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說的話,讓周圍人都禁不住一愣。
但是這時蘇禾已經在朝着蘇凰招手:“推我進去。”
蘇凰二話沒說走上前來,推着蘇禾的輪椅就進了裡面那間擺放着病牀的屋子。
蘇禾的神識,一下就掃到了牀上躺着,睜着眼睛卻完全失了神的老人,形容枯槁,臉上溝壑縱橫,之前聽顧老說這位是他好友,當是年齡相當或者還要比顧老小几歲,現在現在看來,說比顧老還要大好幾歲,估計都有人會信!
哎,說到底,也都是那份執念惹的禍!
這位老人對自己的古玩看得太執着,若是心胸稍微能夠豁達一點,也不至於如今躺在牀上不能動彈了。
顧老與那劉老也隨之走了進來。
“怎麼樣?小禾。”顧老輕聲問道。
“我先看看。”蘇禾微微頷首,然後讓蘇凰推着自己靠近老人的病牀,將手指搭在老人的脈門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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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剛剛神識掃過的時候,就已經將這位老人的病情瞭解了個七七八八,除了是因爲那份執念的緣故,還有就是這位老人已經年邁,承受不住打擊,纔會將病情弄得這麼嚴重。
蘇禾心裡雖然明白,但她畢竟還是用神識察覺這一切的,總不能這麼簡單直白地說出去吧?所以蘇禾還是多費了點力氣,爲老人搭了搭脈。
其實,老人已經有中風的跡象了,只是還在初期,不是特別明顯,如果繼續耽擱下去,中風的嚴重症狀可能會越來越明顯地表現出來。
蘇禾瞭然之後,收回手,正準備開口說什麼,就聽得外面傳來一聲急切的聲音——
“哎!等等!等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就衝了進來,他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樣子,很是儒雅。
顧老和那劉老都忍不住轉頭去看他,蘇禾則是一臉平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那醫生顯然體質不行,小跑了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的,跟要了他的老命似的。
“誰……誰讓你們隨便……隨便給病人看診的!”中年男人有些焦急地說,不過他現在還沒有完全喘過氣來,說話自然是斷斷續續的。
蘇禾脣邊浮起一抹微笑:“您好,您是這位老人的主治醫師吧,我也是個中醫,所以想順便給這位老人看看。”
“哎,這是不符合規矩的啊!”中年男人壓下氣息,看着蘇禾有些不高興地說着,“而且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學了中醫纔多久呢?就想着要給人看病了!學醫這件事情可不能心浮氣躁啊!”
“好了小於!如果她都看不好病了,那這天下也就沒有什麼醫生能看病了!”外面再度傳來一個帶着微微笑意的聲音。
這個被稱呼爲小於的中年醫生自然聽得出來這是誰的聲音——這……這不是他們院長嗎?什麼時候他們院長都會笑了?
他愕然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這家醫院的院長柯國華,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柯國華走過來,拍了拍於醫生的肩膀,又轉頭對蘇禾打招呼:“好久不見了啊蘇小姐。”
“原來是柯院長。”蘇禾也聽出了他的聲音,微笑地打招呼。
柯國華雖然是一院之長,位高權重,而且也是一個醫術高明,在醫學界非常有名望的人物,但他並不是一個自視甚高,有了點醫術就瞧不起其他醫生的人。他只是相對於比較古板,但實際上,還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人。
至少上次同蘇禾在醫院見過面之後,瞭解了她的醫術之後,也沒有心生不滿什麼的,反而對蘇禾多了幾分佩服,完全沒有去在乎他們兩人之間的年齡問題。
蘇禾對這位柯國華柯院長也是比較有好感的,而那位於醫生被柯院長說得一愣一愣的。
感情這個小姑娘還真的是一個醫生?還是一名中醫,而且醫術還不低?!
柯院長拉着二愣二愣還沒回過神來的於醫生對蘇禾說:“你也別介意啊,這小於呢,是我帶出來的徒弟,做事呢也比較重視規矩,所以剛纔纔會出聲的,蘇小姐你也別介意。”
“沒事的。”蘇禾笑着搖搖頭。
不用柯國華說,她自己就已經感覺出來了,這個於醫生,剛剛只是出於好意,並沒有別的心思。
“那我爲這位老人施針一番,柯院長您不介意吧?”蘇禾又問。
畢竟這事兒,還是得了首肯比較好。
“當然沒問題。”柯院長欣然答應。
得了這般回覆,蘇禾才動手施針起來。
這次僅僅是普通的施針,蘇禾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所以也就沒有可以屏退旁人。
她摸出隨身帶着的針包,雖然雙目不能視物,但在旁人的眼中,她壓根兒即不像是一個雙目失明的人,下針準確,而且還沒有一點差錯。
嗯,外行的人不知道有沒有差錯的話……看柯院長和那於醫生的表情就知道了嘛!
