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秦霖也醒了過來,歉意地對紫茄道:“嚇着你了。”
紫茄這才顧得上害怕,紅着眼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秦霖便看向徐伯。
徐伯道:“這也沒什麼。告訴王妃,往後也能留心提醒王爺,減少發病次數。”轉向紫茄,“這是王爺上次箭傷留下的病根。其實本已好了,只是不知爲何,每每想起王妃,情思激盪時,心口就會劇痛。下官把這病稱作‘情傷’。說不得,王爺平日只能剋制些了,保持心境平和爲要。”
紫茄聽得目瞪口呆。
怔了片刻,便淚如雨下,“這可怎麼辦?”
秦霖忙安慰道:“不要緊,不要緊。我不想那麼多,便不會發病……”
徐伯也囑咐道:“王妃切不可作此模樣,引王爺心疼。總要淡淡的,心境越平和越好。”
紫茄頓時不敢再哭,含淚忍住。
這時,外面報“皇上駕到”。
千防萬防,防備了其他意外,卻沒防備到新婚時出現這種情形,英武帝也顧不得忌諱了,竟直闖新房。
他這會兒還真怕秦霖死了。
秦霖便掙扎起來迎接皇帝,又對徐伯道:“皇上若問起本王病況,你照實說。”
又低聲對紫茄道:“別擔心。我就是動情想你的時候才痛,發怒高興都不礙事。發病時,輕則牽扯一下,重則昏迷,等醒來又跟沒事人一樣。你既來了,慢慢替我尋病根診治。說不定哪天就好了。”
紫茄見他很快恢復原樣,況且剛纔也替他號過脈,知道並無大礙,遂點頭應是。然心裡想起另一事,依然不能開懷。
徐伯似有所覺,看向她。微微點頭。
紫茄心裡便一沉。
英武帝是和葫蘆一塊進來的,聽說了秦霖這病,也驚詫不已。
“皇弟眼下覺得如何?”
“皇上請放心。痛的時候厲害,等好了就沒事了。”
“還是不能大意。讓太醫來看看吧。”
“也好。一直是徐太醫爲臣弟診治,他還不能去除病根。若能得太醫院會診,徹底根治,也是臣弟的福氣。只是今天大喜日子,不便叫人來診治;就算診治了,也不能即刻就好。還是等過明日再請吧。”
英武帝便點頭,一邊看向紫茄。這是他第一次見她,不禁一怔。
青龍王妃太像她姑姑——玄武王母親了。
略打量一番,便移開目光,對秦霖道:“皇弟可能去前面招呼?若不能,就不去了。”
秦霖忙點頭說無事,便在皇帝和大舅子見證下,和紫茄喝了交杯酒。吃了餃子等,再丟給紫茄一個安慰的眼神。才隨衆人出去了。
出去後,英武帝邊走邊笑道:“朕倒像全福人了,把你這婚儀從頭過到尾。”
秦霖微笑道:“皇上是天底下福澤最厚之人,是臣弟沾光了。”
一時到了王府前院,各殿早已排開宴席,笑語喧譁。
秦霖果然沒事了。周旋在賓客之間,談笑自如,這讓葫蘆鬆了口氣。
英武帝卻時常打量秦霖,猜測他剛纔昏迷是真是假。
正熱鬧的時候,一名禮部官員匆匆進來向葫蘆和板栗回稟。說張家小少爺和巴音親王的小世子打起來了,張家鄭家所有的哥兒姐兒和安國來的孩子都參加了,混戰一氣呢。
板栗和葫蘆聽了傻眼,愣了一會,急忙丟下筷子跑出去。
英武帝想起張巽和布日固德之間的賭約,來了興趣,對秦霖笑道:“走,去瞧瞧他們。”
秦霖也嚇一跳,生恐出事,忙跟英武帝出去了。
青龍王府東殿後院,小苞谷率領張念祖、李山、鄭雪蓮、鄭雪峰、鄭雪暉以及十來個大靖豪門公子小姐,正和布日固德率領的安國權貴子女激戰,打得鬼哭狼嚎。
院門被插上了,跟隨伺候的人在外面乾着急。
英武帝和秦霖等人來到後,衆人“呼啦啦”跪下一片。
板栗聽見裡面稚嫩的童聲喊叫連天,急了,高聲問道:“這門打不開?砸呀!”一面對那些伺候的人罵道:“怎麼你們不在裡面伺候,倒在外面乾站着?”
跟小苞谷的小廝哭喪着臉道:“七少爺不讓進。”
板栗怒道:“不讓進你就不進?”
