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秦霖和高凡一行人被小苞谷一把火燒得連夜逃跑,出了山洞一看,大火的速度比他們一點不慢,已經燒過來了,對面坡上的小山村還沉睡在香夢中呢。
他們急忙進村挨家挨戶叫人。
頓時,村裡就亂了起來,雞飛狗跳,外加呼天搶地的哭喊聲此起彼伏。
高凡靈機一動,他對史將軍低聲吩咐幾句,又對老管家一陣耳語,於是,史將軍就帶人擡着秦霖等人往後跑去。
再出來時,秦霖、紫茄、小苞谷和玉米都被改了裝,都成了燒傷的傷患,臉上、脖頸上全燒起了燎泡,面目全非,腿腳也都燒得黑黢黢的。
這是老管家用獸皮甚至雞皮烤了粘貼上去的,再抹上黑灰等物,再對照這場大火,幾可以假亂真。
而山村的人還在各自屋裡收拾值錢的財物,流連不肯就逃命,高凡便命人大喊“跑啊,再晚就沒命了!”
又告訴村裡人,說他們是從山裡逃出來的,山那邊已經燒成火海了,燒死好些人呢。
他們當中有一獵戶就是住在山裡小河邊的那戶人家,跟這個村的人認識。頓時大家就信了,全慌了起來,扶老攜幼地加入逃難行列。
往飛虎關逃走的路上,又遇見一波人,卻是另一個方向的村民,他們當中,還真有被燒傷的,哭得悽悽慘慘。
於是,等飛虎關的駐軍得了玄武王的信往關內銅嶺山去救火時,沿途遇見數百逃難的百姓,黑地裡坐在路邊痛咒這場從天而降的大火,又哭這大半夜的,燒傷的人也不知擡往哪去尋大夫。
有飛虎關的駐軍認識受傷的百姓,百姓又認識跟高凡同行的獵戶,就這樣,受傷的人和親眷就被允許進入飛虎關看大夫。
天色微明,秦霖等人又換了裝,在飛虎關內應的安排下,化成商人,押着大批貨物,憑着早就準備好的通關路引出關去了。
往凌雲關去的路上,高凡等人又離開商隊,另以其他身份穿過凌雲關,這纔是真正的“長驅直出”。
當然,埋在飛虎關和凌雲關的兩個指揮使內應也因此暴露,他們本是秦霖的舊部,就此反出大靖,跟着秦霖走了。
等葫蘆在飛虎關仔細排查後,發現不對帶人追來,高凡等人已經進入大草原。
這裡目前雖然也屬於大靖疆土,然天高地闊,沒有凌雲關和飛虎關那樣的天塹阻隔,要找出高凡等人就難多了。
高凡等人卻並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和歡呼,因爲秦霖這一路反覆折騰,已經是氣若游絲,危在旦夕,全憑几百年的老參吊命。
等到了妥當的地方安置下來,高凡便命老管家趕緊竭力爲秦霖治傷。
這時,紫茄等人也都被弄醒了。
高凡一點也不感激這火,相反,他慍怒不已。
他將前因後果都告訴了紫茄等人,末了盯着小苞穀道:“‘聰明反被聰明誤’,說得就是你了。下次再搗亂的時候,多動腦子想想。別再跟這回一樣,把我們折騰的半死,但是,你大哥和白虎公一樣手忙腳亂,這才讓我們有機會逃走。”
玉米不滿地叫道:“凡哥哥!”
紫茄忙把小苞谷摟緊,不悅地說道:“高凡,你多大,他多大?你這樣跟他說話,你不覺得丟人?”
高凡沉聲道:“在下不覺得丟人。”
再小,那也是對手。當年大苞谷就讓他束手無策,這個小苞谷一點不比他哥哥遜色。
紫茄聽了十分無語。
小苞谷覺得自己受到巨大的打擊,這是他自出生以來從未經歷過的感覺。
他站在高凡面前,仰頭看着他清雅的面容,忽然就體會到大苞谷對他的徹骨痛恨——他現在就這樣痛恨着,也因此立下了人生第一個宏偉目標:他一定要讓高凡痛悔一輩子!
想畢,小娃兒乖乖地說道:“知道了。”
高凡凝視乖娃黑亮純淨的眼眸,彷彿無底的深潭,讓他有種不安的感覺,遂試探地問道:“你真知道?”
小苞谷一本正經地點頭道:“既來之則安之。”
高凡聽了滿腹狐疑:這麼點大的娃,知道啥叫做“既來之則安之”?
此時,他們正在一處避風的山谷中紮營,玉米打量四周地形,全是連綿的緩坡丘陵和林地。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他急忙問道:“我們已經到關外了?”
