。
……
88炮裝車運走之前。陳子錕就離開了北泰。這兒畢竟是敵佔區。和敵人混的越熟。暴露的可能性越大。雖然他化了裝也改變了口音。但畢竟是北泰的創建者。認識他的人太多了。
走的時候。小野大尉親自送行。王三柳聽到風聲說上海來個大特務頭子。便找了個由頭跑到火車站去看熱鬧。一看不要緊。嚇了他一大跳。那人的身高體態和陳子錕太像了。不過仔細端詳。面容和氣質上的差距頗大。應該不是一個人。
陳子錕離開後。廢炮裝上火車運往省城。在省城轉貨輪運往上海。不幸的是貨船遇險沉沒。貨物也沉入淮江。
又過了兩天。這門88毫米大炮出現在南泰縣苦水井。一羣人圍着看熱鬧。有人嘖嘖嘆道:“可惜廢了。不然拿來打小鬼子多好。縣城炮樓。一下就能掀翻。”
又有人說:“聽說八路有軍工廠。不如找他們的技師過來幫忙。看看能不能修好。”
陳子錕派通訊員送信到大青山支隊。武長青接信後帶着軍工廠的技術大拿老張迅速來到苦水井。老張看見這門大炮。就跟信佛的看見觀世音菩薩真身一樣。整個人都傻了。撲上去摸着。眼淚啪啪的掉。呢喃道:“啥時候咱們也能造出這麼好的大炮啊。”
陳壽問:“你看這缺了的炮閂能補上麼。”
老張斬釘截鐵道:“以我們的技術和設備根本做不到。也找不到合適的原材料。”
衆人都搖頭嘆息。費了許多周折搞來的大炮只能當擺設。可惜啊可惜。
老張又道:“不如這樣。這炮我們先拉回去慢慢研究。興許弄到合適的鋼材和機牀能仿造出代用的炮閂來。”
其實他此刻心裡跟打鼓一樣怦怦直跳。生怕被人看出心思來。軍工廠庫房裡的那枚大炮彈。就是和這門炮配套的。拼了老命造個一次性的炮閂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能把這門巨炮利用上。八路軍游擊隊可就如虎添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