那小廝委屈萬分,又說不出話來,心想還不是老王妃吩咐的,叫由着少爺,這會子出了事又怨他。都說玄武王府的酬勞豐厚,也不瞧瞧這活計有多難,他們掙點錢容易麼!
鄭氏並非護短溺愛,而是覺得自己的兒子自己管教,下人不過是看護而已。若是賦予他們權利大了,不是縱容就是拘緊,所以特地吩咐了這麼一句。
且說眼下,板栗一說砸,秦霖就趕忙道:“快砸!不用顧忌。”
於是,兩個龍禁衛上前用力撞門,撞了幾下沒撞開。
葫蘆不耐煩,上前狠踹了一腳,“哐啷”一聲,那門承受不住,硬是被他踹斷了門閂,不但開了而且散了。
一幫侍衛看得直咧嘴。
門開的剎那,就聽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喊道:“皇上駕到——”
衆人一愣,一齊往裡瞧。
只見一個六七歲、肌膚雪白晶瑩的小女孩,正站在一塊山石上振臂高呼,還拖着尾音呢。
衆孩童本混戰在一起,聽見喊聲都不敢再打,亂七八糟跪倒一片,各自對着一個方向,七長八短地喊“參見皇上”,或“皇上萬歲”,或“拜見皇上”。尤以安國孩子居多,全跪下了。
衆人都覺有趣,英武帝也笑了。
誰知那女孩卻跳下山石,飛起穿着繡花鞋的小腳朝一個安國小男孩踢去,一邊對其他大靖孩童叫道:“殺呀!”
嫩脆的聲音驚得葫蘆渾身一哆嗦。
因爲那是他的寶貝閨女鄭雪蓮。
小苞谷也沒跪,他一聲不坑地繞着布日固德飛快奔跑。不時踹他一腳,總在他要爬起來的時候,又把他踹倒;等他探手想抓住他的腳或者想反擊的時候,他早就竄開了,身形溜刷之極。
那步法,英武帝覺得眼熟極了。
其他如鄭雪峰等人也都一哄而上。打了安國孩子一個措手不及,烽煙再起。
布日固德發覺上當,憤怒地大叫:“誰說皇上來了……”一轉臉,看見英武帝等人正走進門來,忙大喊,“皇上來了!小苞谷,你還敢動手?”
小苞谷鼻子哼一聲,道:“皇上這會兒正在前面喝酒呢。”
安國孩子都氣壞了,全力反擊。
一個臉兒紅得跟蘋果似的小女孩一頭衝向雪蓮。把她撲倒在地上。兩人扭做一團,扯頭髮拽領口,很快頭髮就散了,花翠也掉了。
鄭雪峰忙衝過去掰她的手,三人疊起羅漢。
現場只有一個小女孩沒動手,那就是高雁。
並非她斯文守禮,而是不知幫誰。她就是這場戰爭的根源,而且她爹孃都在安國。因此不能幫大靖的孩子;她自己在大靖,外公也在大靖。也不能幫安國孩子,只好糾結萬分,雖然勸了幾句,也沒人肯聽她的。
當雪蓮喊“皇上駕到”時,隨着門閂斷裂,高雁往門口一看。發現英武帝果真來了,忙跳腳喊道:“別打了!皇上來了!王爺也來了,都來了!小苞谷,你大哥來了!雪蓮,別打了。你爹也來了!布日固德,王爺來了,都別打了……”
雪蓮被紅蘋果壓在身下,氣得叫道:“我要戳你命門了!”