高凡點頭道:“不錯,我們已經在凌雲關外幾百裡了。”
玉米一呆,隨即道:“凡哥哥,你們已經逃出大靖了,該放我們回去了。”
高凡道:“你以爲我想帶着你們?殊不知我也是騎虎難下。在關內是不敢放你們回去,因爲怕泄露行蹤;現在還是不敢放你們,怕你們萬一有個閃失,麻煩可就大了。你別以爲情勢簡單。不論是安國還是大靖,都有想殺你們攪渾水的人。所以,我定要在兩軍陣前把你們還給玄武王和白虎公。”
玉米聽了又氣又急,不知如何是好。
小苞谷忽然勸道:“五哥別急。好容易出來了,不四處逛逛,太不划算了,白受一趟罪!咱們家就咱倆沒出去逛過,這回運氣好,輪着咱們了。咱們只管玩,等大哥和葫蘆哥把安國滅了,咱們也逛夠了,就能回京城了。要是不用心玩,回頭回去了,跟家裡人說啥呀?六哥在外面的故事,可是說了幾天幾夜都沒說完呢。”
運氣好?
高凡和史將軍等人聽得嗔目結舌。
玉米卻黯然神傷:張家,他再也回不去了!
只有紫茄微微一笑,從腰裡扯出手帕,蹲下身子幫表弟擦臉上的灰塵,整理衣衫,一邊丟給他一個讚賞的目光。
小苞谷乖巧地窩在紫茄懷裡,仰面催問高凡道:“高大哥,咱們什麼時候動身去安國?”
高凡抖動兩下嘴脣,才艱難道:“等皇上養好傷再說。”
小苞谷“哦”了一聲,道:“那要快些。回頭我大哥攆來了,你們又被攆得屁滾尿流。”
史將軍氣得臉通紅,剛要說話,被高凡揮手製止。
高凡對小苞谷輕笑道:“你說得對,咱們是得趕快。”
說完,吩咐史將軍“看好”小苞谷和玉米,他則叫上紫茄去探望秦霖。
此後,小苞谷果然收心,再不鬧騰;不但如此,連紫茄也變得安靜下來。姐弟倆常坐在秦霖牀前,一個照顧伺候他,一個陪他說話。
當高凡第一次聽見小苞谷叫秦霖“皇帝哥哥”時,差點沒咬了自己的舌頭。這小子趴在“皇帝哥哥”枕邊,問東問西,問長問短,時不時地還用小手摸摸他額頭,問他好過不好過。
反觀秦霖,顯然十分喜歡這種氛圍,不論小苞谷問什麼,都耐心地掙扎着回答,看他和紫茄的眼神溫潤柔和。
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爲他們是一家子。
高凡心裡又喜又憂,又打起十萬分警惕,真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史將軍奉高凡之命對小苞谷嚴加看管,也以爲小苞谷又在耍花招,說不定故意害“皇帝哥哥”受累,讓他養不好傷。因此上前攔住,說皇帝身子未痊癒,張少爺有什麼要問的,只管問他。
小苞谷醒悟過來,果然聽話地坐到史將軍身邊去了。
於是,一大一小就開始對話起來。
從遊牧民族的衣食住行到秋冬狩獵,從烤全羊到酸奶酪,從狗拉雪橇到滑雪板,小苞谷的問題天上地下無所不包,充分地展現了這個年紀小兒的旺盛求知慾。
史將軍發現,跟着安皇打仗他是一把好手,教授學生他實在不是行家。就算小苞谷問的問題都是他熟悉的,他也回答的七零八落,瑣碎不成樣子。
好在小苞谷年幼,只要聽明白了,也不講究文法邏輯。
秦霖常含笑聽他們對答,然後看着紫茄的身影安心地睡去。
如此一來,他傷勢出乎意料地迅速恢復。
秦霖養了十來天后,他們又上路了,這次是往北。
塞下秋來風景異!
秋季的大草原雖然蕭殺,但那種天高地廣、遼闊奔放的景色卻與關內迥然不同。
這一切小苞谷說不出,感受得到。
他坐在史將軍馬前,對着茫茫的大草原驚歎不已,不論看見什麼都好奇地詢問,天上一隊南飛的大雁都會引得他仰着腦袋看半天。
衆人也對他驚歎不已:這哪像被擄來的?
倒像安國皇帝請他們來看北國風光的,還是管吃管住,皇帝宰相都陪同的那種。
他安心了,高凡卻不安心了。
這日天晚,他們又到了一處地方安營紮寨。
小苞谷大嚼羊肉,紫茄攔住不許他多吃,怕他吃壞了腸胃,煞費苦心地在周圍找了些野菜草根熬水給他喝。他的飲食跟秦霖一樣,是經過精心搭配的。
高凡便不經意地問小苞穀道:“你不擔心家裡着急?”
小苞谷愣了一下,忙道:“我想給大哥寫封信,你敢不敢幫我送回去?”
高凡忙保證道:“你只管寫,我一定有法子幫你送給玄武王。只不許說皇帝受傷的事。”
小苞谷點頭答應,吃過飯後,就鋪開紙筆寫家書。
他也沒費心思多想,提筆就寫,中間問了高凡幾個不會寫的生字,寫完遞給他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