現在很多醫生都是學的中西醫結合,這兩位也不例外,所以對中醫的鍼灸,還是瞭解得十分清楚的,看到蘇禾這一手,自然知道,蘇禾的鍼灸技術有多麼的高明,簡直就是歎爲觀止。
柯院長雖然已經見過一次,但是現在再看一番,只覺得那些看似普通的鍼灸手法,好似就蘊含着什麼奧妙一般,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讓人捉摸不透!
隔了好一會兒,蘇禾才結束了這番鍼灸。
其實她這番施針,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黑定茶盞貿貿然拿到老人面前,老人肯定會非常激動,而他本來就已經有了中風的跡象,這中風最忌諱的就是情緒起伏過大,自然會牽動他的病情,說不定到時候病治不了,還會適得其反。
蘇禾這番施針,就避免了這適得其反的情況的發生。
在蘇禾施針結束之後,周圍的人,都清晰地看到,病牀上的老人眼中,少了幾分渾濁,多了幾分清明。
蘇禾鬆了口氣:“蘇凰,把茶盞拿過來吧。”蘇凰立馬將裝着茶盞的錦盒遞了過來。
蘇禾並未去接,而是微微側臉笑道:“顧爺爺,麻煩你了。”顧老應道,連忙接過錦盒,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茶盞拿了出來,送到了老人的面前。
當然,這麼珍貴的茶盞肯定是不可能直接塞到老人手裡的,畢竟老人情緒不穩定,萬一將茶盞給摔了怎麼辦?
所以還是顧老捧在手裡,遞給老人看的。
當這隻宋代官窯黑定茶盞送到老人面前的時候,老人本來就已經恢復了大半清明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整個人騰地坐了起來,那利落的動作,哪裡像是個年邁的老人!
幸虧顧老眼疾手快縮了一下,不然就老人這動作,估計這個茶盞也免不了被摔在地上,支離破碎的結局。
顧老捧着茶盞,確認茶盞完好無損,才鬆了口氣。
這時候,牀上坐起來的老人卻已經嚷嚷開來:“黑定茶盞?我的黑定茶盞呢?快點!快點拿給我!”
這個時候,老人的家人也已經聽到他的聲音衝了進來,但是老人哪裡還會去管自己的家人如何如何,滿心都在顧老手上的黑定茶盞之上。
他伸手就將茶盞奪了過去,看得顧老的老心肝兒一陣一陣地跳。
“哎喲!你小心一點兒!”顧老心疼地喊道。
老人卻充耳未聞,將黑定茶盞像個寶貝似的捧在懷裡,渾濁的目光細細地打量着,一種失而復得的光芒在閃爍。
許久之後,老人才從那種激動的狀態平靜下來,深深地嘆了口氣。
“哎,我也知道,這不是我那隻黑定茶盞,這隻鑲金嵌銀的,我那隻卻是油滴斑紋的,而且這隻品相也要好太多了。”這話,說得倒是十分清醒了,只是掩不住的失落。
“老弟!你可算是醒過來咯!”顧老大大的鬆了口氣。
那位劉老,和宋雲墨,以及這位老人的家人,臉上都是喜色。
“這黑定瓷器是……”老人擡起頭衝顧老問道。
“是我的。”蘇禾主動回答。
老人回過頭,寶貝似的捧着那黑定茶盞,激動地衝蘇禾說:“姑娘,你這黑定茶盞賣不?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價格的!或者你上我那兒挑一件什麼東西也可以……”
“對不起了老先生。”蘇禾苦笑,這些個老收藏家,怎麼都喜歡盯着別人兒的東西啊!
她拒絕了之後,想了想,又勸了一句:“老先生,這得與失,皆是天意啊。”她頓了頓,又說,“也許還能夠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
老人沒有將蘇禾的後半句話聽進去,前半句話倒是聽到心坎兒裡去了。
他的眼神失落,長長地嘆了口氣。
哎,結果自己活了這幾十年了,還沒有一個小姑娘看得透。
何嘗不是呢?得與失,皆是天意啊!想當年他用那般如今講來他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方式得到了那隻珍貴的黑定茶盞,現在卻用另一種方式可笑的方式失去了,這一切,何嘗不是天意呢?
當初那隻黑定茶盞得來本來就沒有花費一點金錢,現在被賣掉了,他也不算虧了不是?
至少,他還是擁有了這件寶貝好幾十年,自己也是半隻腳邁進棺材的人了,何必斤斤計較呢?
