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禾回了京城,下了飛機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唐雪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唐雪的聲音冷靜得讓她都有點驚訝了,十分的平靜,沒有一點這三天時間已到的焦急,也沒有一點對於蘇禾即將跟她開誠佈公地談身世問題的慌張。
“我在裕安會館,你過來吧。”唐雪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蘇禾揚起笑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車子直接過去了。
到了裕安會館的門口,蘇禾一下車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唐雪。
今天的她打扮得格外的光鮮亮麗,穿着一件熒光色的小衫條紋上衣,下面是一條白色的緊身褲,搭配一雙魚嘴高跟涼鞋,身上戴着金色的配飾,誇張卻也時尚。她還挎着一個黑色的PRADA殺手包,以前一頭黑色的長髮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剪短了,燙了一些紋理,還染了色,再戴上一個經典款DIOR的墨鏡,一種時尚風自然而然就撲面而來。
雖然今天的唐雪看起來真的很時尚,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但是蘇禾卻沒有覺得有多麼高興。
她好像已經看不到以前那個單純質樸的唐雪的存在了。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沒有直接就流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看到從臺階上匆匆下來的唐雪,還是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呢。”唐雪俯下身來輕輕抱了蘇禾一下。
蘇禾淡淡一笑:“的確是好一陣子不見了,你的變化也挺大的。”兩人開口都沒有談論唐雪那件事情,而是像是以前的朋友關係一般,非常自然地談笑風生着,一路進去了。
但其實兩人心裡都清楚,她們都不可能回到以前的那種關係了。
裕安會館是經常一家有名的私房菜,主打也是古典風格,一路走進去,都是濃濃的中國風,有的地方還掛着傳統的紅燈籠,和一些親手寫的毛筆字之類的,有些角落,同樣也擺放着青花瓷花瓶,裡面插着應季的花。
唐雪之前就已經訂好了包廂,她們在穿着旗袍的禮儀小姐的帶領下,來到唐雪訂的那個包廂,在圓桌旁挨着坐下。
跟在蘇禾身邊的只有蘇凰,其他的人,包括羅老,都被蘇禾叫回去了。
蘇凰爲蘇禾放置好了輪椅,就退到角落去了。
“喝點茶,這是我讓他們準備的太平猴魁。”唐雪靜靜說道,端起紫砂茶壺,爲蘇禾慢悠悠地斟了一杯。
這時候,唐雪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從包裡面拿出手機,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卻是忍不住又瞥了蘇禾一眼,然後才接起了電話。
蘇禾雖然沒有注意到唐雪的這個動作,但是她之前只是隨意地一掃,就看到手機上面顯示的名字,原來是“爺爺”兩個字。
是唐老?蘇禾不動聲色地轉過頭。
此時唐雪接起唐老的電話,也絲毫沒有介意旁邊蘇禾的存在,落落大方就問候了一句:“嗯?爺爺?最近身體好嗎?”
“也據那個樣啦,之前的身體檢查,Dr。king說我的肝臟有一些問題,要讓我住院觀察一段時間,今天剛剛進醫院啊。”
“是嗎?爺爺那您可要小心身體啊,過兩天我回來看你吧!”
“哈哈,那就真的太好了,若雪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啊!你們最近要期末考了是不是?不要太辛苦,爺爺只希望你可以開心就是了!”
“……”
兩人的對話並沒有持續太久就結束了。
他們的對話,都被蘇禾真真切切地聽在了耳裡,她就坐在唐雪的旁邊,再加上耳力過人,聽到這番電話中的對話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唐雪掛了電話之後,握着手機輕輕一笑,然後轉頭,看着蘇禾:“小禾,你聽見了吧?爺爺真的很關心我啊……我承認,一開始我只是因爲一時迷惑了眼睛,選擇了隱瞞真相,但是後來……我是真的把他當成了我的親爺爺啊!爺爺現在又檢查出來了有病,如果我的事情被他知曉,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哎。”
蘇禾垂着眸子,沒有說話。
“蘇禾,我從小就是孤兒,雖然後來遇到了養父養母,但是他們對待妹妹向來都是比對我好的,我一直以來都祈求可以有一個真正的親人,現在我遇到了,一個這麼疼愛我的爺爺!就算……就算他並不知道我不是他的親生孫女!但我也已經把他當成了親人,我不想離開他,蘇禾,這件事情你就當做不知道吧,好嗎?”
