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家兄弟一行人到了皇宮後,南瓜等人才發現這場熱鬧並不是那麼好瞧的,大苞谷的擔心也成真了。
永平帝和滿朝文武不可能在乾元殿等候大苞谷他們,早帶着七國使臣移駕到乾陽殿,擺開宴席歌舞。
宏偉的大殿內,明黃錦幔高懸,銅鼎香菸纏繞;罄鍾悅耳,絲竹醉心;舞女jiāo嬈,歌女雅韻。
只見永平帝高踞寶座,下面左右各四列几椅,一溜從上排到大殿門口,足足有一百多人。七國使臣和朝廷重臣自然都排在上方靠近皇帝的地方。
聞得人報玄武王兄弟到了,永平帝一揮手,樂息舞止,衆女退下,大殿中人把目光全都集中到進來的五個少年身上。
南瓜等人都是第一次見皇帝,又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一干外國使臣和朝中大臣盯着瞧,就算他們平日沒少見大場面,心中也難免有些惴惴。
還算大苞谷鎮定些,他歷經生死,心xìng堅韌之極,臉皮也夠厚,所以一點不慌張,邊走邊用目光斜睨兩邊朝臣。
五人來到大殿〖中〗央,跪下拜見皇帝。
永平帝和衆臣看着五個服飾相同的少年,都呆住了。眼huā繚亂之際,又都暗贊張家小輩好儀表人才。這五人,除了有一個身材略壯實些外,其他四個都形容俊雅,難分軒輊。
板栗和葫蘆看着五個一樣服飾的傢伙,想笑又不好笑的,暗自猜測這是誰的主意。據他們看來。不是鄭氏就是小蔥,絕想不到是香荽。
永平帝咳嗽一聲,對左下首道:“黛絲公主請看,這幾人中有沒有你的駙馬?”
大家就把目光投向寶石國使臣的席位上,如今黛絲公主已經換上盛裝,坐在正中席位,嘉裡陪在側位。
自從大苞谷等五人進殿,黛絲就眼不眨地盯着他們,只略一掃,目光就定在大苞谷身上。
皇帝說了什麼。通譯翻譯什麼,她一概都沒聽見。
等大苞谷他們拜過皇帝起身,她便jī動地站起來。嘴裡喊着“布穀”張開雙臂撲向大殿〖中〗央的五個少年。
huā生等人嚇了一跳,本能地後退。
南瓜急忙低喝道:“鎮定!”
青蓮首先鎮定下來,對着黛絲微微一笑。
黛絲被他笑得一愣,跟着又見玉米朝她微笑。更加發愣了。
玉米跟大苞谷是最像的,其次是huā生和青蓮。南瓜年紀大些,差別就大多了。山芋就更不用說了,黛絲根本沒看他。
可是,她只愣了一會,就從大苞谷的雙眼中看出不同來——那是熟悉的瞭然。這個纔是她的夫君。
她便歡呼一聲,朝大苞谷撲上去,想要來個熱烈擁抱。
南瓜等人都鬱悶極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了,看來大苞谷真跟人家成親了。
大苞谷卻急忙後退,擡手擋住她,大喝了一聲什麼。
黛絲停住腳步,嘰嘰咕咕對他說了一番話。大苞谷又嘰裡呱啦回了一番話。
皇帝等人雖然聽不懂,但從二人神情可以看出:他倆絕不像在敘舊情。倒像在爭吵。
嘉裡聽後,雙眼冒着憤怒火huā,揮舞雙臂跑下座位,對永平帝跪下,嘰裡呱啦說了一通。
通譯跪下說,他是抗議玄武王弟弟想悔婚。
永平帝指着大苞谷和黛絲威嚴地問道:“他們說什麼?”
通譯急忙回道:“這位……這位……”
板栗忙道:“他叫張兌。”
通譯趕忙道:“張兌說,他是不會娶公主的。他當初是被逼成婚的,那場婚配不算數。公主說不是的……張兌說他當時暫時將計就計……公主說他們心心相印……”
永平帝見他東一句西一句,儘管忙不停,卻翻譯得亂七八糟,忍不住喝道:“不要說了。張兌,你且上前來,朕來問你!”
大苞谷便對黛絲說了一句話,黛絲就乖乖地站到一旁。
然後,他便上前對皇帝恭聲道:“皇上!”
永平帝問道:“你可曾在寶石國與黛絲公主成婚?”
大苞谷點頭道:“確已經成婚!”
永平帝聽了咬牙道:“這麼說,你就是黛絲公主要找的駙馬了?”
大苞谷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以前是,現在不是。”
永平帝早聽說這小子口齒伶俐的很,倒要聽聽他如何辯駁,因而問道:“此話怎講?”
大苞谷轉臉,掃了還跪着的嘉裡和站着的黛絲公主一眼,恨聲道:“因爲,當日成親,小人是被逼的。這就好比惡霸強搶民女,搶去拜了堂,後來那女子跑了,然後惡霸追上門去,說民女悔婚,上官府告她,有這樣的道理嗎?”
