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3-27 8:59:06 字數:2067
小蔥耳聽得葫蘆他們說話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漸漸近了,忙叫道:“山芋,快帶青蓮和香荽出來。哥哥家來了,咱們去聽故事。”
於是幾個小娃兒從竹林子裡跑出來,手上弄得漆黑麻烏,褲腿上也沾滿了竹葉和泥灰,遂帶他們去清洗。
韓慶邊走邊偷偷地瞄小蔥姑娘,不曉得自己剛纔沒有照着她的樣兒選媳婦,會不會讓她生氣。
小蔥不理這憨貨,自顧引弟妹們去井邊洗淨了,然後去西廂青山小叔的屋子玩。
紅椒高興對大姐道,黃夫子答應讓黃初雨也來跟她們一塊讀書,又細細地說了詳情。
原來,他們兄弟分頭送糉子,黃豆自然是給黃夫子送。紅椒要去看望黃初雨,也跟黃豆做了一路。
到了黃夫子家,黃豆和小廝冬孩兒將糉子送上,脆生生地將小蔥教的話說了一遍。
老夫子十分高興,聽紅椒說想見初雨,忙讓人喚孫女出來,自己將黃豆叫到近前,問些功課及家事,見糉子還冒熱氣,又剝了個糉子嚐鮮,其意態閒適。
黃初雨跟紅椒見面後,欣喜不已,兩個小女娃立即黏在一塊,嘰嘰喳喳地問答起來。
於是,黃夫子一個糉子剛吃完,孫女就跑來跟他說,要去學堂上學,還指着紅椒道:“紅椒妹妹都去了。村裡好些女孩子都去。爺爺,我也要去嘛!”
黃夫子頭疼了,勸道:“村裡的女孩子無人教導,所以纔要去學堂。你則不同,爺爺親自教你讀書,你爹孃也常教導你,都學了好些文字,連《論語》都教了,根本無需去學堂。”
紅椒慫恿了黃初雨一番後,也跟過來眼巴巴地望着,就等她求準了黃爺爺,好一塊去上學。
她聽了夫子這話,禁不住反駁道:“黃爺爺,我娘也在家教我,四書我也在學了。可是,光在家讀《論語》是不成的。”
黃夫子不由愣神:這話什麼意思,在家讀《論語》不成,難道去學堂讀就成了?
紅椒又道:“我娘說,小娃兒要多見識些人,多經歷些事,這樣才能把書中的道理弄明白。要不咋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哩!光讀死書是不成的。”
黃夫子扯了扯嘴角,一個六七歲的女娃娃跟他這個經學大儒說這些,還真是有些新奇。
他在清南村待了幾年,又收了黃豆這個弟子,對張家和鄭家也有些瞭解,知兩家的媳婦不同於一般農婦,有點見識的。
見紅椒那機靈活絡的樣子,不遜於黃豆,他心裡也想知道這鄭氏是如何教導閨女的,於是言道:“你說的倒也不錯。但那通常指男子而言。至於女子,世情規矩,不宜在外拋頭露面,又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不待他說完,紅椒便急忙搖手道:“‘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是騙人的,千萬不能信。黃爺爺,你可不要信這個!”又道,“我們也不算拋頭露面,這不是還小麼。我娘說了,學幾年,等大了,就不在學堂學了,自己在家看書。”
黃夫子咕咚一聲,將剩下的話吞回去,換上笑臉問道:“怎見得‘女子無才便是德’是騙人之言?”
紅椒肯定地說道:“你想啊,要是女子不明道理,那肯定跟潑婦一樣,哪還能有德哩?那不是騙人麼!那些賢惠的媳婦,就算她不識字,她爹孃長輩也肯定教了她咋樣爲人行事。我娘說,那些道理還是跟書本上差不多,不過是換個法子教。這不也是才?”
黃夫子啞然,捻着鬍鬚的手靜住不動,腦子似乎被這小女娃攪擾得有些混亂。
紅椒跟黃豆是同類,言談舉止間,說的有聲有色,她睜大眼睛,掰着手指數道:“我娘說,學習有好幾種法子。讀書識字是一種;還有就是爹孃長輩用嘴巴教導——這個是不用識字的;還有就是跟人來往,也能學到東西。我喜歡跟初雨玩,因爲初雨懂好多我不懂的東西,她跟我說了,我就曉得了。”
黃夫子嚥了下口水,道:“女娃兒有長輩教導也夠了,她們無需外出做事,將來不過是嫁人,相夫教子……”
想他潛心至學六十載,難道教孫女還不夠?
紅椒忽閃着大眼睛對老頭兒道:“黃爺爺學問當然好了。可是黃爺爺不是好忙麼?黃爺爺教黃豆哥哥的時候,爲啥不讓初雨也跟着聽哩?又不讓初雨去學堂,初雨好可憐哩。再說,去學堂多認得幾個人,聽聽外面的事,聽聽人家都是咋過日子的,這不好?”
黃夫子被問愣了:女兒家如何能跟男兒比?他也不能把孫女跟弟子放在一處教導,自然是分而教之。
黃豆坐在一旁,爲何沒出聲哩?
他如今可不是懵懂小兒了,跟了黃夫子幾年,學了不少經史文字,曉得些規矩,因而在夫子面前,不大敢像以往那般放肆,是以靜觀紅椒妹妹跟夫子掰扯。
此時見夫子愣神的模樣,他骨碌轉了下眼珠,插嘴道:“先生,讓初雨妹妹去學堂也好,學會看人眼色,好過在家人人都捧着她。”
紅椒立即接道:“可不是麼!女娃兒長大了嫁人,也要多學些本事,不然容易吃虧哩!”說完,還嘆了口氣,“做個好媳婦可不容易。”
黃夫子眼神一閃,虛心向小女娃請教:“爲何說做個好媳婦不容易?”
紅椒道:“我娘說,這世上的人是各色各樣的。嫁去旁人家,公公婆婆、大姑大伯、小姑小叔、妯娌一大家子,還有夫君,都不一樣脾氣。要讓他們不嫌棄你,可不是簡單的事。要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識人心(性),黃爺爺就不怕初雨吃虧?”
老頭兒聽了一怔。他寵愛孫女,還真的擔心這個。不過,他雖然滿肚子聖賢書,卻不知如何教孫女做個圓滑媳婦,讓他教黃豆爲官之道還差不多。這二者其實同源,然行事卻有天壤之別。
他爲人一向方正,但到底被浩瀚經學薰陶了大半輩子,是以並不拘泥於一些世俗之見,當下心思急轉,暗中已經有了主意,故意問道:“依你說,如何做個好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