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會議,哈德遜全程着陰沉着臉一言不發,就好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少年,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一直到上了馬車,嘴角才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在內心深處,哈德遜已經忍不住感嘆:皮爾斯伯爵真是一個大好人!
本來他還在犯愁。這次當了出頭鳥,觸犯了一幫老牌貴族的利益,接下來該如何收場的。
關鍵時刻,皮爾斯伯爵及時出來捅刀子,直接幫他渡過了難關。
現在大家都忙着幸災樂禍看他笑話,心中那股子怨氣就算沒有全消,估摸着也剩下不了多少。
順便還向國王賣了一波慘,他落到這個地步,可是爲國王辦事導致的。
若非哈德遜前面表現的太過活躍,引發了老牌貴族們的不滿,皮爾斯伯爵的行動也沒有那麼容易成功。
唯一遺憾的是那幫新興大貴族太過怯弱,哪怕哈德遜當了出頭鳥,其他人都不敢跟進。
意識到了這一點,原本想以新興貴族代言人在王國立足的哈德遜,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當老大固然好,可當這種不靠譜團體的老大,那還是省省吧!
不當這個老大,不等於就要斷掉這些關係了。恰恰相反,哈德遜還要繼續深化同新興貴族羣體的關係。
現在表現的怯弱,不等於未來也怯弱。
本質上,這些人在政治上的軟弱,還是自身實力不足導致的。
包括哈德遜自己,若非手中的軍事實力不弱,就算凱撒三世出價再怎麼高,他也不敢趟這潭渾水。
即便是手中實力不弱,在大勢面前,該慫的時候還是要認慫。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看似後果嚴重,實質上的傷害卻並不大。
“還款稅”看似數字龐大,可阿爾法王國擁有三十二個行省,就算剔除新收復的北方七省,還有二十五個行省共同分攤。
皮爾斯伯爵再怎麼豪氣,也不可能充當冤大頭,將稅款全部攬到東南行省頭上。
按照傳統慣例分配,富庶的東南行省需要承擔的稅務份額,頂多也就百分之十到十五。
省內那麼多貴族共同分攤,從封地面積、經濟發展情況等多方面因素來看,最終落到科斯洛家族頭上的,無非是行省稅務的十分之一到八分之一。
馬車沒來得及出王宮,就被人半路攔了下來。
“伯爵大人,王儲殿下請您過去議事!”
侍女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哈德遜的謀劃。
或許是凱撒三世真的快要撐不住了,最近這些日子,王儲表現的格外活躍。
今天宴請這個大貴族,明天又去邀約那個大貴族。就連一衆中等貴族,他都不忘去拉攏示好。
“前方帶路!”
哈德遜淡淡的說道。
……
回到了家中,皮爾斯伯爵一下子收斂了笑容。顯然他這位勝利者,並沒有外界想象中的那麼興奮。
爲了打斷科斯洛家族的發展,今天施展的手段可不光彩。最起碼在東南行省的一衆貴族眼中,他這個老大當的不稱職。
稅款中的戰爭債券好解決,大不了道爾頓家族一口吃下。就當是金融投資了,反正這是保本買賣。
左右也就那麼幾十萬金幣,爲了拉攏人心,付出這麼點兒代價無疑是值得的。
麻煩的是還款稅。有他這個老大主動提出來,可以肯定東南行省分到的份額肯定不會低。
行省中的十五個郡,完全受科斯洛家族控制的也就一個萊特郡,這還是大肆置換封地的結果。
新開墾的土地倒是不少,可惜都不在王國的記錄上。指望哈德遜配合清查,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就算萊特郡是大郡,需要承擔的份額也非常有限,剩下的份額都得由省內一衆貴族承擔。
道爾頓家族自然要承擔最大的份額,可小弟們也少不了跟着破財。大家心裡有怨言,幾乎是必然的。
以往的時候,道爾頓家族一家獨大,發生了這種事情,大家也只能忍着。
現在的情況微微發生了變化。雖然這麼點兒小事,不足以令大家冒險跳反過去支持科斯洛家族,但該有的安撫還是必須要有的。
尤其是人數最多的中立陣營,更需要重點關注,萬萬不能讓被科斯洛家族給拉攏了過去。
不過考慮到科斯洛家族的財力,皮爾斯伯爵瞬間就將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本來家底就薄,還在大搞基礎建設,現在又被抽了一次血,給科斯洛家族帶來的壓力可想而知。
光顧好自己都困難,哪來的餘力去拉攏人心?
