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新婦(7)
磨蹭了半晌,溫書終於回了滿香樓。
金鐘樓正悠哉地澆着花,溫書咬碎一口銀牙,卻還是乖乖走了進去。
“回來了,書兒?”金鐘樓放下水壺,回頭問道。
“嗯。”溫書應了一聲,來到金鐘樓身旁。“金六哥,我來幫你澆花。”
“好啊。”金鐘樓笑着應下,將澆花的小壺放到溫書手裡。
還記得溫書初來明月堡時,曾這樣爲金鐘樓澆着花,溫書替花兒澆着水,金鐘樓則說着這些花草的習性和培育方法。
“金六哥曾經教過我的,我都會了喲!”溫書站到一盆粉紅色的花苞前,“這是鳳仙花,又叫指甲花、急性子、鳳仙透骨草,對不對?”
對這種花,許多姑娘一定都不陌生。將花瓣或葉子搗碎,用樹葉包在指甲上,能染上鮮豔的紅色,非常漂亮,很受姑娘的喜愛。
而溫書之所以熟悉這種花,除了是金鐘樓告訴她的,還是因爲她知道民間常用鳳仙花的莖及種子入藥。莖有祛風溼、活血、止痛之效,用於治風溼性關節痛、屈伸不利;種子稱“急性子”,有軟堅、消積之效,用於治噎膈、骨鯁咽喉、腹部腫塊,以及婦女閉經。
金鐘樓笑着點頭,讓溫書繼續說下去。
“這盆是金六哥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親自去請教華園大師,才培育出的鈴堇花。”溫書指向一盆結滿着一個個白色鈴鐺小花的盆株,澆水過後,小鈴鐺晶瑩剔透,掛着雨後新露。別樣嬌嫩。
“這一盆,原本長於沙漠,金六哥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讓它成活。等待七年纔開花半月,叫夢中依蘭。”溫書上次來的時候,夢中依蘭還沒有開花。而昨日,正是夢中依蘭等待七年開放的日子。
溫書並不知道這一點。昨日溫書未嫁到明月堡前。金鐘樓便站在這個地方,“望”着那盆悄然盛開的夢中依蘭,露出了最爲柔和的微笑。
這盆精心培育的夢中依蘭。用自己的方式,送上了對他們的祝福。
金鐘樓來到溫書身後,從背後摟住她。在她的耳邊,說起了夢中依蘭的祝福。
溫書久久怔立。任由身後人將她緊擁在懷。滿香樓中,白色鈴鐺無聲搖曳。夢中依蘭靜靜綻放——
是夜,溫書和金鐘樓兩人在滿香樓用餐。新婦嫁人之初的前三天,多在新房用餐。除了爲公婆敬茶,鮮露人前。回門之後。便可以到大廳與衆人一起用餐。這是臨陽城大戶人家時興的規矩,不是特別講究,新婚夫婦卻也樂得如此。
空暇時間。金鐘樓靠在陽臺的躺椅之上,溫書坐在一旁爲他讀書。
天黑了。風起了,夫婦倆回到房中。溫書正欲讀下去,卻被金鐘樓直接帶到了牀邊。
夜正長,但夫妻相處的一刻,再長不過一瞬。
半夜,溫書從睡夢中醒來,金鐘樓就睡在身旁。用他溫暖的手緊緊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納在他的羽翼臂彎之下。溫書會心一笑,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將臉埋入他的懷中,再一次睡去。
新婚第二天。
金鐘樓帶着溫書走出了滿香樓,來到明月堡的後山。明月堡的後山,是一片恣意的花海。花海之中,金鐘樓彈琴,溫書偎在他的身邊,採下鮮花朵朵。
堡內的人都很識趣,知道六公子六少奶奶新婚之喜,誓不做電燈泡,離得遠遠的。就連汪大小姐和謝小跡,這兩個最不知道識趣的傢伙,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在明月堡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他們的身影。
說起來,在大婚之日過後,他們就沒有在明月堡看見謝小跡了。
溫書琢磨着,那小鬍子一定是看到好兄弟成了親,開始覺得寂寞了,去找紅顏知己尋求慰藉去了。
倒是西門若寒,二人曾看見他在後山練劍,距離很遠,劍的光影卻遮天蔽日,忽視不得。
西門若寒早就算好了歸期,待婚禮舉行完畢,便要離開。奈何汪大小姐,在明月堡住下來了,沒有半點離去的意思,西門若寒也不勉強她。
在和金鐘樓獨處的日子裡,溫書又培養了幾個興趣。
她的毛筆字一直都不怎麼樣,不至於無法見人,卻絕稱不上美觀和風骨。在看到金鐘樓一手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藏鋒的瘦金體後,更是讚歎連連,嚷着要他教她。
金鐘樓則認爲,溫書若真要學,學簪花小楷更爲合適。有一種說法,簪花小楷乃晉衛夫人所創。晉人鍾繇曾稱頌衛夫人的書法,說:“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充分肯定了衛夫人書法高逸清婉,流暢瘦潔的特色。這實際上是對鍾繇書法風格的繼承,但在鍾繇瘦潔飛揚的基礎之上,更流露出一種清婉靈動的韻味。
唐代韋續則曰:“衛夫人書,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又若紅蓮映水,碧治浮霞。”
溫書若能學會這種書法,那也是她的造化了。只不過,以她現在的功力,要想到這種程度,沒有十年之功,只怕都是虛妄。
在明月堡,就收錄有衛夫人的真跡。在看到衛夫人的真跡,耳聽着金鐘樓的讚歎,溫書一撇嘴,表示不想學了。
金鐘樓雖不如謝小跡那般極懂女兒心,溫書的心意,卻把握得極準。也不多言,不但不覺得她無理取鬧,反而別樣開懷。
溫書也覺着自己有些小氣了,咳嗽了兩聲,重新拿起那副真跡,宣告道:“六哥,你看着吧,總有一天,我會寫得很好很好的!”
