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升白凡,有兩個用意:其一,他確實政績斐然,該當提拔;其二,是爲了借升官調他進京。若他心中無愧,就該坦然前來就任;若他不敢進京,那可就有戲了。
白凡敢進京嗎?
京城這兩日被張家認子案鬧得如火如荼,白凡已經得了消息。
荊州知府後衙,書房,一直跟隨他的老管家看了飛鴿傳書,擔心地問道:“老爺,張家親兒子找回來了,怎麼辦?”
白凡輕笑道:“不怎麼辦!”
老管家道:“可是,那個玉米……我們…···”
白凡擡眼看他,正色道:“我們什麼都不用做,讓他們查好了。做的多,便錯的多,人家正張開網等着咱們呢;不動,便不會錯,便是刑部查明那玉米是假的,又能奈我何?”
老管家疑惑極了,問道:“那玉米可是老爺送去的。”
白凡悠閒地喝了一口茶,淡然道:“那又如何?我當時可沒說這就是張家玉米,我還讓他們好好問仔細問來着。他們自己認錯了,幹我何事?這些年,我也沒跟玉米聯繫,更不曾做過危害張家的事。什麼背後主使,難道任憑他們信口開河不成?”
老管家依舊轉不過彎來,擰着眉頭道:“但是······”
白凡見他放不下,微笑道:“你不用擔心。張家那個玉米是假的,我們也不知道。你過來……”
他招手喚老管家近前,低聲對他說了一番話。
老管家聽後,眼睛越來越亮,總算放下一顆心。
他忍不住笑道:“還以爲這孩子死了呢,沒想到命這樣大。”
之前一直從容淡定的白凡聽了這話,卻嘆了口氣。這些年,他一直行事都很順利卻在張家這屢屢失手。
出了會神,他吩咐道:“該收拾行李了。”
老管家一呆,問道:“老爺要去哪?”
白凡道:“咱們怕是要進京了。”
老管家更疑惑:“進京?什麼時候來的消息,老奴怎不知道?”
白凡道:“還沒來消息你怎會知道。
原來不知會去哪裡,出了這件案子,進京是肯定的了。”
“哦。”老管家將信將疑地退下,去吩咐人打點行囊。
再說小蔥,帶着四個侍女日夜兼程,趕赴梅縣。
在梅縣,她很容易就尋訪到大苞谷當年躲藏的那家夫婦家主姓何。
爲何如此容易?
因爲從那年小灰叼了一塊銀子給老何媳婦後,他們家後來開了個小鋪子,賣些饅頭包子什麼的,就漸漸就有了起色;並且,老何媳婦一月後發現有了身孕,次年便生了個大胖小子。每每說起這些,老何媳婦便說,是他們夫妻心善感動了老天爺,讓狗送銀子給他們。
街坊鄰居聽了只當笑話,所以小蔥略一打聽就找到他們了。
老何夫婦聽小蔥說了當年的事,直驚得目瞪口呆。
怔了一會,兩口子一齊跪下,給小蔥磕頭。
小蔥急忙拉他們起來,把來意說明了,希望他們能去京城,到刑部幫大苞谷作證,將當年的情形詳細說出來。
老何夫婦忙不迭地答應,說是應該的。
老何媳婦抹着眼淚道:“我說那麼多年都沒開懷,怎麼忽然就懷上了原來那麼個金貴的人兒躲在牀底下。這就是送子娘娘派來的呀!又送了銀子。當家的,咱們可不能忘恩負義,一定要去京城幫着作證,讓他回去王府。可憐的孩子!”
老何頭不住點頭。
小蔥疑惑地問:“送子娘娘?”
那媳婦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那個孩子······他······躲在牀底下的時候,我跟當家的正好···…那個……後來就懷上了。”
小蔥聽得臉也紅了,又好笑不已。
那媳婦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這麼說,白縣令是壞人?”
不等小蔥回答,老何急忙擺手道:“瞎說什麼!白縣令那樣的好官,怎會是壞人呢?他要是壞人,當年找回那個孩子,還不把他弄死了,還養着?”
他媳婦也糊塗,道:“可是按女將軍說的,他找回來的不是真的王爺兄弟,真的順河跑了。他是怎麼回事?”