就算是科斯洛家族暫停部分工程項目,強行擠出一筆款子來,那也得先去救助現有的小弟,而不是死撐着面子去拉攏中立派。
等到大家財力匱乏的時候,整個東南行省除了道爾頓家族之外,還有誰有餘力給一衆小貴族提供幫助?
要知道“還款稅”可不是隻徵收一年,而是要持續很多年,並且徵收金額還是一年更比一年多。
東南行省確實富裕,可也經不起接二連三的折騰。剛剛從戰後緩過一口氣的小貴族們,接下來大概率要過苦日子。
估摸着省內超過三分之一的小貴族,都會出現或多或少的財政問題。要麼削減日常開銷,要麼舉債度日。
“老爺,可是計劃成功了?”
老管家加德里關心的問道。
“計劃失敗了,同時也成功了!
哈德遜終歸還是太年輕,被人吹捧幾句就迷失了自我,居然真把自己當成了軍方代言人。
削減軍費的計劃,在他的攪合之下破滅,包括我都被說服了。
不過他也爲此付出了慘痛代價,我們的備用提案順利通過。
科斯洛家族沒什麼底子,在財政上基本上幫不上忙。接下來就看哈德遜,在戰爭之中撈了多少好處。
派人盯着科斯洛家族,一旦財政陷入困境,哈德遜很有可能冒險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戰利品。
先把證據收集起來,等魔獸軍團計劃完成之後,再找機會向他們發難。
當然,也有可能是談判的籌碼。只要科斯洛家族願意將大本營搬出東南行省,大家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
皮爾斯伯爵成竹在胸的說道。
作戰部隊瓜分能帶走的戰利品,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作爲大軍統帥拿走最大一份蛋糕,同樣也是潛規則。
不過這僅限於一些普通的戰利品,或者是無主的戰利品,同樣還有一些戰利品是需要歸還的。
很明顯歸還給失主,這只是理想狀態。參戰的各路大軍可沒那麼“老實”,基本上都在私底下被瓜分掉。
大家都是這麼幹,只要不將一些具備特殊意義,或者是能夠證明身份的原主人身份的物品,公開拿出來銷售就不是問題。
這也是戰爭結束後,哈德遜大車小車往家裡拉戰利品的原因。不是沒有辦法出售,而是不敢進行出售。
萬一走漏了風聲,讓失主發現端疑,不管不顧的鬧了起來,他的貴族聲譽可就完了。
最好的選擇是先帶回家收藏起來,等風波結束後,或是找機會分批出售,或是直接充實自家的底蘊庫存。
大貴族的雄厚家底,都是這麼慢慢積攢起來的。現在不能見光的物品,不等於未來也不能見光。
時間能夠沖淡一切,就算是有主的物品,在歲月的洗禮之下,也會變成無主之物。
就算是編個理由,將物品重新賣給原主人,也不是無法操作。
“老爺,根據我們蒐集到的情報,哈德遜伯爵在這場戰爭中最少撈取了價值四百萬金幣的戰利品。
其中大約三分之一是現金,另外三分之一則是大筆的戰爭債券。
主要是以莫西公國的債券爲主,最少也有一百多萬,王國的戰爭債券也有幾十萬。
從各方面的情況來看,哈德遜伯爵應該在私底下變現了一部分戰爭債券,否則光靠手中的現金,根本就支撐不起山地領現在的開銷。
據說他和各大商會的關係不錯,剩下的那部分無法及時變現的戰利品,很有可能借助這些人的渠道弄到海外進行變現。
短時間之內,山地領的財政應該還可以支撐。
受限於魔獸繁殖基地在山地領的緣故,我們很多消耗他財力的手段,都不方便施展出來。
現在只能等還款稅帶來的影響進一步發酵,消耗完科斯洛家族最後的財力後,再採取進一步的行動,持續給他們施壓!”
