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章垂下眼瞼,沉默不語。
衆將軍一見他這樣,立即就把眼睛瞪圓了:難不成,他真是女子?
暗暗驚歎的同時,又把目光不住打量他,彷彿要透過他身上那層衣甲,評估其中的內容。
嗯,這容貌,這身材,若是換上女裝……
太高了,也少了些溫婉。
衆將軍都是有家室的,評估女人相當有經驗。
顧澗卻心生憐惜,不忍她這樣被人審視,忙溫聲道:“黎章,你儘管實話實說。雖然女扮男裝觸犯軍規,但你自入軍以來,屢次殺敵建功,老將軍念你一片忠心,已經答應爲你上表朝廷,請皇上下旨饒恕你……”
黎章猛然擡頭,目光炯炯地望着何霆道:“將軍可否容屬下在第五將軍士面前陳述此事?也免得衆位袍澤對屬下有所誤解。”
何霆奇怪地問道:“第五將衆軍士如何會知曉此事?”
黎章目光森寒地瞥了張富一眼,道:“眼下不知,以後總會知道的。與其讓他們事後胡亂猜疑,不如當面澄清。”
嚴克見她神情決然,頗有些悲壯的架勢,心中也是不忍,忙替她向何霆請求。
衆將軍也紛紛請求,說這樣並無不當之處。
面對女人,還是個年輕的女人,男人總是特別寬容的。
他們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跟個女人計較,像什麼樣子?
這黎章好容易在軍中掙得些威名,一朝身份敗露,擔心袍澤非議她,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她要如何在衆軍面前分說。
心裡編着各式說辭,大家都做好了感動流淚的準備:也不知她是替父從軍呢,還是不小心被抓了壯丁呢,還是巾幗不讓鬚眉、一心想要報國呢?
再不然,是不放心那個弟弟。陪着弟弟一塊來投軍?
可憐,一個姑娘家,呆在一羣狼一樣的漢子中間,這些日子都是怎麼過的?
何霆雖然脾氣火爆,但一把年紀了,對她也頗有不忍。微嘆了口氣點頭道:“就依你!咱們去第五將校場。”
見證實了黎章是女人,卻並不能把她怎麼樣,何風和張富都沒了主意。張富尤其不安,總覺得黎章看自己的目光跟狼一樣。
不,不。這個女人比狼還要兇狠,她一定會殺了他的!
衆將軍來到第五將校場,看見各營都排列整齊。全都面對正中高臺,彷彿在專門等候他們一樣,不禁詫異。
顧澗更是詫異,問汪魁道:“你等因何不操練?”
汪魁小心地瞥了黎章一眼,低聲道:“黎指揮說……說將軍們要過來當衆審問他……”
何霆等人一愣:原來黎章事先都安排好了?
他們也不多話,都上去高臺,按職位等級,分列坐好。然後一齊望向黎章,等她對衆軍解釋女扮男裝的緣由。
黎章先面對衆軍士大喝道:“第五將,第八營。第六小隊,第三火火長張富,向衆位將軍指控在下是女子。女扮男裝,偷入軍營,觸犯軍規。老將軍命在下於衆人面前陳述實情,不得隱瞞!”
話音剛落,上萬人一片譁然!
其他營軍士是驚訝――這消息實在太令人震驚了;第八營軍士則是憤怒――實在太他媽的鬼扯了!
魏銅雙眼暴睜,厲聲吼道:“張富,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王八蛋!你敢污衊指揮使,老子要殺了你!”
錢明更是像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直衝向正中高臺,被左右死死拉住了。
要說他倆爲何如此激動?
那是因爲他們跟黎章一塊拉過屎撒過尿啊!
黎章,那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看見羣情激奮,張富面如死灰;何風更是心慌不已,見張富對自己投來求救的目光,忙低下頭去。
如今,事情脫離了掌控,只能聽天由命了。
何霆看着臺下皺眉喝道:“顧澗,讓他們靜下來。聽黎章說!”
顧澗忙起身上前,擡手壓下喧鬧的聲音,大聲道:“大家不可喧譁,老將軍自有公斷。”
黎章冷笑,很滿意這個效果。
等人聲靜了,他才轉身面向何霆等人,沉聲問道:“敢問老將軍,我大靖軍法規定:軍士污衊上官,該當何罪?”
何霆威嚴地答道:“這要看具體情形,視其惡劣程度而定。”
黎章追問道:“那張富若是污衊屬下,該當何罪?”
何霆愣住了,連衆位副將軍也都愣住了。
因爲,從來只有污衊上官通敵、貪污、苛待軍士等等,何曾聽說過污衊上官女扮男裝啊?
大靖律法、軍規,都沒有這一條。
黎章當然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纔要先問個明白。
見衆人不答,他切齒痛恨道:“無憑無據,就說屬下是女扮男裝,混入軍營。此等奇恥大辱,堪比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何霆見他如此反應,忽然怒了:感情他們忙了一上午,商議來商議去的,竟然都是這張富信口雌黃?