衆人都沒有想到,蘇禾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得與失”,就將老人勸得看開了,也不再糾結那賣掉的黑定茶盞的事情。
老人醒過來之後,捧着蘇禾那隻茶盞欣喜地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看着蘇凰收進錦盒裡面。
既然老人都醒了,也沒蘇禾什麼事兒了,她也自然就離開了。
當然,走之前,她還是爲老人再次施針了一番,算是一番調理,也沒忘了開了一副藥方子,要老人的家人天天熬給他和,也告知了他們老人已經有中風跡象的事情。
蘇禾離開前,神識掃過角落裡站着的那個瘦瘦高高的少年,那張臉尚且稚嫩,但是眼神,已經在慢慢開始改變了。
看來,這件事情,教會了這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很多很多。
三字經有云“人之初,性本善”,雖然這少年做出了不好的事情,害得自己爺爺住院,差點就去世,但是他本性終究不是壞的。
他爺爺對他的好,他也是記在心裡的,不然也不會在爺爺出事了之後,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之後,這麼着急地想要去找回那個被他無知賣掉的茶盞。這做出的錯事,到底也只是一時迷茫,這次的打擊,卻是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看來,這件事倒也不一定是什麼壞事兒了。
至少,這少年有了這次的打擊,未來的路,肯定要平坦許多了。
轉身之際,蘇禾的眼中浮現出一抹笑意——看來她還挺有當神棍的潛質!之前只是爲了勸說老人無意中那麼一說,誰知道,竟是一語成讖了呢?
在這件事情之後,這個少年,就改掉了浮躁的性子,整個人頓時沉澱了下來,成熟了不少,他的父母也都是高興極了,很樂意看到兒子的改變。
而他的大收藏家爺爺,看到孫子的改變,也是唏噓不已。
古玩再好,終究只是死物,孫子到底是孫子,一件心愛古玩的丟失,卻能夠換來孫子的成熟,有什麼不好的呢?
讓他心喜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他的孫子自從自從吃了這次虧之後,就開始發奮讀書,一口氣考上了京大,最後呢,還選了個考古專業!家人都問他爲什麼會選這項他以前從來不感興趣的專業的時候,他卻堅定地衝老爺子說自己要學古玩鑑定。
老人自然是樂瘋了,要不是還吃着蘇禾的藥,估計都得樂得中風了!
老人之前就一直很遺憾,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也只有這麼一個孫子,兩個人都不喜歡古玩什麼的,他也等不到什麼重孫子了,就在他越來越發愁自己走了之後這麼多心愛古玩該怎麼辦的時候,結果他的孫子回心轉意,要繼承他爺爺的衣鉢了?
這怎麼能不讓他樂呢?
老人的孫子想要學古玩鑑定,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在經歷了大學之前整個學習過程的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的這個決定。
這學習,瞭解到了古玩裡面的歷史,知道了那些東西的美麗和寓意,本來只是爲了爺爺來學這一行的少年,竟然一發不可收拾,真正愛上了這個行業!
在他孜孜不倦的學習之後,他的知識突飛猛進,成爲了有名的鑑定專家!後來,更是像他爺爺一樣,成爲了一名大收藏家!
要知道這個大收藏家可不是什麼靠着繼承爺爺的遺產得來的!這裡面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手筆,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當然,這都已經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但是這一切,都真正印證了一個道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時間回到那日,蘇禾離開之後的第二天,宋雲墨就送了一樣東西過來,說是那位大收藏的答謝禮。
作爲一個大收藏家,出手的東西,還是作爲答謝禮的,自然價值不菲。
蘇禾打開盒子,看到的,竟然是一塊昌化大紅袍雞血石!
雞血石是有四大名石之稱的“石中皇后”,在中國早已聞名,是中國特有的珍貴石材,因其中的辰砂色澤豔麗,紅色如雞血,因此得名雞血石。
這些年雞血石礦源基本上已經枯竭,很難挖出一塊雞血石,再加上上頭已經明令禁止開採,導致這現有的雞血石資源那是一升再升,漲個十幾倍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而大紅袍則是雞血石中的極品,血色鮮、活、凝、厚,章璧六面滿地皆紅,十分罕見,彌足珍貴!
這塊雞血石雖然不大,但也足夠刻個印章了,這樣的印章,那絕對是堪稱天價的!
蘇禾捧着裝着昌化大紅袍雞血石的小錦盒,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知道那位老爺子出手肯定會很大方,但是沒有想到居然會大方到這個程度!連這麼珍貴的雞血石都拿出來了!
這麼一大塊極品大紅袍雞血石不僅珍貴,而且是無法用價值衡量的!那是有價無市的東西!蘇禾捧着,都覺得手裡發燙啊!
“哎,這老爺子真是……要不要,送回去?”蘇禾試探性地衝宋雲墨問道。
宋雲墨搖了搖頭:“還是算了,那位老爺子性格很倔強的,他送出來的東西如果被送了回去,鐵定會發火的。而且,能夠接受他禮物的人可不多,圈子裡面都加他老人家‘鐵公雞’呢!倒沒想到他對你居然這麼大方!”
他說着,語氣中也帶着幾分笑意。
蘇禾卻笑着嘆了口氣:“哎,捧着沉重得很哦!”
“呵呵,我記得就是前幾年吧,我外公知道了他那兒有一塊極品大紅袍雞血石的時候,想要討來做印章。哦,忘了說,這老爺子已經有了一塊大紅袍雞血石做印章了,結果這老爺子死活不給,氣得我外公吹鬍子瞪眼的!”宋雲墨笑道,“你改天也拿去刻個印章吧!”
“說起好像不錯!”蘇禾也應和,決定改天送到趙老爺子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