蘇禾仍然不說話。
唐雪緊緊盯着蘇禾,抿着脣,非常緊張地望着她。
“如果你沒有做其他的事情的話,也許我真的會有一點心軟。”蘇禾突然擡起頭來看着唐雪,目光灼灼,犀利好似一柄利劍,直直插進唐雪的心臟!
唐雪猛然瞪大眼睛,不解地喃喃道:“你……你說什麼?”
蘇禾端起面前的紫砂小茶杯,衝唐雪微微一笑:“這茶,味道真的不錯。”她說着,將茶杯放到脣邊,一飲而盡。
“怎麼會……”唐雪知道自己的小伎倆已經被識破,頓時蒼白了臉色。
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蘇禾喝了那杯茶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但事實就是這樣。”蘇禾像是看出來了她的心思,輕笑着說道,神情溫和,卻讓唐雪全身發冷。
“你……”
“好了,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蘇凰我們走吧。”蘇禾招招手,示意蘇凰過來推自己,她轉過身的時候,突然衝唐雪說了一句,“唐老雖然身體不好,但是你也別忘了,我是一箇中醫,在我的手下,沒有治不了的病。”
唐雪面無表情,雙目光芒渙散,抿着脣,什麼話也不說。
“不行!你不能走!你不能把事情告訴爺爺!”唐雪突然衝到了蘇禾面前來,伸出手擋住了她。
蘇凰看到她手中一閃而過的藏匿着的寒芒,頓時眯起眼睛,準備動手,卻瞄見身前蘇禾擡起手指,制住了她的行動。
她安心地留在了蘇禾的身後。
“你不能把事情真相告訴爺爺,不然我就完了!”唐雪失控地喃喃說道,神情有些瘋狂。
蘇禾笑看着她:“唐雪,這現在你必須承受的一切,不過就是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而必須承擔的後果罷了,每個人都必須爲他們的行爲付出代價,當然也包括你。這件事情算是我對不起唐老,他的親孫女兒,我會幫他找到。”
“不行!”唐雪尖叫着撲了上來,握成拳頭的手,像是無意一般直直衝着蘇禾的心臟而去!
唐雪的眼中,流露出兇殘好似野獸般的神情!
蘇禾低低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擡起手。
唐雪忽的覺得天旋地轉,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背部好似被木棒狠狠打了一番的疼痛,她不顧形象地齜牙咧嘴,緊了緊拳頭,卻是發現自己的手上的那個銀色小刀,竟然只剩下半截了。
“你!”她驚訝地翻身而起,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另一半的刀尖,就捏在蘇禾的手指間。
她瞪大眼睛看着蘇禾——她從來不知道,蘇禾竟然還是這樣一般深藏不露的人!普通人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就用手指折斷了一柄小刀啊?!