聽了老管家的回答,皮爾斯伯爵眉頭一皺。
很明顯,加德里反對直接和科斯洛家族攤牌,而是主張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靠經濟手段逼走這個競爭對手。
“管家,哈德遜雖然在領地建設上有些激進,但是在生活上還是非常節儉的。
平常時期,既不喜歡舉辦宴會,又不癡迷各種活動。
唯一花錢的大概是魔法試驗,不過作爲一名魔導士,熱衷於魔法研究也沒什麼好說的。
上行下效,現在的科斯洛家族,並沒有呈現出一副暴發戶的嘴臉。大部分族人的生活水平,都和普通貴族家族沒有多少區別。
想要進一步消耗他們的財力,怕是不容易下手啊!”
皮爾斯伯爵頭疼的說道。
要不是這份情報,在多方得到過驗證,皮爾斯伯爵都不敢相信哈德遜這麼能撈錢。
僅僅只是能撈錢不可怕,關鍵是他不光自己不亂花錢,還約束了族人一起節儉。
從道爾頓家族蒐集的情報來看,山地領的現金確實不多,但最費錢的項目已經完成。
就算是接下來財政依舊赤字,但依靠魔獸繁殖基地帶來的紅利,只要放緩領地的各項工程進度,就能夠勉強實現平衡。
還款稅的問題,憑藉出售戰利品,怎麼也可以支撐幾年。
多了幾年時間的緩衝,科斯洛家族也就站穩了腳跟,再想讓他們滾蛋就難了。
“老爺,科斯洛家族再怎麼節儉,一些必備的開銷還是少不了的。
您似乎忘了,他們的親戚可是遍佈全省。這麼多的親戚,總有幾個撐不住的。
中立派的貴族他們可以不管,但支持他們的親朋好友,總不能也棄之不管吧?
直接衝科斯洛家族施展手段風險太高,但針對這些小貴族設局,那就簡單的多了。”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小貴族的抗風險能力本來就低,要是有人故意設局,想不出問題都難。
針對這些小角色,道爾頓家族甚至都不需要親自出手,僅僅一個暗示在規則範圍內,就能夠令他們損失慘重。
以往的時候沒有這麼幹,那是他們擁有足夠的優勢,沒必要這麼掉底線。
加上還有凱撒三世在上面盯着,稍不留神被國王揪住了把柄,就會吃不了兜着走。
病危的國王,對大家的震懾力已經大幅度下降,一些之前不敢用的手段,現在也可以拿出來用了。
……
“王儲殿下,這次交易我可虧大發了,你必須要出售幾名高級匠師給我做爲補償!”
哪怕明知道在阿爾法王國不違約的情況下,還款稅無法避免,這也不影響哈德遜叫苦。
不管怎麼說,這次多出來的還款稅,都是爲王室賣命引出來的。
要是沒有這次風波,皮爾斯伯爵不主動攬責任,東南行省不需要承擔超額義務。
就算是依舊躲不掉還款稅,分攤到科斯洛家族頭上的時候,每年也能夠少給兩三萬金幣。
一年兩年也就罷了,關鍵這是持續性的,一直到債務還清爲止。
“伯爵閣下放心,王室承諾肯定會兌現。船廠經驗豐富的匠師船工,我們一個都不會調走,絕對能夠令你滿意!”
凱撒王儲微笑着說道。
只是眉宇間隱隱流露出的那絲不屑,還是暴露了他內心深處對哈德遜的鄙視。
區區幾名匠人都要單獨提出來,濃濃的小家子氣,實在是難以讓他看上眼。
有了造船廠和水手,就想要參與海洋貿易?
