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苞谷繃着臉道:“你們也知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被狼叼走了,在外飄蕩了九年,今年纔回來。等我回來,一切全變樣了——這個家,我最不得人心,最不受重視,最沒地位和勢力!”
他轉向上房門口,張家兄弟正挨個進屋,落在最後的是玉米和花生,兩個傢伙還捨不得進去,正一步一回頭地看他們三個呢。
他便指着玉米道:“看見沒——那個穿寶藍衫的傢伙,他原本冒充我,被我爹孃當兒子養,後來被我揭穿了,從此恨得我要死,巴不得我出醜出事……”
他三言兩語將自己進京打官司認親的事說了一遍,聽得兩女淚水漣漣,從此跟玉米勢不兩立。
“花生從小跟玉米好,也看我不順眼。剛纔他們的話你們也聽見了,那是嘲笑我呢!”
珊瑚生氣道:“他怎麼能這樣,你纔是他親兄弟!”
大苞谷聳聳肩膀道:“誰讓人家來的早呢,假的也養出感情來了,就好比陳家對我一樣,真假都不重要。”
兩女皆憤憤不平。
“所以說,在這王府我就是個墊底的……”
正說到這,門口又進來人了,龍驤虎步,氣勢不凡,原來是板栗和葫蘆。
大苞谷忙又指着他們道:“看見沒?這是玄武王和白虎公!”
珊瑚是第一次見兩人,黛絲之前都見過了,納悶地問道:“玄武王可是你親哥哥!”
總不會也想看他笑話吧?
大苞穀道:“不錯,玄武王是我親哥哥。但是,誰要是害得他當不好這個王爺,那他絕對翻臉不認人,管他是親兄弟還是什麼人!”
黛絲和珊瑚頓時花容失色。
板栗看見三人。忙問道:“六弟,怎麼不進去?”
大苞谷笑道:“大哥先進去,我跟黛絲和珊瑚說幾句話。”
葫蘆和板栗對視一眼,眼光在黛絲和珊瑚身上打了個轉。不動聲色地笑着點點頭,先進去了。
“玄武王殺人如麻,跟他比,珊瑚你爹殺的人那是毛毛雨——根本不算什麼。當年在西北大雁山。他一把火燒死了十萬人,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大靖頭號殺神。”
“白虎公威名更甚。他在與敵人對陣的時候,從來不廢話。殺了再說。好些人還不知怎麼回事,就被他一刀砍了。當年榮郡王叛亂,榮郡王父子都是這樣被他殺了的。可惜那個兒子狡猾。金蟬脫殼跑了。那一晚上,京城血流成河!”
黛絲聽得渾身發冷,驚戰道:“殺死了……還說什麼?再說也聽不見了。”
大苞穀道:“告訴一聲自己是誰唄。興許那死人英靈不遠,還能聽得見。”
接着又道:“這兩人從小就好得穿一條褲子,一起管着張家和鄭家的弟妹,誰不聽話就狠揍。他們好容易混到如今的地位,誰要是害他們當不好王爺和公爺。哼哼,那是死路一條!”
想想葫蘆和板栗剛纔看她們異樣的目光,兩女驚得面無人色。
還沒鎮定下來,門外又來了張楊夫妻。
張楊一派儒雅,曹氏高雅嫺靜。
“看見沒?這是我小叔。”大苞谷又道。
“他……又怎麼了?”珊瑚已經快承受不住了。
黛絲也緊張,不知這個看上去甚爲和氣的中年官員有什麼厲害之處。
“他是我們家唯一娶了妻又納了妾的人。在官場打滾幾十年,如今是大理寺正卿。不過,你們知道他的妾怎樣了?”大苞谷低聲神秘地問道。
“怎樣了?”兩女同聲問道,她們對這個問題比較關心。
大苞谷尚未回答,就聽張楊問道:“大苞谷,怎麼不進去?”
他忙擡頭笑道:“我跟黛絲和珊瑚說幾句話。請小叔和小嬸先進去,我們隨後就來。”
張楊對他含笑點頭,和曹氏先進去了。
等他們進去後,大苞谷才道:“他本來有四個妾,可是一個生兒子的也沒有。後來有兩個不知怎麼就死了,連個聲響也沒有。”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細思起來令人心驚。兩女面色就變白了。從此張楊的危險度在她們心中上升一個檔次,成爲笑面虎。
剛喘口氣兒,門外又進了人,是張槐、青木和青山。
“看見沒,這是我爹和我舅舅!”
大苞谷一邊低聲對兩女介紹,一邊揚聲喊道:“爹,大舅舅,小舅舅!”
三人笑看過來。
張槐笑容滿面地問兒子:“怎麼不進去?”
大苞谷對爹使了個眼色,吐了下舌頭,道:“爹,你先進去,我跟黛絲和珊瑚說幾句話。”
張槐笑容加深,意有所指地說道:“別淘氣!”
說完對青木青山道:“別理他,咱們先進去。臭小子,看他弄幾個媳婦,往後咋過日子!”