英武帝聽後,面色古怪地看向白虎王。
葫蘆氣呼呼地丟下一句“臣閨女在家乖的很”,一邊跑過去拽起雪峰,又將雪蓮和紅蘋果分開;秦霖和板栗也都出面,喝的喝,罵的罵,總算讓雙方停戰。
見皇帝真的來了,一幫小兒又重新跪下拜見。
只是一個個滿身灰塵、頭髮散亂,甚而有的鼻青臉腫,腮頰出血等,形象很狼狽。
問起衝突的緣故,幾十孩子一齊開口,嘰嘰喳喳像林子裡的鳥兒炸了窩,根本扯不清。
秦霖一聲大喝,震得這幫孩子一齊收聲。
待安靜了,英武帝一指小苞谷和布日固德,道:“你們來說。”
小苞谷看了布日固德一眼,道:“是他要跟我比試的。”
英武帝便望向布日固德,目帶詢問。
布日固德瞄了高雁一眼,憤憤地說道:“她不想嫁我。我就跟張巽比試,我要輸了就解除婚約。”
巴音親王大驚失色。
英武帝掌管天下大事,面對此情此景,也不知如何是好。
主要是他們還小,這事不該他們做主;但這兩孩子都心高氣傲,從安國一直鬥到大靖,似乎也不能當他們的話是兒戲。比如,布日固德說解除婚約,他就肯定不願再娶高雁了。
又問了幾句,起因無非是之前的賭約,還因爲高雁。
布日固德自來了大靖,就憋了一肚子氣,只不敢發作。他在迎親的時候偷偷向小苞谷挑戰。等把青龍王妃迎進門,自覺有恃無恐了,他就發作了,與小苞谷來到這院子比試。
比試分三場,先比武藝,再比弓箭,再比力氣。
比武時,小苞谷跟剛纔一樣遊鬥,布日固德輸了;比弓箭,小苞谷卻把石子當暗器扔,全正中靶心;比舉大石塊,小苞谷用繩子拴住石塊,吊在木槓一頭,他自己坐在另一端,玩翹翹板。
布日固德不服比試結果,說這不是真本事,然後雙方就混戰起來。
英武帝心裡很高興,面上卻不肯露出來,很爲難地看向小苞谷和高雁。
還是秦霖,他對布日固德喝道:“你輸了!輸了就輸了。本王過去不知輸過多少次,你輸這一次算什麼!你若不能從失敗中汲取教訓,永遠別想成爲草原上是雄鷹!本王帶你來大靖,可不是爲了跟小苞谷賭輸贏,而是讓你見識天朝上國氣象,各種人才薈萃。你要向他們學習。”
布日固德最是崇拜秦霖的,當即朝他跪下,抱拳大聲道:“謝王爺教導!”
又對小苞穀道:“我輸了。甘拜下風!”
接着又看向高雁。
秦霖搶着道:“婚姻大事,不是你們幾句戲言就能決定的。當日定親時,你父親便和高大人有言在先,若有一方覺得不合適,可以退親。你急什麼!”
巴音親王也跟着勸,布日固德這才放下不提。
這時,英武帝展現天朝國君氣度,命小苞谷與布日固德握手言和,並言明,布日固德等人在大靖期間,由他帶領衆孩童陪同玩耍。
小苞谷肅然應了。
自此成了大靖最小的接待使,奉旨玩樂。
一場紛爭落幕,衆孩童被帶下去梳洗,然後入席。
這日,青龍王府笙歌悠揚、舞樂不止,至掌燈時分,賓客才一波一波地散了。
自英武帝鑾駕回宮,秦霖便將餘事交給楊真等人,回新房去了。
紫茄正揪心地等着呢!
秦霖見她換了一身嶄新的紅色繡金鳳軟緞寬袍,優雅嫺靜,遂拉着她的手,坐到牀沿上,含笑說起之前小兒混戰情況。
紫茄聽說雪蓮跟人打架,根本不信。
秦霖揚眉道:“難道我還能騙你?”
紫茄注視着他道:“你不會騙我。你說說,你身體究竟怎麼樣?今晚……”
她不是害羞臉紅,居然面色發白。
秦霖輕聲道:“真的沒事。之前發過幾次,我都摸出自控的法子了。今天大喜,見了你,一不小心就沒能控制,才又發病的。你知道的,徐太醫專攻疑難雜症,他正在研製方子,要一舉把我這病斷根。在這之前,我須得小心些。”湊近她耳語道,“尤其洞房時要小心。”
紫茄緊張地叫道:“這怎麼可能!”
秦霖微微一笑,道:“放心,我能做到。”
紫茄傻眼,不知如何面對他。
秦霖一邊替她除去外衣,一邊柔聲道:“紫茄,你別擔心。沒事的。我想,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呢。懲罰我當日擄走你……”
他對她萬分愛戀,卻不能動情,不是懲罰是什麼?
也許,情到濃時情轉薄,就是這樣的。
今晚的洞房,少了些纏綿旖旎,多了些溫馨,他必須壓制一腔柔情,只宣泄慾念。
紅燭流淚,他閉上眼睛不敢看她的容顏,心中也竭力不去想與她的種種美好,只任憑**馳騁……
事畢,他們相互依偎。秦霖輕聲談起過往的經歷,新房內瀰漫着溫馨的氣息,直到紫茄陷入沉睡。
春夜,他靜靜對着搖曳的燭火,神情愈發清冷。
英武元年三月初八,青龍王娶了紫蘭郡主爲妻,再未收一個女子入房。
據傳,王爺夫婦並不恩愛,日常說話行事總是淡淡的。因此都說紫蘭郡主被騙了,青龍王是爲了穩定安國才娶的她,並非因爲愛戀她以一國下聘。這讓那些嫉妒紫蘭郡主的女子心中平衡不少。
外面怎麼傳,並不影響青龍王夫婦的生活,他們沒有因爲傳言而顯得更親密,依舊平淡地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