金鐘樓欣然而笑,當下便教起溫書來。溫書雖然聰慧,但在書法領域上確實沒有什麼造詣。
金鐘樓一開始爲溫書講解了許多書法知識,又爲她說了不少的要點和訣竅。溫書雖然理解,也全都明白,但真的要上手,還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好吧好吧,當我是笨蛋也無所謂。”溫書無奈地攤開手,一副隨你笑話我都不回嘴的樣子。
“學習書法並非一日之功,數年也未必小有所成,耐下心,即便沒有所成,也能陶冶心性、讓心氣平和。”
“陶冶心性可不只一個辦法,我就想到一個,金六哥想聽嗎?”溫書興致勃勃昂起腦袋道。
“什麼方法?”
“那就是金六哥寫,我看着,不管六哥做什麼,我都能靜下心來。”
“……”
“讓我自己學,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是個笨蛋,一點兒都不好玩。但金六哥就不一樣了,有一個你在身旁,一想到即便我不會,還有你在身後鎮着,底氣就來了,心情好得很。”
金鐘樓笑了,“書兒這是哪裡領略到的歪理?”
“剛剛想到的啊,六哥都是我的了,你有的我也有,不需要學的啦。”溫書一擺手,得意地昂昂頭,用腦殼對着擺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寶和字帖真跡,完全不予理會了。
金鐘樓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
明明知道書兒在爲自己偷懶找藉口,但金鐘樓聽着就是舒服。罷了,不學便不學,正如書兒說的,他有的書兒也會有。只要有他在,書兒想什麼時候學都可以。
書法算是無疾而終了,溫書又讓金鐘樓教她彈琴。
結果可想而知,溫書覺得自己在金鐘樓面前就是賣蠢的。實在太不明智了,在喜歡的人面前,應該揚長避短,多多展示自己擅長的一面。只有她,把自己的笨拙露了個徹底,溫書那個懊惱,差點沒把自己給咬死。
尤其在看到金鐘樓那要笑不笑的樣子時,直接甩手不幹了。
無數次告訴自己,金六哥剛剛只是善意的笑,沒有“鄙視”自己,沒有“笑話”自己。
但自己爲什麼這麼笨啊!
金鐘樓確實沒有笑話她,他只是覺着有趣。聰明如溫姑娘,竟然有這樣笨拙的一面。他雖然並不喜歡一個人半途而廢,但通過這種方式,多瞭解自己的妻子一點,金鐘樓份外珍惜。
小兩口在滿香樓嬉鬧,院外常常能聽到溫書爆發出的抗議和懊惱的聲音,以及金鐘樓溫潤包容的笑聲。小丫頭們圍在院外,嘻嘻笑笑。明月堡內,很長時間都沒有這樣輕快的聲音了。
而金家幾位兄弟,在看到自己的六弟這麼幸福後,也由衷地替他高興。
就在溫書再一次撥出一串殺人琴音,連金鐘樓都忍不住捂耳後,溫書又撂起了挑子,趴到金鐘樓的背上,半天不肯下來。
金家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以及四少奶奶進來滿香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咳咳……六弟,弟妹,我們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大嫂笑看着兩人,打趣道。
“沒,沒有,怎麼會呢。”溫書連跳帶爬的從金鐘樓的背上下來,背過身,匆忙整理因爲胡鬧而凌亂的衣衫。
“三位嫂嫂,請坐。”而金鐘樓不愧是金鐘樓,淡定而有禮地招呼着三位嫂嫂,又讓溫書爲三位嫂嫂沏茶,緩解她的尷尬。L