老何苦惱地抓頭道:“別是弄錯了吧?反正白縣令是好人。將軍,白縣令真的是好人哪!不信你去街上問問,咱梅縣的老百姓都清楚的很。這事肯定弄岔了。”
小蔥心裡一沉,面上卻不顯,微笑道:“二位放心。我們也相信白大人是妤人,所以刑部才命我親自來覈查此事,就是想弄清其中緣由。若是當他壞人,早抓起來了。可是沒有。皇上已經委派三司會審,肯定會查明真相的。你們只管實話實說就行了。”
何家夫婦聽後,這才放心。
小蔥又命請來了秋霜的父兄,一併帶到梅縣縣衙,在縣令的見證下,當場錄了證詞,蓋上官印。
她將證詞揣起來,命刑部派來的人先帶這幾人去京城,她卻順着梅河繼續往下追查。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她不能陪他們回京,以防萬一,先錄下證詞,也多一層保障。
當下,她沿着梅河一直走,既爲了感受大苞谷當年的經歷,也爲了驗證他說的真假。
老實說,這一趟走下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從梅縣城出來約二三十里地是平原,那河流很平緩外,進入山中後,河道上下起伏,左彎右拐,水流湍急。
若不是娘和香荽已經認定大苞谷就是玉米,她都要懷疑他在撒謊了。
“死小子,膽子比天還大。”小蔥騎着馬在山裡穿行,心裡唏噓不已,越發心痛。
等河流拐出山,她們也輕易找到了大苞谷所說的那條通往他丟珠寶的楓林鎮道路·因爲出山後只此一條路。
白雪等丫頭回望身後,都不敢相信地說道:“將軍,這河···…一個孩子不可能從這河裡漂出來還能活命的。”
她們都擔心張家被奸人騙了。
小蔥能怎麼說?
她“唔”了一聲,道:“上次回去奔喪·你們也見了桃花谷的河流,玉米小時候常順着那河漂的,所以他有經驗。再說,小孩子不比大人,身子輕,溜刷的很。還有,按他在刑部說的·那時候是四五月間,梅雨季節剛剛開始,河水沒這麼深。”
最後一句話似乎說服了幾個丫頭,她們不再言語了,幾人直奔前方小鎮。
到了小鎮,打聽永平十五年,一個騎着狗的小孩子的事,也沒費多大心力·就查問出來了。
因爲大苞谷當年揮金如土的豪氣行爲,讓小鎮崛起了幾位土財主。聽小蔥問起這事,人們回答的那個熟練啊·都傳神了,比戲劇話本還離奇。
也因此,連大苞谷在包子鋪買包子喂狗,和爲了讓狗喝湯,跟賣包子的大嬸買了個碗的事都問出來了。
小蔥精神振奮自不必說,四個丫頭都眉開眼笑地讚道:“三少爺太厲害了!”
她們總算相信大苞谷是真的從那條河逃生了。
娘噯,就算現在讓她們去漂一趟,她們也不敢。
小蔥亮出了身份,加上她另派刑部的人去當地縣衙請來了縣令,跟在梅縣一樣·很順利地取得了證詞,並將這一幫人都請去京城,承諾玄武王府決不讓大家白跑這一趟。
能跟玄武王府攀上關係,大家歡喜還來不及呢,更何況那幾個土財主虧得大苞谷才發了橫財,然後才發家的。
聽說真相後·早把他當恩人了,巴不得從此跟着他混纔好。
於是,小蔥此行圓滿成功,於七月中旬帶着一幫人回到京城。
再說板栗,將北方的事安排後,於七月初和葫蘆各自帶着四萬人回京交令。
爲何帶這麼多人?
是爲了換防。
自從永平十八年末,榮郡王謀反一案後,朝廷制定了新的規章:京城的龍虎禁衛,每隔三年,就跟邊疆駐守的禁軍調換一批。
一來保持軍士的戰鬥力,省得他們被京城的富貴溫柔鄉給磨得沒血性了;二來就是爲了防止謀反。因爲換防的軍士都是從各軍各營中擇優抽調出來的,誰想收買他們,可得費一番心力。等收買了,又被換防了。
葫蘆趁機將小叔青山和劉井兒都換了回來。
他們剛進入飛虎關,就接到張槐派人送來的信。
板栗看後,急忙跟葫蘆商議後,當即悄悄派出幾撥人,分別前往荊州白凡處,以及溟州東羅府等地,監視白凡的同時,也徹查海盜的事和陳家過往。因知道小蔥親自去了梅縣,那裡就沒派人去了;又有張楊和黃豆在查童侍郎的老底,他也沒管這狗官了。
安排完這些,板栗命大隊人馬隨白虎公緩行,自己則帶着一千鐵騎,快馬加鞭奔向京城。
一路上,他不住回想有關白凡的一切,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呢?
真是大奸之人,爲何這麼多年,不見他有任何動作?
還是他已經動作了,自己沒察覺?
又或者,他還在暗中籌謀?
思之不解,他心下不耐,越發恨不得一步趕到京城。
張槐謹慎,並未在信中告訴他誰是真玉米,只說鬧得轟轟烈烈,連皇帝都插手了,讓他留心言行。
因此,板栗對家中的玉米也是疑惑萬分,他不信一個孩子能僞裝得那麼好,逃得過自己兄妹和爹孃的眼睛;還有那個陳離,在刑部二次堂審時,比白凡多說了許多內容,可是問及當年那個黑匣子,他卻回答不出,這也奇怪。
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黑匣子就是玉米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