“這……”她有些恐懼地往後退了一步,也猛然覺得面前的蘇禾是如此的陌生。
在她的印象中,蘇禾是很好的朋友,一個很溫暖的人,好像陽光一樣無孔不入,沁人心脾。她在眷戀着這種溫暖的同時,也憎惡這種溫暖,她覺得自己真的很沒出息,竟然還會沉溺在所謂的溫暖中。
矛盾的心理,一直壓在她的心頭。
但是唐雪從來都不知道,蘇禾竟然也會有這般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神,還有她的雙手,在親手摺斷了那柄銀色小刀的時候,她整個人就給了人不一樣的感覺。
唐雪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都沒有看清楚過蘇禾,以前認識她的只有一面,還有另一面,隱匿在黑暗中。
陽光的那一面有多麼的溫暖,黑暗的那一面就有多麼的冰冷。
蘇禾鬆開手,那被她捏在手中的刀尖,便滑落在地,發出“鐺”的一聲。
唐雪覺得自己的整個神經都繃了起來,這個聲音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走吧,蘇凰。”蘇禾輕聲說道,然後沒有再看唐雪一眼,直到離開。
包廂內,只留唐雪一人。
蘇禾她們走的時候,蘇凰也順手拉上了房門,將外面的小小喧譁,全部都隔絕在了包廂的外面,只剩下唐雪一個人的靜謐。
“啊——啊啊啊!”唐雪突然瘋狂地叫了起來,然後就將桌面上精緻完好的餐具全部掃在地上。
“蘇禾!蘇禾蘇禾蘇禾蘇禾!”她瘋了一般尖叫。
伴隨着她的尖叫的,還有碎落一地的瓷器的聲音。
她用這種低劣的方式發泄着自己心底的憤恨,但實際上她什麼也沒有做。
唐雪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可笑,自以爲是的策劃一切——下藥,然後想辦法對付蘇禾的那個跟屁蟲,公館外面就有一輛麪包車,她弄倒了蘇禾就可以將她直接送上面包車,這個麪包車會將蘇禾帶離她的世界,永遠。
但是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失敗了,那所謂的連一頭大象都可以放倒的藥,卻是讓蘇禾連一點恍惚的神情都沒有,她想要襲擊蘇禾,卻見到了她驚人的好似電影般的身手。
她瀟灑的離開,留下自己一個人悲哀地砸餐具。
真的很可笑,她的人生好像也變得可笑了起來。
因爲蘇禾,她從那個醜陋的醜小鴨蛻變,成爲了衆人眼中驚豔的女神;因爲蘇禾,她一步登天成爲了唐家小姐,從以前那個貧窮的山區女孩變成了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接觸了她從未見過的世界;因爲蘇禾,她一步從天堂墜落地獄,從高高的雲端,狠狠地跌落泥濘之中,恐怕這一輩子都爬不起來……
都是因爲蘇禾,什麼都是因爲蘇禾!
蘇禾這個名字好似成爲了她人生的一個魔咒,緊緊圍繞着她,箍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過就是一個操線木偶,她的人生,事實上都在由着蘇禾掌控!
憑什麼!
但是——
突然平靜下來,跪坐在地上的唐雪,擡起臉,凌亂的頭髮讓她看起來好似瘋魔:“蘇禾,你一定想不到,我還給你留了一個炸彈呢,surprise!”
出了裕安公館,上了車,蘇禾望向車窗外面,卻是無意中看到了停車場裡面停着的一輛破破爛爛的麪包車。
裕安公館是很豪華的地方,消費檔次很高,停在這裡的車,不是車子牛逼,就是牌照牛逼,但是那輛破爛的白色麪包車,實在是太突兀了。
猛然想起剛纔唐雪給自己喝的東西,蘇禾這纔回過神來。
“原來是這樣啊……”
她低頭說道。
這個時候,蘇凰遞上一個小小的一次性紙杯,遞到蘇禾脣邊,蘇禾低着頭,茶水便被她吐了出來,一乾二淨。
當她把茶杯放到脣邊的時候,一下子就聞到了裡面的藥香。
這個藥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無色無味的,但是對於她這種高明的中醫來說,那種味道實在是太明顯了。
只是她沒有直接戳破,而是喝了下去——不過,是壓在舌頭下面的,只能說蘇禾的功力太強悍,即使是將茶水壓在舌下,也能夠正常自如地說話!
