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使臣後,何霆立即吩咐胡鈞和黎章按一百萬兩百銀的標準擬定一張清單:
戰馬五千匹;
牛五千頭;
羊兩萬頭;
大象五百頭;
各樣藥材若干;
……
劉副將軍等人驚得合不攏嘴,忐忑問道:“這……這南雀國能答應嗎?”
別的不說,要五千匹戰馬,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何霆朝着他們瞪眼道:“不答應?讓黎章和胡鈞跟他們慢慢扯,公主在咱們手中,看誰能耗得過誰!顧澗何在?”
顧澗急忙起身抱拳道:“屬下在。”
何霆斬釘截鐵地吩咐道:“老夫命你去告訴南雀使臣,本利合計一百零五萬石糧食,必須在十天內由黃龍洞的水路運抵七裡灘。若是遲了,休怪老夫立斬南雀公主。其餘馬牛羊等物,待雙方商定數目後,可在三月內付清。但是,一天贖物不繳清,公主絕不能放!”
顧澗大聲道:“屬下遵命!”
一切安排完畢,何老將軍站起身,神情凜然,逐一掃視帳中諸人,沉聲問道:“汝等可想明白了,之前爲何如此被動?”
顧澗等人都低下了頭。
“身爲將領,在失去主帥的情形下,不敢用十萬多將士的性命安危作賭注,這並不能說你們考慮的不對。然而——”他緩步走下座位,來到大帳中央——“顧澗,你既已判定敵人虛張聲勢,卻仍舊不敢下定決心,優柔寡斷,則是爲將者的大忌。”
顧澗漲紅了臉,羞愧道:“屬下慚愧!”
老將軍沉聲道:“你既已判定敵情。也做出了選擇,就該堅持到底,哪怕爲此斬了青鸞公主,與敵人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須知‘狹路相逢勇者勝’,在這等緊要關頭,拼得就是狠勁。誰更狠,誰就佔上風。”
顧澗深吸一口氣,躬身拜道:“屬下受教了。”
他飛快地瞟了一眼黎章,心情複雜之極。老將軍也就罷了,那是出了名的狠辣。這個黎章,竟然敢挾持青鸞公主,以死相逼。只怕比老將軍更狠辣。
何霆注意到他的目光,卻並未提起黎章,他重新回到座位上,環視帳中諸人,鄭重下令:“衆將聽令:自今日起。本將軍若有任何不妥,由顧澗暫代主帥之職,行主帥將令,爾等不得違抗!”
“將軍!”
衆人大驚失色,紛紛跪地不起。
老將軍神情威嚴,緩緩道:“何須驚慌?人皆有一死。本將軍能死在戰場上,還是在大勝之後,實在暢快之極。”
“黎章。胡鈞,汪魁。”
“屬下在!”
“此次爾等立了大功,今提拔爲偏將軍,歸於顧將軍帳前聽令。”
三人大喜,急忙抱拳謝過。
顧澗心下動容:老將軍這是在交代後事了。提拔三人輔佐自己,是提防一旦他有事。軍中會大亂的意思。
何霆轉向衆位副將軍道:“當日老夫想要處置黎章時,他曾言道,‘成千上萬人的戰鬥,勝利是由成千上萬人來促成的’,此言精闢。此次大勝,各位都功不可沒,本將軍已經上奏朝廷兵部,爲各位請功。”
嚴克等人都稱謝不止。
何霆道:“在皇上下旨指定新的主帥之前,西南軍事一切照常。諸位需同心協力,將眼前事敦促完成。皆時皇上必定龍顏大悅,大家均會獲得封賞。”
衆人頓時都露出了笑臉,一掃剛纔的沉痛。
是啊,打退了南雀軍不說,若真是把那些糧食、馬匹、牛羊等物弄到手,南雀軍短期內無力再攻,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黎章看着風燭殘年的何老將軍,心生悲涼:他一手安排了這場大戰,在功德圓滿之時,卻要交代後事……
忽然,老將軍將目光轉向他,微微一笑,命親衛扛來一柄大刀,對黎章道:“馬上征戰,還是用長兵器的好。這把刀是據關公的青龍偃月刀仿鑄的,重四十斤。本將軍年老體衰,使不動此刀,就送與你好了。”
黎章急忙抱拳謝過,又擔心地說道:“屬下並不常使用重兵器,恐怕不能趁手。”
何老將軍捻鬚笑道:“不重,不重。這刀才四十斤,關公的青龍偃月刀重八十二斤哪。以你的力氣,不是使不動,而是沒使習慣。也罷,本將軍就傳你一套馬上刀法,多練習些日子,你就習慣了。”
衆人見老將軍忽然對黎章如此青睞,均面帶異色。
顧澗急忙道:“黎章,還不快謝過老將軍。”
黎章慌忙再次叩謝。
當下,何霆吩咐衆人各自去忙,只留下黎章,說要教他刀法。
胡鈞和汪魁迴歸本部營寨,林聰和黎水不見黎章,嚇了一跳,急忙詢問究竟。
胡鈞見林聰面帶急色,心下不快,沒好氣地說道:“他沒事。老將軍將陪伴自己幾十年的大刀傳給他了,正教他刀法呢!”
