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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聰看見泥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明白他一個縣令怎會出現在戰場。
“泥鰍……哥哥,你……怎麼……來了?”她艱難地問道。
泥鰍臉上不住往下滴水,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亦或是江水,他抱着林聰,心碎神傷、心急如焚,焦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容易喚醒她,第一句話就問這個。
他哽咽道:“小蔥……”
難道要說因爲自己日夜牽掛她,在見了從西邊歸來的黎章,並聽了他下一步計劃後,不放心她,一定死纏爛打地跟着來了?
黎章想起他出神入化的水性,還真就答應他了。
幸虧他來了,若不然,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小蔥?”
林聰忽然笑了,這個名字好久沒有人叫了,此時被泥鰍叫出來,特別的親切。
耳邊傳來混雜的聲音——水聲夾着喊殺聲,她剛轉動眼珠往旁邊看,泥鰍就急促地說道:“板栗回來了,你放心。”
哥哥回來了!
她果然心神一鬆,覺得再無牽掛了。
此戰過後,張家是一定會平反的,並且哥哥和葫蘆哥哥也一定會站上朝堂。張家,真的崛起了!
要說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就只有眼前這個人,還有李敬文了。
她欠他們一個答覆!
“泥鰍哥哥……”
泥鰍看着林聰的眼神,還有她凍得發青的嘴脣,覺得心慌意亂,制止她道:“你不要想其他的。趕緊說,要怎麼治傷?你身上有藥嗎?告訴我,我幫你。”
說完又補充道:“小蔥,你打小就堅強。這次你一定要挺過去,槐子叔和菊花嬸子還等着你呢!我……我也不許你有事。”
林聰聽了這話,又見他眼中溢滿淚水,終於動容,打疊起精神,吃力地說道:“我懷裡有藥。丸藥內服,藥粉外敷……”
她說着又停了下來,因爲她看到了躺在一旁的金富貴。
“幫我把後面袋子解開。”她艱難地對泥鰍道。
泥鰍先不去管其他,從她胸前摸出一個小小的囊袋,取出兩個瓷瓶。先餵了一粒丸藥給她吃了,又解開她外衣,往腰部傷口撒藥粉。幷包扎纏裹。
行動間,泥鰍難免觸及她胸部,只覺平板一片;待解開衣物,又看見她胸前裹着層層白布,心中並無羞澀旖旎感覺。只有滿滿的心疼——
這些年,她都是這樣過來的?
這麼捆着胸口,該多難受!
林聰見他將溼透的外衣剝落,便探手扯過一個袋子,抖索着拿出一個扁扁的針盒,對泥鰍道:“把他拖過來。”
她看向昏迷的金富貴。
泥鰍卻沒理會她。他解開身上衣物,將她摟在胸前,用身體溫暖她。一邊焦急地回頭對江面張望:他上來的時候,已經讓一名靖軍去告訴板栗了,爲什麼他還不派人來?
林聰無力地看着躺在一旁無人理會的金富貴,輕聲對泥鰍道:“泥鰍哥哥,這個人救了我。我得幫他看看。”
泥鰍低下發紅的眼睛。道:“小蔥,你都這樣了。怎麼幫人家治?還有,你知道他是誰麼?我曾在桃花谷的山洞裡見過他,怎會來到這裡?”
林聰詫異了:“你見過他?”
忽覺腦子一陣暈厥,忙閉上眼睛微聲道:“先不說這個,先幫他治傷。他不是壞人。”
泥鰍無法,只得抱着她來到金富貴的跟前。
林聰是大夫,幫別人治傷自然比治自己容易許多,幾針下去,金富貴就醒過來,血也止住了,又喂他吃了藥,泥鰍再幫他上藥包紮,很快就妥當了。
可是,這一勞神,林聰本就支持不住的身子更加不堪,拔出銀針就昏迷過去。
“隊長,隊長!”金富貴掙扎着叫喊。
泥鰍也驚慌不已,連聲呼喚“小蔥”,一邊用指甲掐林聰的人中,一邊看向亂糟糟的江面:怎麼還不來人?
金富貴也轉頭,嘶聲大喊:“快來人哪——”
可是這聲音太微不足道了,因爲江面的靖軍正聚集在孔雀城前,齊聲呼喝,逼孔雀王獻城投降,聲震四野。
泥鰍就絕望不已,低頭貼着林聰的臉哭道:“小蔥——”
“泥鰍哥哥……”
忽然,他感覺懷裡的人動了一下,在輕聲喚他,忙用力閉了下眼睛,擠出淚水,“小蔥,你怎麼樣了?”
林聰沐浴着正午的陽光,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可是胸口卻冰涼一片,彷彿生命力不斷流失。
她擡手觸摸泥鰍的臉頰,艱難道:“你……好傻,怎麼……能退親……呢?會被……御史……彈劾的……”
泥鰍哽咽道:“我……我……不想娶別人。小蔥,我不想娶別人。嗚嗚……”
他將頭埋在林聰的頸項間,哭得傷心又絕望。
林聰扯住他額頭垂落的一束長髮,含笑道:“別哭……我跟你說……我其實……願意……嫁給你……”
泥鰍止住哭聲,呆呆地看着小蔥,似乎天地靜止了,就聽見她輕聲訴說:“……都怪我……那時候……太要強……不然……”
不然,她會不會已經是劉家媳婦了呢?