這純粹就是做夢!
在凱撒王儲看來,造船非常簡單,難的是爲船舶刻畫防禦魔法陣。
沒有這些東西,一旦在海上同魔獸遭遇,頃刻間就是船毀人亡的命運。
科斯洛家族的魔法師隊伍,明顯不具備爲船舶刻畫高級魔法陣的實力,到時候勢必要求助魔法協會。
被人敲竹槓也就罷了,法師協會那幫傢伙還非常雞賊,不拿出珍貴的魔法材料,他們根本就不會給刻畫高等級防禦魔法陣。
劇本都編寫好了。
凱撒王儲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哈德遜四處碰壁之後,回頭向王室求助,趁機收下一個小弟。
“那就多謝殿下照顧了!
只是不知王室出售的造船場是哪一家,價格又是多少?”
不是哈德遜沉不住氣,實在是現在處於賣方市場。能夠被稱爲大型造船廠,不光要能建造大型商船,還必須具備軍艦生產能力。
正常情況下,這些都屬於非賣品。只要有人肯賣,哪怕背後有坑,哈德遜也只能往裡面跳。
誰讓山地領的造船技術,也就比獨木舟領先那麼一丟丟呢?
製造三板船肯定沒問題,努努力也能夠造出五板船來。至於遠洋商船、戰艦,再努力一百年沒準能夠摸索出來。
“哈哈……”
“伯爵閣下既然是自己人,那麼我就不獅子大開口了。王室要出售的造船廠就在東南行省,正好方便你搬遷。
名字嘛,估摸着閣下也聽說過。原本是負責海軍後勤的,後來的事情閣下應該比我清楚。
造船廠作價八十萬金幣,船廠的一千七百名工人匠師和三百名水手,連同他們的家屬六千八百多人,直接算是附贈。”
聽到凱撒王儲的報價,哈德遜非常想說:只要贈品。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真要是這麼幹,那會沒有朋友的。
猶豫了一下,終歸還是沒有開口討價還價。
在哈德遜看來,這個價格已經非常公道,甚至於可以說得上是優厚。凱撒王儲口中的造船廠乃是東南行省大名鼎鼎的——伯克希爾船廠。
巔峰時期,曾經是王國三大造船廠之一。只是伴隨着王國戰略轉向大陸,海防的重要性持續下降,海軍訂單沒了後不得不轉向民用市場。
怎奈最近幾十年,道爾頓家族航海事業突飛猛進,漸漸壟斷了東南行省大半的海外貿易,順便也搞出了自己的造船廠。
喪失大量訂單的伯克希爾船廠,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是震懾於王室的力量,早就被道爾頓家族擠破產了。
靠着零散訂單活了下來,但伯克希爾船廠的業績卻非常感人。
從巔峰時期的一年十幾萬金幣利潤,銳減到現在的每年一兩萬金幣,遇上不景氣的年份還會出現虧損。
按照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伯克希爾船廠破產只是時間問題。
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賣給哈德遜,除了政治交易外,也不乏擔心王位更替時期,新王震懾不住地方貴族,提前處置風險資產。
“就按殿下的價格辦!
不過這次交易牽扯的資金數額太大,一時半會兒我拿不出這麼多資金,不知王室可否接受實物衝抵?”
既然決定演戲,那就必須要演全套。前腳才釋放出一個缺錢的信號,後腳又大手筆的收購造船廠,誰都知道有問題。
在這種關鍵時刻,哈德遜可不想搞出幺蛾子來。
道爾頓家族認爲山地領財政出現問題,那就繼續把他們往這上面引,省得他們在背後搞事情,破壞了這次交易。
“伯爵閣下放心,王室又不是不通情達理。對待自己人,我們從來都很照顧。
要是閣下確實存在資金困難,自然可以拿實物進行衝抵。不過拿出來衝抵的物品,必須要是我們需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