黎水一聽樂壞了,趕緊問是怎麼回事。
待聽說他們三人都升爲偏將軍了,激動得不能自已,忽然看向胡鈞:“胡大哥,你們升爲偏將軍,我和林大哥是不是要升爲指揮使了?”
汪魁呵呵笑着指向黎水道:“你?就你這樣子能當指揮使?林兄弟還差不多。再說了,你連個火長都不是呢,要升也是升火長。”
林聰有些尷尬,忙拉住黎水,示意她不要問了。
她倆的確立了大功,不過這功勞卻是萬萬不能公開的,只能落到黎章頭上。說起來很吃虧,但也沒法子。
爲轉移話題,她便問起剛纔談判的情形。
提起這個,就見胡鈞的臉色難看起來。
忽然,他問林聰:“林火長,若是讓你去跟他們談判,你會要些什麼?”
林聰聽了。眉頭一皺,想也不想地答道:“當然要讓他們把燒燬和搶奪的軍糧先賠了,再談公主的贖金。哼!贖金也不能要銀子,得要馬牛羊、雞鴨豬、布匹藥材……”
胡鈞和汪魁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怎麼跟黎章一個心思?
林聰說完了,見二人發愣,便問道:“怎麼,我說的不對?”
胡鈞盯着她的眼睛,神情有些落寞,輕聲道:“你說得很對。黎兄弟剛纔也是這麼說的。你們……心有靈犀呢。我只想到要糧食和戰馬,還有白銀,就沒想到別的。”
林聰得意地想。這還用說,我跟哥哥打小就心有靈犀。
忽見胡鈞精神懨懨的,好似不大起勁的模樣,心中一動,聯想他曾跟自己說過的家中情形。忙安慰他道:“胡將軍,屬下跟黎將軍均來自鄉野,因日子窮,心裡眼裡常惦記那些吃喝穿用的東西。你不同,自小衣食無憂,只知讀書習武。沒想到也不稀奇。”
胡鈞見她這樣,心情好過了些,便問道:“林兄弟以前常爲生計操心嗎?”
林聰想了想道:“差不多是吧。俗話說‘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忙來忙去都是那些事。”
張家當然不算窮,可是,她聽爹孃說過以前的日子,還有家中那些佃戶。那生活她都是親眼見的,因此體會甚深。
這麼想着。她便奇怪地問胡鈞道:“你們家沒有佃戶?若是你見了他們的日子,就會明白。”
胡鈞有些尷尬,見汪魁放聲大笑,便瞪了他一眼,問林聰道:“林兄弟,那個蟬蛹,真的好吃?你小時候常吃?”
林聰用力點頭道:“當然。真的好好吃,用油炸、用火烤都行,很補的。對於我們來說,所有能用來吃的東西,都是好東西。”
胡鈞兩眼亮亮的,期盼地問道:“那,你能不能再弄一次讓我嚐嚐?”
林聰道:“這有什麼不成的。等閒了,我就叫兄弟們去林子裡挖。不過要走遠些,這附近都叫我跟阿水挖光了。”
胡鈞開心地笑道:“不用叫他們,省得人多了不夠吃。你帶我去挖,我要看看到底怎樣弄。我小時候沒玩過這個,我只抓過蟋蟀,還養過鳥和鬥雞。”
黎水和汪魁聽了大笑起來。
林聰忍笑點頭,告訴他說傍晚時分最好挖了。還可以編個蛛網,去粘樹上的知了,也是一樣能吃。
於是,胡鈞就跟小時候在學堂裡一樣,盼着夫子快離開,好去跟紈絝們鬥蟋蟀,他眼下則盼着談判快結束,好跟林聰一塊去挖蟬蛹、粘知了。
接下來的日子,黎章三人拿着擬好的清單,跟南雀使臣脣槍舌劍地交鋒,各逞心機,整整吵了三天,才定下賠償物品的數量。
總贖金爲一百萬兩白銀,除了贖物外,不足部分以金銀抵償。因爲老將軍說了,少一個子都不成,一定要彰顯大靖天威,向周邊國家昭告:跟大靖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但在馬匹、大象等數目上,黎章三人做了讓步:戰馬減爲兩千匹,大象減爲兩百頭。扣減的數量,換成了藥材和藤條。
索要這麼多的戰馬,南雀國是不可能答應的,將數目定的多多的,不過是方便他們好還價而已。
償還的糧草也在顧澗等人逼迫下,陸續經由黃龍洞暗河送了過來,十天交割完畢。
不快不成啊!
那天,顧澗等人經由老將軍剖析厲害後,深知自身所犯的錯誤,如今已幡然醒悟,態度強硬起來。
他們在七裡灘等處增設兵馬,做出隨時南下攻擊孔雀城的姿態;老將軍何霆更是連日犒賞三軍,所有立功的軍士都得到了提拔,戰死的軍士也都登記造冊,只待皇帝批准,就用南雀國賠償的銀兩撫卹他們。
如此情勢下,將士們都熱血沸騰,士氣如虹,比六月的驕陽還要熾熱。
簡先生見了憂心如焚,派阿瑛親自回去見南靈王,於是,一切都順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