當這個茶水一接觸蘇禾的舌頭時,她就知道這茶水中的藥性有多麼的強烈,普通人喝了,別說清醒了,就是清醒過來,大概也就是一個二傻子了。
她真的沒有想到唐雪有這麼狠,她恐怕是恨不得殺了自己吧。
這也是爲什麼,蘇禾後來沒有給她留一點餘地的原因。
“電腦。”蘇凰低沉地說了一聲,然後就遞了一臺筆記本到蘇禾面前來。
蘇禾直接打開郵箱,從草稿箱點出早就已經寫好的郵件,想了想,又在最後加了一句“兩天之後,我會親自到香港與您詳談這件事情”,這纔將郵件,毫不猶豫地發給了唐老。
發了郵件,蘇禾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哦哦,對了,那邊那個白色的麪包車!”
蘇凰往外瞄了一眼,應了一聲,便推門下車。
此時坐在麪包車裡面的幾個小混混,卻是興致勃勃地在鬥地主。
“炸彈!我贏了哈哈!拿錢拿錢!”
“哎呀,蠢貨你怎麼能夠出這個牌呢?”
“好了!別在這兒事後……那個啥了!”
“……”
麪包車內吵吵嚷嚷,一點也不安靜。
“對了,那個人什麼時候纔出來呢!”有個人突然問了一句。
“應該就快了,剛纔不是進去了嗎?”
“這兒等着真是煩人,不過剛剛站在門口的那個旗袍小妞真的漂亮!嘿嘿……”
“放心啦,等到這票幹完了,哥幾個帶你好好去玩一玩!”
“那感情好!哈哈!”
當車內一片其樂融融的時候,車窗突然被人咚咚敲響。
“誰啊?”
“不知道!”
有人湊到車窗去看,卻只發現一個帶着帽子的頭頂。
“這誰呢,隨便敲人車門,難道是成功了?哎呀真是……”這人一邊嘟囔着,一邊拉開了車門。
“咚!”迎面一拳而來,此人直接被放倒!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覺得身上某個部位猛然一痛,然後就是一片黑暗。
蘇凰拍拍手,從車上跳了下來,將車門拉了過來,這纔打了一個電話,說了幾句。
一切就結束之後,她纔回到了車上。
“處理好了。”
“那就好,走吧。”蘇禾頭也不擡地說道,手上抱着電腦,卻是一點也沒有停歇。
車子駛出裕安公館,回到了蘇禾的四合院。
彼時林玄青又跑回翠雲山上去了,他說過兩個月再下來,蘇禾也沒管,也就是一個人住在這裡,當然,除了雜七雜八地在這裡工作的人外。
她突然想起來傅莫,自己回去幾天都沒有給他打個電話,雖然不知道走的那一天他爲什麼沒有接自己的電話,而且後來幾天也沒有回,但是想了想,蘇禾還是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又一聲,還是沒有人接。
蘇禾皺着眉看着手機,很是不解。
“小姐,有人找您,說是您的朋友。”羅老突然出現在蘇禾的面前。
“誰?”蘇禾疑惑地望着羅老。
“一個叫傅佑的人。”
“傅佑?!”蘇禾瞪大了眼睛。
在得到蘇禾的允許之後,傅佑很快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蘇禾驚奇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軍裝的傅佑,心裡忍不住感嘆——傅佑真的是有很大的改變啊!
以前的傅佑,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還沒有成熟的大孩子,他做事隨心所欲,不講後果,不管理由,只看心情。
能夠接受他的人,會覺得他有着別樣的魅力,但是帶着有色眼鏡看他,或者心裡不爽他的人,只會覺得他這個人無理取鬧。
傅佑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我行我素。
後來他被蘇禾傷的很深,前往部隊,進行了一番刻苦的訓練,那些人甚至都不知道他顯赫的家庭背景,只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新兵,也沒有對他有什麼特別的待遇。
傅佑沒有叫過一聲苦,咬着牙堅持了下來,卻是完成了一番從內到外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