不等他開口,張富就嘶聲嚎叫起來:“屬下沒有污衊黎指揮,屬下親眼看見的……”
如何處置黎章,他也管不了了,他只想證明自己沒有污衊上官,不然,真的活不成了!
何霆卻寒聲問道:“你敢以性命擔保?”
張富一滯,接着點頭道:“屬下敢以性命擔保:若是有半句虛言,甘願受軍法處置。”
他還有選擇麼?
何霆點頭,厲聲喝道:“若張富污衊黎章,該當死罪!”
黎章聽了,卻把目光投向其他副將軍:“諸位將軍是否也是這麼認爲?”
何霆目光凌厲地射向他:“什麼時候本將軍說話不作數了?”
黎章躬身道:“屬下不敢!只是多問一句,免得到時有副將軍覺得如此處置他不公。”
不公?
若是張富害得他們暢想了半天的裙釵夢,剁了他都不足以解恨。於是,嚴克等人一致贊成:如張富確係污衊上官,當定死罪。
就像黎章說的,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奇恥大辱!
張富聽了搖搖欲墜:爲什麼之前覺得萬無一失的事,此時卻極度不確定起來了呢?
黎章問準後。便走向高臺中央,雙手扯住胸前衣襟,往兩旁一拉,“滋啦”一聲,將罩在外面的衣甲扯開,然後三兩下脫了內衣。露出精壯的上身。
衆人都跟狼一樣盯着他看。
可惜,胸肌的確很發達,很飽滿,但是――
長眼睛的都能確定,這絕對不是女子的胸脯。哪怕這個女子天生瘦弱,也不當是這個樣子。
這具身體上倒有更吸引衆人目光的東西,那就是一塊一塊的疤痕。向人們宣誓眼前少年的累累戰功。
張富如遭重擊,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怎會是這個樣子?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子!
他嘶聲大喊道:“那你爲何蹲着撒尿?爲何到了月底就用草灰……”
他狀若瘋狂,將自己看到的全都喊了出來。
汪魁首先忍不住了,跟見鬼一樣瞪着他:“你沒事盯着人家上茅房、倒便溺?”
噯喲喂,世上怎麼還有這麼噁心的人?
衆軍靜了一會。然後轟然大笑。
他們已經認定,這張富是個下流的東西,肯定是看指揮使長得英俊。所以才盯着他撒尿,還看人家馬桶裡的內容。
黎章臉漲得通紅,連眼睛都紅了――王八蛋。敢偷看他妹妹撒尿――他咬牙對顧澗道:“請副將軍喚伙房老李他們來問話。”
顧澗也生氣了,喚過一個護衛,命他去伙房叫人。
這裡,黎章卻開始脫長褲。
顧澗嚇了一跳,急忙衝他擺手叫道:“不用脫褲子了!不用看……那個……我們都知道你是男人!”
衆人也都急忙搖手,都說不用驗證了。
太可怕了,誰想看啊!
黎章卻氣呼呼地說道:“讓你們看一樣東西。”
何霆忍無可忍地叱喝道:“誰要看你那東西!還不把褲子穿上。”
黎章見他們曖昧戒備的神情,也氣得忍無可忍,也不管他們是上官了,怒吼道:“我裡面穿了褲子!”
說完,也不管衆人瞪眼瞧他,利落地將褲子扒了,露出結實的兩條長腿,腿上也佈滿疤痕,大腿上還纏着一圈灰色的布條。
衆人目光上移――
上面……
穿了短褲!
衆人齊齊鬆了口氣,卻又好奇地掃視那短褲――難不成褲襠裡藏了什麼東西?
並非衆將軍心思不正,他們已經認可黎章是男人了,可他卻堅持要脫褲子,那自然是有另外的東西讓他們看。
可是他眼下渾身光溜溜的,就有什麼東西,也只能藏在褲襠裡,不然的話,黎指揮使總不會向大家展示他短褲的樣式吧?
嗯,這短褲倒也別緻,跟他們穿的不大一樣,沒那麼寬大,不鬆不緊,很服帖。汪魁當即決定,以後自己的短褲也要照這樣做。
衆人心思電轉的時候,黎章將纏在大腿上的布條解開。下面還纏着一層單布,他卻不管了,三下兩下,從解開的灰色布條裡抖出一團結塊的草灰來。
“喏,這就是張富看見的草灰。我們經常受傷,沒那麼多布帶換洗,就縫成布袋,裝了草灰來吸血。”
黎章繃着臉對衆人道。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張富恐懼極了,顫抖着聲音問道:“不可能!不對!不是這樣的!你……你爲何要把那草灰掩埋起來?”
還有比這更怪異的行徑嗎?
黎章眼中噴火,逼近他怒吼道:“老子埋了你都能挖出來,老子要是不埋,你還不早就吵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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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更三章,昨天更兩章,都知道小蔥沒事了,親們急啥呀?讓原野喘口氣唄!上禮拜加更把原野折騰慘了。今天一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