永平帝瞪大眼睛,衆臣也都“哄”一聲炸開,議論紛紛。
板栗心裡抽了抽,這個比喻還真是……
嘉裡和黛絲不知大苞谷跟皇上說了什麼,只見大殿上人都交頭接耳,還對他們指指點點,頓時急得什麼似的。
王丞相爲示公正,命通譯將皇上和大苞谷的對話翻譯給他們聽。
嘉裡聽後,更憤怒地揮舞雙臂,說他們沒逼,是大苞谷自願的;黛絲也眼淚汪汪地說她是真心對大苞谷的,大苞谷也親口答應做駙馬的。
大苞谷也不和他們爭論,當下竹筒倒豆子,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
原來,他和陳老爺在寶石國開了間鋪子賣大靖的綢緞和瓷器,認識了作少年裝扮的黛絲公主。大苞谷爲了在異鄉開拓市場,爲陳家打下根基,使出渾身解數跟黛絲周旋,兩人遂成了好朋友。
誰料一來二去的,黛絲就愛上他了,還跟他合夥開了交易行。壟斷了所有從大靖來的貨源。
再後來,就是黛絲恢復公主身份,要招他做駙馬。
大苞谷當然不樂意了。可他在人家的地盤上,人家是公主,就算黛絲不會傷害他,寶石國的國王也不會放過他,暗地裡派人威逼利yòu。
大苞谷行事向來通達權變的很,纔不會爲了這事搭上小命呢,於是表面上樂呵呵地當了駙馬,暗中卻悄悄籌劃。
然後。某一天出海時,寶石國的駙馬就消失無蹤了,據說是被海盜擄去了。駙馬的老爹也呼天搶地地跳了海。
“皇上,這不等於是強搶民女嗎?若小人真是一般小民也就罷了,但小人是玄武王的弟弟,怎能墮我大靖天威,屈服於外邦的yín威之下?這樣事。小人寧死也不會做的……”
衆人腹誹:可你沒死,當駙馬當得倍兒歡呢!
“小人便暫時虛與委蛇,卻‘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假意答應成親,然後帶着義父偷偷逃走。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再不受外邦侮辱……”
“……今日外邦使臣進京朝賀,小人託病不見。並非怕事情敗lù,而是顧忌我大靖與海外邦交,不願生事,致使兩國交惡。誰料他們竟然欺人太甚,上門要人。絲毫不把我大靖天朝看在眼裡……”
他慷慨jī昂地說着,神情義憤填膺。又正氣凜然,別人絲毫插不上嘴,通譯也翻譯不及,主要是他的文辭水平不夠。
說着話,大苞谷就朝永平帝跪下了,磕了個頭道:“皇上,小人當年受jiān人謀害,就去官府告狀,找爹孃做主;如今,小人受外邦欺辱,這事求旁人不成,必定要求我大靖英明神武的皇上做主。皇上,小人生是大靖人,死是大靖鬼,寧死不做寶石國的駙馬!求皇上庇佑治下子民!”
永平帝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怎麼說着說着這事就變成他皇帝的責任了?
王丞相等人嚥了下口水,如今可不是張家悔婚了,叫大苞谷這麼一說,變成兩國邦交的問題了。
板栗和葫蘆端坐不動,竭力維持面容肅然。
張楊也不說話,任由大苞谷發揮。
其餘秦曠等禮部的人一邊要看熱鬧,一邊還要讓其他國家的使臣,使現場不至冷落,可忙了。
南瓜等人悄悄往板栗和葫蘆那邊退去,儘量降低存在感。他們是怕被皇帝發現,覺得他們這會兒已經沒用了,要趕他們出去。他們可不想走。他們忙忙趕來,可不就是爲了這樣的熱鬧麼,好戲纔開鑼呢!
嘉裡聽完通譯結結巴巴的翻譯,面sè也變了,急忙對永平帝反覆叩頭解釋,說寶石國絕無惡意。若不然,也不會聽海商說曾在大靖見過駙馬,立即就找來了。若有歹意,怎敢來大靖要人?
黛絲也流淚澄清,說她自始至終對駙馬是真心的。
她沒想到事情變得這樣,傷心之極。
大苞谷質問嘉裡道:“你敢說,你不知道國王派人威脅我?”
嘉裡面sè惶然,說他絕不知此事。
大苞谷氣壞了,質問黛絲,他當初是不是說過,他已經定過親了,可公主依然要招他做駙馬,這不是逼婚是什麼!
黛絲流淚道,她答應成婚後,讓駙馬把原配接去寶石國享福……
大苞谷又道,……
王丞相和永平帝對視一眼,均覺得這麼下去不是個事。
搶親也罷,和親也罷,對方是公主,並且已經和張兌成親了,這事就不能等閒視之。大靖雖然不怕遙遠的一個島國,但絕不能讓其他國家對此事有非議。
王丞相打量了一番少年,躊躇了一會,忽然委婉地問道:“張兌,如此說來,你已經同公主成親圓房了?”
他問的是大苞谷,實際上是說給板栗和張楊聽的,意在提醒他們,此事已經無可轉圜,必須想個法子妥善解決。
大苞谷大咧咧地點頭道:“不錯!小人是同公主成了親、圓了房,不過我可沒碰過她——”他見衆人集體呆滯,以爲他們不信,忙指向黛絲——“不信你們可以問公主,小人可以用張家祖宗和陳家祖宗的名義發誓,真的沒碰過她!”
黛絲公主聽了通譯的話,忙朝衆人點頭,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大殿內忽然響起數聲悶咳,衆人或低頭,或扭臉,或仰頭看殿頂雕飾,無不表情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