泥鰍緊緊摟着她,聲音暗啞道:“不怪你,不怪你!”
他不是應該高興的麼?
爲什麼更加心碎呢?
一滴淚水掉在林聰臉上,燙得她覺得那塊皮膚有些痛,眼角也滾下淚來,卻含笑道:“別跟……三叔犟,黃小姐……也沒錯,不要……退親,你得這個……功名……不容易……”
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第二次從清南村返回時,她可是準備好跟他共同面對各種阻礙,一起去尋那童年的夢的。
泥鰍聽着她交代遺言似的話,心如刀絞,無法應答。茫然無措地看向遠處的山巒。
金富貴滿臉是淚,想要爬到那個人身邊去,想要看看她,可是,又不敢去——她這時候一定不想被打擾的吧!
也好,若是她死了,他也沒必要活着了。
不是嗎,金二早在十一年前就該死的,沒死是因爲眼前這個女孩手一軟,放了他一條生路。
看着心愛的人慢慢死去的滋味是什麼感覺?
就在泥鰍和金富貴等得日月無光的時候。黎章帶着黎水等人終於趕來了。
黎水打開一個軍需袋,取出各種物品,緊張地爲林聰診治。
黎章看見妹妹氣若游絲。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再看看江面:從上游來的水已經緩下來了,想是積蓄的湖水已經放盡,而孔雀城牆外的水線離城頭還有兩尺多高,只要城內再堅持下去。這洪水的威脅會自動消散。
這水攻之計本應在春夏之交的多雨季節用才更湊效,眼下是九月底,正是江河枯水之時,自然效果差了許多。
他頓時面色森寒,對隨後跟來的錢明咆哮道:“快調一隊人上岸。”轉臉又喝命魏鐵:“傳令衆軍:告訴孔雀王那老兒,再不出來。立即炸開城牆。”
緊要關頭,黎章再次爆發狠勁,逼得孔雀王當即率領朝臣投降。願意束手就擒。
紛爭停下,黎章立即吩咐汪魁率領兩千人進城捆人,胡鈞率剩餘軍士在外戒備,只要城內有異動,立即炸開城牆。
很快。孔雀王及一干朝臣被擒獲,接着是剩餘的孔雀軍。一波又一波被捆上岸。
這些都不能吸引黎章的心神了,他將諸事交代給胡鈞和汪魁,然後親率一千人,擡着簡易擔架上的林聰和金富貴,一刻不停地疾奔眉山七裡灘。
胡鈞望着黎章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心中慌亂不已:這個黎章活蹦亂跳的,那之前那個黎章又是誰?
還有,林聰呢?他怎麼一直沒看見她?
沒有人能告訴他內情,他的心頭瀰漫着一片巨大的陰影。
***
頭天晚上,林聰就已經派人送信給顧澗,告知了蜈蚣嶺行動的具體時辰。
所以,二十二日上午,顧澗就對南雀軍發動猛攻,並令衆軍大喊“水淹孔雀城”的話,南雀軍頓時大亂。
青鸞公主兀自不信,命人疾奔去橫水河邊查看,果然白浪滔天,洪流滾滾南去。她頓時崩潰了,立即回軍救援孔雀城。
慌亂中,顧澗率衆掩殺,等追到滄浪江邊,又命衆軍大喊,只要青鸞公主率衆投降,他就有辦法泄去洪水,解救孔雀城的百姓。
那些家小在孔雀城的軍士立即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顧澗當即命人歸攏俘虜,好生看待他們,又安慰說,靖軍也不想傷了天和,已經做好準備:只要孔雀王和青鸞公主投降,就會炸堤泄洪。
那些南雀軍聽了,全部朝青鸞公主跪下,求她救救南雀國的子民。
青鸞公主和南靈王被接連打擊逼瘋了——昨天還在運籌帷幄,今天就兵敗如山倒,甚至滅國,怎能甘心?
青鸞公主紅着眼睛,誓死不降,悲憤地帶着不過兩千殘餘,狂奔孔雀城。
半路,跟黎章一行人頂頭撞上,立即陷入廝殺。
所幸顧澗大軍隨後趕來,青鸞公主立即被圍困。混戰中,南靈王被擒,而青鸞公主在一隊南雀軍拼死掩護下,驚慌逃走。
黎章見了,搶上一匹馬,緊緊追趕上去。
靖軍見青鸞公主奔逃,亂箭齊發。
黎章大喝:“不許放箭!”
揮刀爲她撥掉許多箭支,然而有一支箭卻迅猛無比,從旁邊橫射過來,眼看青鸞公主就要被射中,忽然從旁邊閃出一道人影擋在她面前。
青鸞公主看見來人,不禁大驚失色,從馬背上滾落,尖叫道:“姐姐!”
而黎章也失聲道:“紅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