青木聽了微笑,青山則大笑起來。
三人步上臺階,丫頭打起簾子,也進去了。
珊瑚嚥了下口水,結巴道:“老王爺人不錯。”口氣裡有些慶幸的味道。
黛絲也猛點頭。
大苞谷“哼”了一聲道:“那是表面。這個家從我爺爺不在了,我爹就是一家之主,我奶奶只管享福。他其實厲害的很。我爹又最聽我孃的話。這個家,我娘纔是真正的當家人,她跺跺腳,這個家也要搖三搖!”
黛絲急忙道:“老王妃是好人。”
之前老王妃還誇她呢。
珊瑚也有同感,覺得鄭氏待她可好了。
大苞谷輕笑道:“那當然。都是兒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沒事的時候,一切都好;要是有事了,那可就難說了。當年我家還是鄉村土財主的時候,跟朝廷胡家槓上了。我娘手一揮,說要傾家蕩產跟胡家死拼到底。結果孃家婆家一齊出動……”
“況且我娘最討厭男人娶幾個媳婦的。剛纔她還警告我呢,說要是我把家裡攪得亂七八糟的。她饒不了我。我都向她下跪保證過了。我可告訴你們,別惹我娘。惹火了,連我也救不了你們。”
連看上去良善的婆婆也這樣厲害?
那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黛絲和珊瑚不由自主地揪緊衣襟,對未來充滿恐懼。
大苞谷正要繼續說話。外面又進來小蔥和李敬文,牽着李山,抱着李嶺。
“看見沒,這是我大姐玄武將軍和大姐夫李敬文。”
大苞谷繼續他一貫的腔調。一邊跟小蔥李敬文打招呼,用同樣的話將兩人支走了。
珊瑚道:“玄武將軍很溫柔。”
一邊滿含期盼地看着大苞谷,希望他點頭。
大苞谷再次“哼”了一聲道:“溫柔?你們聽說過大靖有女人當官的嗎?”
珊瑚搖頭,黛絲也搖頭。
大苞穀道:“有一個。就是我大姐。她雖然是女人,那也是戰場上殺出來的。一劍一個,傷口極小。當年滅南雀國的時候。她帶着幾千軍士。放大水淹孔雀城,幾十萬人哪……榮郡王謀反的時候,她殺進皇宮救了皇上和太后,從此就是我大靖獨一無二的女將軍了。”
黛絲不由自主地和珊瑚靠近,手握手。
大苞谷又問道:“你們再瞧瞧她是什麼人?
黛絲驚問道:“什麼人?”
大苞谷也不賣關子,很乾脆地說道:“女人哪!跟你們一樣,最討厭男人三妻四妾。我大姐夫已經是三品官了。還不敢納妾。你說,她要是看見你們在張家興風作浪,她會怎樣?”
珊瑚結巴道:“她……不是已經出嫁了嗎?“
大苞穀道:“出嫁了又如何?照樣是張家有氣勢的大姑奶奶。她在張家喝一聲,沒人敢吭聲。這家裡,除了我爹孃大哥,就數她了。她跟我大哥又是雙胞胎,感情一向好的很。要不然,她出嫁了還住孃家?你們見誰家閨女這樣了?”
這家沒法住了!
兩女正這麼想着,上房門口,香荽探頭出來嬌聲叫道:“大苞谷,還沒說完呢?快進來,都等你們了。”
大苞谷忙點頭道:“就來。”
一邊對兩人道:“我三姐……”
“她怎樣?”兩女齊聲問。
“三姐對我很好。”
黛絲和珊瑚聽後齊齊鬆了口氣。
誰料大苞谷話鋒一轉道:“三姐最是心疼我了。小時候,我被狼叼走了,她可生氣了。後來她流浪在外,幾歲年紀就收服了一幫山匪。我告訴你們,往後在她跟前小心點,她身邊的魯師傅,飛鏢百發百中;還有白胖子和兩個小子,一個丫頭,都厲害的很。她要是知道你倆折騰,不知會怎樣收拾你們。反正,從來跟她打交道的人,最後都被她收拾了。”
珊瑚覺得自己腳發軟,黛絲也沒了之前的精神。
已經知道這麼多了,珊瑚索性問道:“那二姑娘和二少爺呢?”
大苞穀道:“我二哥就不說了,也心疼我。我二姐麼,我剛纔不是跟珊瑚說了麼,她未來的夫君想要納妾,她最近心情都不順。你倆別在她跟前現眼爭吵。她叫紅椒,脾氣最是暴躁,火起來翻臉不認人的。”
珊瑚看着上房的門簾,再也不想進去了。
黛絲也望而卻步。
大苞谷最後總結道:“總之在這家裡,我什麼也不是。你們看——”他對着王府一揮手——“這麼大的王府,其實跟我沒一點關係,一片瓦,一根草,我也是不能帶走的。你們爭也沒用。我現在除了幾兩銀子,可以說艱難的很,一切都要靠自己。要是不能掙出一份家當來,只會被屋裡那些兄弟笑話踩踏,被爹孃厭棄!”
黛絲和珊瑚發現:原來形勢是如此嚴峻!
這王府在她們眼裡變成了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